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没人应声。
  不在?
  宁星意疑惑的踏进来,把栗子酥往柜台上一放,随即听见了柔软的笑声:澜清真乖,奶奶一会给你拿牛奶喝
  四目相对。
  宁潋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卡在脸上有些僵硬,牵着澜清的手猛地紧了紧,掐的小姑娘吃痛喊疼,奶奶,你掐疼澜清了。
  宁潋倏地松开手,眸光闪烁着别开:放学了啊。
  宁星意准备了一肚子的笑话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就好像是争吵过后,不知道怎样踏进和解的那一步。
  他向来是没皮没脸的,无论宁潋怎样骂都能蹭着她讨好,让她再大的气也最后融在一句无奈的你呀里头,可这一刻,他却不知道怎样讨好。
  宁潋好像一夕之间成了个陌生人,让他连动一下都觉得会冒犯,他有些不适的挠了挠脖子,宁潋顺着他的视线正好看到了那个白鹤虚影,瞳眸倏地一缩。
  谁碰过你!
  宁星意被她的厉声吓了一跳,澜清也被吓得一缩,小小声的牵了下她的指尖:奶奶,你生气了吗?我不吃糖啦,你别生澜清的气。
  宁潋胸口不住起伏,眸光之中情绪渐浓,有恨有怨还有乱七八糟的宁星意根本看不懂的东西,汇聚在一汪海中,逐渐让人窒息。
  宁星意看着扁着嘴要哭的澜清,摸了几块栗子酥塞在她手里,揉揉脑袋让她先回家,跟她说哥哥已经回家了。
  澜清点点头,转身跑走了。
  宁星意从来没见过宁潋这么失控的时候,就连昨天知道他觉醒成哨兵了,也只是艰难的说让她静静,然后就不肯见他了。
  狭小的小卖部里静的让人喘不过气,宁星意拿起一块栗子酥走到宁潋面前,故作轻松的说:给你买了点栗子酥,刚做出来的特别香,那老板跟我说吃一块年轻十岁,所以别多吃,搞不好就要跟我做兄妹啦。
  宁潋没接。
  尝尝?要是不能年轻我就去把那个老板揍一顿,问他为什么不让我的宁美人回到十八岁,来,张嘴
  宁潋一挥手。
  栗子酥在他面前摔的四分五裂,细碎的糕点渣溅的到处都是,宁星意呆呆地看着残渣,随着夜色逐渐降临,最后一抹晚霞也从脚边离开,夜幕席卷笼罩。
  宁潋愣了,宁星意也愣了,但还是他先反应过来,勉强笑了下蹲下身。
  没事,指定是这栗子酥不好吃,明天我去揍他一顿让他赶紧关门。宁星意仔细捡地上的残渣,尽量把声音放的明快:怎么这么大的大美人了还浪费食物呢,不爱吃可以给她的宝贝星星吃啊,这玩意招老鼠,回头你被吓着了可不许叫我啊。
  宁潋垂眸看着宁星意捡残渣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逐渐掐紧了手指,就连指甲几乎陷进肉里都没有发觉。
  杰叔这个月睡觉估计要笑醒了,我跟你说我们班有一个同学,特别厉害,每回都考第一,学校对他有奖励,说可以让我们班的人出去吃饭,学校报销。
  宁星意把东西扔进垃圾桶,笑眯眯说:我们班人都想到徐彻家来吃烧烤,回头咱们也能沾沾光,多卖几瓶饮料,赚钱了就给宁美人买你上次看上那个漂亮镯子。
  无声的寂静却像汹涌的水流,将宁星意脸上的笑冲击的只能勉强挂住,他艰难的笑了笑,又说:我学校发了新校服,给你看看?你以前最喜欢让我换校服给你看。
  宁潋的眸光定在他颈侧那只白鹤上,在漫长的沉默中,再次询问:谁碰过你?
  宁星意莫名不想供出陆珩姜的名字,只说是个同学,我有点不太舒服,就找他帮忙安抚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让他碰了。
  宁潋一听他说不舒服,眉头立刻皱起来了,紧张的摸着他的脸问:哪儿不舒服?有没有看过医生?怎么说的?
  宁星意握住她的手,轻轻在脸颊上蹭了蹭,撒娇道:身上疼,到处都疼,我不知道觉醒成哨兵这么疼,还想挠,可是挠了又更疼了。医生说只要我们宁美人不生气就会好了,所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宁潋抽回手,在他脑门上轻敲了下。
  宁星意摸起栗子酥递给她,讨好道:那不生气了呗?我还是你的宝贝星星呗?
  宁潋接过来却没吃,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本来也不是生气,只是怕,这十几年她每一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没有一天能够睡得好觉。
  宁星意就像冬日里的余烬,她多怕一个不注意,这么一丁点的火苗也终于熄灭。
  她以为这些年不间断给他吃药就能压住他的基因,让他不再觉醒,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到时候他想要离开秀水路,想要去往多高的地方都没有关系。
  她知道宁星意很聪明,是故意不肯考出好成绩,家里那些塞在床底的卷子正确率很高,几乎没有错的,可每次正式考试就一塌糊涂。
  宁星意是想让她安心,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就不会离开秀水路这个地方,宁愿蛟龙困浅滩,他其实真的很乖很乖。
  宁潋也希望这样的乖能被上天眷顾,可事与愿违,万事万物没有绝对,她的期盼终于落空,宁星意还是觉醒了。
  宁潋多想这件事又是这个小混蛋闹她玩儿,骗她的,可昨晚她听见卫生间里痛苦的呕吐声,还有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以及早上他跟自己说去上学时,脖子上那些抓挠出的伤口。
  每一个都在告诉她,这一团小火苗还是燃烧起来了,她有一种,宁星意终将离她远去的预感,不安逐渐在心里放大,如一张逃脱不了的网。
  上楼吧。
  宁星意跟在宁潋身后上去,看她从阳台上收了一大堆床单被罩回来,几乎把她埋在里头,忙伸手接了过来。
  您哪儿弄来这么多旧床单?您不是又接这种活儿了吧?
  他小的时候祖孙俩的生活很拮据,宁潋就接一些手洗衣服的活儿,一整天洗下来手都脱皮了,后来小卖部的生意慢慢稳定了才不再接。
  宁潋说:不是。
  她推开宁星意的房门,揭掉床单和被套后从他手上接过这些洗到泛白的床单铺上,背对着他说:这是你爸爸曾经用过的,你觉醒了,估计睡不惯以前的床单。
  宁星意还是头一次听她主动提起爸爸,不由得好奇道: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连遗像都没有?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宁潋手一顿,片刻后说:没存照片罢了。
  宁星意不太相信,就算生前真的没有一张照片,那死后也能拍一张遗容怀念,怎么会一张照片都没有。
  别好奇了,不在就是不在了,知道了也是徒增伤心。宁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枕套换上,又说:明天去买点新衣服,还有以后别太麻烦同学了,你们学校的静音室很不错,不舒服了就过去让老师帮你。
  宁星意嗯了声,没告诉她学校的静音室根本没有办法安抚他,也没告诉她,没有陆珩姜的话自己可能会崩溃。
  星星。
  宁潋背对着他,等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我不要你保护所有人。
  只要你好好长大。
  周一就是月考,七班的学生鱼龙混杂,分散在各个考场。
  宁星意成绩本身就不上不下,在上学期又往后面拉了一些,直接掉到了十二考场,跟凌初一个考场。
  第一门考数学,凌初头都大了,磕在桌上直喊爹,用刻刀在橡皮上扣了三个洞,插上三支铅笔放在窗台上,嘴里念念有词。
  宁星意往后一靠,才听清他是在拜老天爷。
  临时抱佛脚好歹也抱对人,你拜老天爷有什么用。宁星意嗤了声,拉回了凌初神神叨叨的念叨,一脸悲戚的看着他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火速跑去找陆神让他给我临时指导一下?宁哥你觉得他这个佛脚靠谱吗?
  靠谱,你上吧。
  凌初再次磕回桌上,我不敢。
  出息,你这么想考好?
  凌初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铅笔狠狠地插进橡皮里,吊着气说:当然啊,我要是考不好我爸妈又要念叨了,你不知道,他们每天都说我们为了你才这么辛苦,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我们吗?你是我们的指望,还有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学不好才希望你学好,将来不用跟我们一样吃苦。你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上过多少补习班,我都快上吐了。
  宁星意沉吟片刻,说了几个题型还有一些大概会考到的,凌初起初还像条死狗,突然一下子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你问陆神了?
  宁星意一顿,懒得解释这是自己押的,到时候凌初又会追着他问是不是瞎蒙,便说:嗯,他告诉我的,他早上求着我听,我勉为其难听了,不然他痛哭流涕求我被别人看到了多难看。
  门口一个人影停下来。
  我求你的?
  宁星意抬起头,看见身长玉立的陆珩姜,慢慢挪到他嘴角的笑上,
  还痛哭流涕?
  宁星意默默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一脸淡定的感叹:今天天气真好啊。
  上房揭瓦。陆珩姜轻嗤了声走了。
  考试铃响起,宁星意这才发现自己后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居然是任聪,周寻的发小儿,从高二那年之后一直跟他明里暗里的不对付,不过也没惹出太大事儿。
  他拎着笔袋进门,看到宁星意的那瞬间愣了愣,随即翘起嘴角讥讽一笑。
  任聪前段时间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没有来上学,只是听说宁星意顶着陆珩姜的精神体标记在学校里晃悠。
  他盯着宁星意颈侧的白鹤精神体,轻嗤了声:我以为你多骄傲呢,原来早就被陆珩姜碰过了,怪不得这么对周寻。
  宁星意头一歪,冲他笑了笑:我劝你别讨打,不然你可能又要请假了,这次少说一百天。
  任聪冷呵了一声,坐下了不再开口,凌初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宁星意,默默在心里念叨了下周寻这个名字。
  考试很快结束。
  宁星意在卷子上胡乱画了几题,阅卷老师看他怎么这么快,连考虑都不需要,低头一看,选择题全选A,填空题全写略,至于大题倒是没有懒,只是歪七扭八写了一堆,跟草稿纸似的。
  老师磨了磨牙,收卷走了。
  凌初迫不及待的跑回教室跟别人对答案,因为宁星意告诉他的那几道题全部考到了,他双手合十朝陆珩姜说:感谢陆神让我沾光!
  陆珩姜侧眸看了眼旁边正在激情连连看的宁星意,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凌初又小心翼翼的问他下次能不能再让他抱抱佛脚,简直太神仙了。
  陆珩姜说:不能。
  凌初:?
  沈渐在一边凉飕飕的补了句:算了吧,我让他跟我对答案他都不乐意搭理我,还给你抱佛脚,他老人家的脚是这么好抱的?除非天上下红雨了。
  凌初抱着本子嘤了一会,宁星意连连看输了,抬起头扫了一眼说:脚臭吗不敢让人抱。
  陆珩姜指尖一勾将笔转了个圈,淡淡反问:你抱过?
  宁星意又开了一局,闻言嗤了声:你配让我抱吗?你抱我还差不多。
  不抱,我怕臭。
  宁星意抬起头,冲他桌子踹了一脚:放屁,我脚一点也不臭,我天天洗澡洗脚,我都用香水泡脚,用龙胆一块儿泡。
  陆珩姜嘴角一翘笑了声:你做熏肉呢,还是药膳?
  宁星意看着他好半晌,真诚评价:你真恶心。
  陆珩姜脸上的莞尔一收,凉凉道:龙胆是苦的,你不是闻过了吗?你这个哨兵的鼻子不太灵,还是我给你安抚的太好了,给你做的屏障太厚让你闻不着味儿了。
  凌初在一边看着他俩一人一句的交锋,头都快转成拨浪鼓了,紧张的伸手戳戳沈渐。
  你觉得这架势会不会打起来啊?
  沈渐说:不会。
  凌初刚把心放下去,就听沈渐说:陆珩姜真想弄死一个人都不用他动手,明儿早上你就见不着宁星意的骨头了。
  ?凌初一口气立刻又提上去了。
  相比较凌初的紧张而言,沈渐则是有些费解,视线来来回回在陆珩姜的脸上晃悠,俩人是开裆裤的情谊了,这人情绪不外露,也看不出有什么欲望,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说想要什么,或者对什么有兴趣。
  他忽然觉得,陆珩姜对宁星意挺有兴趣。
  就像是对待一个新奇的宠物?橱窗里的精致摆件?他一时说不好,也想不到什么比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陆珩姜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涟漪。
  宁星意就是造成那个涟漪的小石子,沉在他心底看不见的地方。
  陆珩姜这人脾气烂的出奇,十几年了,除了对他稍微有点好脸色之外,对别人那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沈欢与够漂亮了,在他面前掉眼泪,他连心都不动。
  这祖宗该不是
  月考结束后,老师们进入了繁忙的阅卷环节。
  许致礼抽空在群里说校服已经做好了,让宁星意带人去领了分发,先试试有没有哪儿不合身的可以调换。
  新校服分男女款,女生是格子裙和白衬衫配领结,男生黑裤子白衬衫和领带,宁星意带人把校服领回来懒得一一分发,往讲台一扔他们自个儿扒拉。
  凌初挤进人群找到自己的尺码,顺便把宁星意和陆珩姜的也一起拿回来了。
  宁哥你的,陆神你的。
  许老师果然没骗我们,你说我们学校是不是被卖了?校服居然不是麻袋,这太不符合我们学校人设了。
  凌初拆开了在身上比划了半天,火速跑去卫生间换完回来了,让宁星意看好不好看。
  宁星意敷衍的嗯嗯两声,好看。
  凌初皱皱鼻子怨他敷衍,自己找镜子照了半天终于满意了,半天发现宁星意还是没动,宁哥你不试吗?
  宁星意也不是不想换,主要是他身上好像有点痒,脖子上那个白鹤精神体虚影一周下来几乎看不太清楚了,有消失的迹象就代表陆珩姜给他的安抚快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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