第二十章 锅被人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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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行黑色的蚂蚁在春天的灿烂阳光下,愉快地忙活着,连动物也知道一年之季在于春,周飞扬发现自己再在村小学呆下去显得非常无趣,因为灰溜溜地打算回村委会。闹腾了一上午,已经到了白云村做响午饭的时间。
胃就是个软软的袋子,平时吃饱了没什么事,一旦饿着了,胃的两层胃壁就像两层砂纸,它们摩擦着,让人痛苦。
村里炊烟袅袅,桃红柳绿,碧绿的池塘上面浮着一群嘎嘎叫的鸭子,一派世外桃源的感觉,周飞扬慢慢地向村委会的方向走着,他经过一条小溪,发现溪水清澈见底,一群群小鱼在水里快活地游着,在金色的阳光下,如同黑色的珍珠闪耀。
风景真是美极了。
可是被初夏臭骂了一通,周飞扬无心欣赏,他的肚子饿了,身体出现了低血糖的现象,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他想着什么事等吃饭了饭再说,因此,决定回村委会去生火做饭,今天推行普通话得罪了村里人,可能中午没有人给他送饭吃了。因此,必须自力更生,自己动手。
经过林巧珍家时,看到她也在生火做饭,老太太如同变魔术似的,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筒,对着冒着浓烟的柴火一吹,然后明亮的火就跳着舞儿起来了。
周飞扬几乎看得呆了,在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尝试几天的生火做饭,最终宣布失败——你需要大火时,它是小火,你需要小火时,它是大火,你把灶里的柴草去掉,想要火小点,结果它灭掉了!总之,农家的土灶烧饭十分佛系,他不是把饭没煮熟就是烧焦了。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不会生火做饭,是因为他没有那个魔术竹筒,所以只见烟不见火,永远不成功。
发现了这一点,周飞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林巧珍家,刚冲进她家院子,立马响起了“汪汪”的叫声,周飞扬吓得不敢向前,定睛一看,是两条巨大的黑色藏獒,好在被铁链锁住了。它们恶狠狠的蹦跳着,对他啮着牙。
周飞扬不敢看藏獒的眼睛,它们黑黑的身形,如同铁塔一般,他站在原地,苍白了脸,对林巧珍胆战心惊地问:“大,大娘,这狗,上次来,没看到啊。”
村里面简直动物世界!各种动物都能看到,有时候他想,小时候,他妈带他把全国各地的动物园都逛遍了,现在想想,花那钱干嘛,想看动物,来一个偏僻乡下就好了。
林巧珍笑眯眯地抬起头,对他解释说道:“么(不)要怕,是我崽伢子(儿子)今天一大早领回来养的,锁住了,不会咬人咧。”
周飞扬才松了一口气,可仍旧不敢看藏獒凶神恶煞的眼睛,他保持极远的距离,慢慢地走到林巧珍前面,对她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大娘做饭啊——”林巧家的黑色铁锅里仍然只有白米饭,白米饭上面卧着几个土豆,没有别的菜,看了让人心酸,赵二狗仍旧不见踪影,小孙女不见了,大概是上学去了。
他心想,二狗为什么狠心让自己的老娘这么操劳,自己却不见踪影?
有钱喂狗,却没钱孝顺?
那两只如同狮崽子的藏獒仍旧对着周飞扬恶狠狠地叫着,就是这两只恶狗,差点在后来要了周飞扬的性命,这是后话。
林巧珍拿着一块砖头拿着两条恶狗扔了过去,那两条狗才安静下来。
周飞扬终于不用那么害怕,感激地对老人笑了笑。
林巧珍看到周飞扬,知道是村里新来的年轻xx,第一天就到她家来看她,并且她给他珍爱的方便面吃,他没有要,反倒留给了她,自那以后,她就认为这个小周xx是个好人。
因此,林巧珍笑了笑,对周飞扬慈爱地说道:“输记,你恰饭吗,毛恰个话,留下来恰饭塞,只是哦毛姆子好招待的(xx,你吃饭没,没吃饭的话,留下来吃饭,只是我没什么好招待的。”
周飞扬透过老人的表情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摇摇手,又指指那个神奇的竹筒,如同一个虚心的小学生,对林巧珍问道:“大娘,这是什么?”
林巧珍看了一眼,不明白城里来的xx为什么对这个吹火筒感兴趣,她笑道:“出(吹)火筒咯。”
“大娘,哪里有卖,我需要一个。”周飞扬眼睛一亮。
林巧珍笑了笑,把吹火筒递给了周飞扬,对他说道:“集上有卖咧,不过你不要去买咯,哦给你一个,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呢,自己做个跌,这个东西好做,砍根竹子,就能做起来呢。”
周飞扬如获至宝,他接过吹火筒,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塞给林巧珍,对她说道:“大娘,你家里还有,那算我买你一个,这钱你拿着。”
“不要不要,这玩意不值几个钱咧。集上才卖五块,你不要给我这么多咧。”
然而周飞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林巧珍拿着那五十块钱,呆了一会,然后,珍而重之地起身藏好,喃喃地念道:“好人,好人哪。”
然而,周飞扬拿起刚买到的吹火筒,兴冲冲往回赶,路上碰到送饭的小姑娘,他甚至开心地告诉她说:“喂,今天不要给我送吃的啊。”他扬了扬手上的吹火筒,对她笑着说道,“我会自己做饭了,你告诉我,是谁叫你送饭的,我去说声谢谢。”
小女孩像个哑巴似的,不肯说半句话,笑着摇摇头跑开了。
周飞扬兴冲冲地回到村委会的厨房,准备大展拳脚,生火做饭,可是他赫然发现,原本好好的大铁锅,居然有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锅被人砸了!
如同轰雷炸顶,这是谁砸的?周飞扬整个人彻底傻了,他会生火做饭了,但是锅没了,现在有了吹火筒,却要重新买一口大锅!
只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要买锅还要去集上,逢集的时候才能买到,在村里哪里买得到,他刚才又跟送饭的小姑娘说了,叫她不要送饭了,那他中午吃什么?
难道要去村民家讨饭?
他盯着那有个大洞的铁锅,它如同黑黑的眼睛,在嘲笑他。周飞扬的鼻子有些发酸,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一心一意地想做点事出来,可是这个村里的村民,却几次三番地笑话他,利用他,欺骗他,欺负他。
来村几天,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过,被大白鹅撵,被大黄牛追,被二狗算计,被初夏怒骂,被傻子揍,现在连锅也被人砸了。
这会是谁干的?
会不会是赵二狗?还是初夏?不不,初夏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而且她一直在村里小学,刚才学普通话时,赵二狗没在场,多半是二狗干的,因为村长说了那个人不学好,是村里的流子。
泼皮无癞!
周飞扬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田,可是苦无证据,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把吹火筒扔在一边,垂头丧气地走到村委会门口,没想到,一大碗香喷喷的饭菜又摆在他的面前,仍旧是白底蓝花的大碗,只是菜式变了,这次是香辣炒鸡,配着红辣椒青辣椒,看着特别增人食欲,而且还有绿油油的生菜。
荤素搭配,营养全面,一看就是做饭的人用尽了心思,仿佛一心一意要让他把湖南菜尝个遍似的。
周飞扬眼泪险些下来了,这个送饭的人,好像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他的锅被人砸掉了似的,他捧着那个饭碗,含着眼泪,默默地吃起饭来。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半时间决定逃走,一半时间决定留下来,左手是逃离,右手是坚持,他就这样不停地天人争战着,纠结着,痛苦着,迟疑着,与此同时也感动着。
周飞扬对自己说道,为了这送饭的人,他再坚持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