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释迦三心

  转世灵童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失声道:“陛下,臣……臣怎么可能是西方圣尊呢?”
  孙悟空也闪烁一双炯炯慧眼看着转世灵童,心里已经信了八分,那卐字印乃是西方教门的一种符咒,通常书于西方圣尊胸口,代表吉祥之意,转世灵童背后的卐字,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无天的印记。
  而且李君已经揭开了六耳猕猴的真实面目,如今看来,就是无天处心积虑的想要利用自己,帮他寻找转世灵童。一想到转世灵童如果被自己糊里糊涂就送给了无天,从此三界永无天日,孙悟空就是一身冷汗,感觉无比的后怕。
  事实上,除了李君一脸淡然之色以外,在场之人皆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西方教魏晋时期就在中原大兴了,当时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说法,以描述西方教的鼎盛。因此西方圣尊,做为高高在上的神祗,也已经深入人心。
  现在李君说转世灵童竟然就是西方圣尊,真是不可思议!
  “瞧你们那个没见识的熊样子,西方圣尊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转世灵童就是西方圣尊有什么稀奇?”李君十分淡然的说道,“当然,更准确的说,你是西方圣尊的转世灵童。但你已经有自我,能否接受西方圣尊这个他我,得看你自己的心意了。”
  转世灵童迅速平静下来,他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什么鬼怪神仙也斗过不少,当下对李君道:“臣愚钝,还请陛下详解。”
  李君道:“西方圣尊为了应对三界浩劫,涅槃之后,便投胎转世成了你。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并不全然相同。而西方圣尊要回归净土,打败无天,有三个必须条件。一,就是你转世灵童,因为你是西方圣尊的转世灵童,西方圣尊必须借助着你的身躯,泯灭掉你的自我意识,才能归来。二,就是十七颗古圣尊的舍利子。如来成圣尊之前,就已经有过许多古圣尊了,比如燃灯古圣尊。借助这十七颗舍利子的力量,才能让如来回归净土。三,则是斗战神尊孙悟空了。悟空你与西方教门有大渊源,普天之下,能够集齐十七颗舍利子的只有你一个——这不,燃灯古圣尊舍利子加双塔舍利子,你已经找到了两颗,不是吗?”
  孙悟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原来如此,我想通了!”
  转世灵童的面色阴沉:“陛下,西方圣尊回归,会抹去臣的意识吗?”
  李君道:“那是自然,昔年乔达摩.悉达多成为释迦摩尼如来佛,最后演变为西方圣尊,就是留佛心,去人心,留佛性,去人性。亮平,你是释迦摩尼佛的人性,释迦摩尼要回归净土,挫败无天,必须泯灭自己的人性,化出佛性,成为西方圣尊。”
  转世灵童冷笑道:“存佛性,灭人性?这灭绝人性,可不是什么好词。”
  转世灵童这些年,被侯君集培养,性格其实有些桀骜,李君能压制住转世灵童,但是西方圣尊想要压制住转世灵童,却有些难了。
  孙悟空也一下想到了事情的关键,西方圣尊想要归来,就要泯灭转世灵童的人性,泯灭转世灵童的意识,这似乎……
  有些不妥。
  李君又道:“亮平,你的命运之线,其实是我修改过的,我将西方圣尊的元神,封印了一十八年。这一十八年,我传授你大神通,就是希望你能够做出真正的选择,而不是如原本的命运之线一样,沦为任人摆布的傀儡!如来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他的道是无我无相,泯灭无数自我,化为一尊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佛陀。只是我信奉的是,以我为尊,不屈本心。所以我出手破坏了西方圣尊的计划,就是要你的本心做出决定。”
  孙悟空闻言心中一怔,喃喃道:“以我为尊,不屈本心?以我为尊,不屈本心?”
  孙悟空想起自己当年一身桀骜,杀上天宫和地府,大闹凌霄宝殿的往事来,自己当日的本心,就是逍遥自在啊!本以为成仙之后,不服阎王老子的管束,就能逍遥快活,不料阎王还是要管,天庭还是要管,孙悟空则顺应本心,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然而最终孙悟空却被西方圣尊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五百年沧海桑田,孙悟空终究是屈了本心,戴上了紧箍,保了唐僧西天取经。最后摘下紧箍,但头上似乎还有更重的枷锁,成了斗战神尊,不食人间烟火,却未必快活。
  “唉,师父,徒儿我终究屈了本心。”孙悟空黯然说道,“过去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李君笑道:“我早就知道了,齐天大圣孙悟空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留下的只是斗战神尊孙悟空。”
  孙悟空默然。
  “陛下,请问臣原本的命运之线,是怎样的?”转世灵童突然面色凝重,对李君道,“我只有看到原本的命运,才知道我究竟要不要逆天改命。”
  李君点点头道:“好吧,你原本不应该叫转世灵童,而是叫乔灵儿……”李君说着,将原本的命运之线,通过画面播放出来。
  乔灵儿如同一个傀儡一样,徘徊在碧游仙子和白莲花之间,因为手无缚鸡之力,一切都不由自己做主。最后乔灵儿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牺牲自己,令西方圣尊回归。乔灵儿的一生,就这样短暂而无趣。
  “好,好!好一个傀儡乔灵儿!但是,我不是乔灵儿,我是转世灵童!如来,有我转世灵童在,你休想归位!”转世灵童看的悲愤不已,仰天长啸,吼道,“如来,你说西方教门广大,普度众生,但你手下的罗汉却祸害苍生!如来,你说你是拯救三界,却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格!如来,你高高在上,将我视为你的棋子,用大义相逼,却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
  “今天我就告诉你,即使三界毁灭,我转世灵童也不愿意让你回归!如来释迦非正果,今日方知我是我!我就是我,我就是转世灵童,不是什么西方圣尊!”
  乔灵儿一生形如傀儡的经历,终究刺激到了转世灵童。
  转世灵童的性格与乔灵儿是截然相反的,正所谓家庭教育决定一个人的性格,性格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乔家人都是和善的普通士绅,对乔灵儿处处关爱,因此将乔灵儿培养成了一个圣母,有牺牲精神。
  为了点化土匪白莲花,乔灵儿甚至不惜自己绝食而死,最终让白莲花觉悟善根,解散了山寨,投案自首。
  最后面对三界浩劫,乔灵儿又主动牺牲自我的人格,换得西方圣尊归位,真是一个圣母。
  而且不是那种损害别人的利益,来表彰自己的道德的伪圣母,而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牺牲自我成就众生的真正圣母。
  但转世灵童的性格,在侯君集的日夜熏陶下,却近乎侯君集,桀骜不驯,欲求不满。
  侯君集那样的性格,除了李君以大神通直接降服,换了任何一位正常皇帝,要么把侯君集斩了,要么被侯君集斩了。因为这侯君集,就是喂不饱的恶狼。
  也只有李君雄才大略,神通不凡,可以驾驭此等恶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转世灵童也被养成了侯君集那样的性格。就差说一句,宁叫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这种性格的转世灵童看到原本乔灵儿遭遇的一切,自然会愤愤不平了,乔灵儿身在局中比较懵懂,但在转世灵童看来,乔灵儿根本就是西方圣尊的提线木偶,被西方圣尊以大义逼迫,牺牲了自己。
  何况见了法华寺之事,转世灵童对西方教门已经没有好感,西方圣尊手下竟然有了因这等货色,这充分说明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西方教门和西方圣尊想要转世灵童乖乖当傀儡,乖乖牺牲,转世灵童自然心生怨愤。
  李君看着转世灵童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如来三心各异,想必会斗个精彩纷呈。
  “师父,师弟不愿意让西方圣尊归位的话,那无天怎么办?无天领辖三界,三界暗无天日,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啊!”孙悟空虽然觉得,让转世灵童牺牲自己的任何成全西方圣尊,是有些不地道,可是不如此做的话,无天怎么搞定呢?
  李君眸子冰冷,淡淡道:“悟空,你见这大唐帝国如何?”
  孙悟空天眼一瞧,见大唐帝国国泰民安,车水马龙,繁花似锦,说道:“大唐帝国凡人已经能用雷电(电力),人人丰衣足食,治安良好,人道之昌盛,自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这样的景象。”
  李君又展现出冥界、天界与佛界的景象,只见这三界也是秩序井然,对孙悟空道:“你看,无天领辖三界之后,虽然用妖魔冒充神仙,但是妖魔都受到了无天的约束,三界竟然秩序井然。妖魔固然有行为不端处,但悟空你先前调查泾河龙王冤案的时候,也被三界的腐败吓到了吧?妖魔当神仙,神仙当妖魔,都分不出区别来,三界安然无恙,怎么能说无天领辖三界就是暗无天日呢?”
  孙悟空只觉得李君说的很有道理,他很想反驳,但却无言以对。
  是啊,无天领辖三界,妖魔当神仙,还不是秩序井然,一片太平。虽说无天手下的妖魔有一些干坏事的,例如那双塔郡一郡百姓被无天手下杀光,但无天还给予还魂珠救活了百姓。可是孙悟空西行的时候,狮驼国一国百姓都被金翅大鹏鸟吃完了,但金翅大鹏鸟身为如来的舅舅,还不是在佛界继续当高级干部?
  尊母孔雀大明王圣者也是杀人盈野,但还不是受封尊母,尊荣无比,若非被无天吞噬了,现在还在佛界安享圣者之乐呢!
  杀人盈野,吃了一郡之人,佛界的处置就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至于西行路上,一路神仙坐骑和神仙本人下凡祸害,更不知多少。就连玉皇大帝,也因为被凤仙郡官长夫妻吵架,推倒他的祭坛,玉皇大帝不去找当官的麻烦,竟然牵连百姓,三年不下雨,让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神仙领辖三界,和无天领辖三界,本质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聪明如孙悟空,瞬间就得到了答案——没有区别!
  所以孙悟空茫然了,他一直坚信的正义,动摇了。
  而李君继续补刀,说道:“我于冥冥之中,算过无天的本来面目,悟空,你可知道无天是何许人也?”
  孙悟空道:“无天是魔界大圣?”
  李君摇头道:“非也,非也,无天是古圣尊转世,无量劫后,将证得菩提,佛号天王释迦摩尼如来佛!因为无天出自西方教门,曾是古圣尊,又曾是西方教门圣者紧那罗,又是如来俗世的堂兄提婆达多,曾犯下五逆重罪。然而无天也是圣尊,真实不虚,纵然被如来打入黑暗之渊,也得无边自在。你以为无天在黑暗之渊很痛苦?”
  “错了,错了!如来曾经派遣阿难去冥界看望无天,无天说他在黑暗之渊之中,有大欢乐,大自在,比之在佛界都快活!因为无天是佛的负面,他是西方教门真正的圣尊,昭示的是无因果,无报应的真理!”
  “而无天与西方圣尊的斗争,不过是西方教门的内部权力斗争,权力斗争只论输赢,哪里有什么正义和邪恶的分别?你只要真见到无天圣尊的本来面目,你就只会觉得,无天也是非常有魅力的圣尊,并不逊色于西方圣尊。”
  李君连连说着,说的孙悟空脑袋发蒙,但却又不得不信。古圣尊转世,紧那罗圣者,如来堂兄提婆达多,天王如来……无天的重重身份,在李君的揭露下,展现在孙悟空面前。
  孙悟空彻底茫然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孙悟空一直以来坚持的正义究竟是什么呢?
  孙悟空的心缝之中,一只早已经死去多时,名叫齐天大圣的猴子,悄然有了一点生机,就不知道何时死灰复燃,真正复活了。
  “原来是如此,所谓的无天,也是圣尊,并不是魔!佛就是魔,魔就是佛,我悟了!”转世灵童听了李君这番话,却如拨得云开见月明,大彻大悟,“是为诸佛皆魔,诸魔皆佛,诸佛皆恶,一念成圣尊,一念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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