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第十次

  站在曾经属于麦当劳的房子屋顶上,西姆城给白孝德的感觉是满目苍夷,他记得上次击退的是敌人的第九次攻势。敌人如潮退去,双方各自躲在隐密处舔着伤口,等待着下一次的搏杀。放眼望去,全城一片狼藉,倒塌的瓦砾之间残肢碎骸触目惊心,街道上,房子里,到处都是倒伏的尸首。
  现在的西姆城至少有一半不属于他。昨天,西姆城被攻破了,伊捺大军顺着洞开的城门如蚁涌入,白孝德寸步不让,依托城内的建筑与伊捺的士兵展开血战,致使伊捺从狂喜之后渐渐跌入暴躁之中。
  支撑白孝德以及他麾下将士继续作战的意志是上将军的承诺。白孝德清楚地记得当初上将军给他的命令,就是坚持到主力过来给他解围。坚守西姆城的意义在于不让石国人可能会挥师支援碎叶镇,以及防止突骑施人退却到柘枝城增加以后破城的难度。
  与白孝德一起被困在西姆城的还有莫贺吐屯。西姆城城防并不坚固,仅凭白孝德的五千名虎豹骑将士是抵挡不住伊捺的数万人马的,之所以让莫贺吐屯跟着来,是看上了他的号召力。有莫贺吐屯这块牌子在手,白孝德收拢了全城上万名壮丁,加强了城防力量。
  “白将军,你说上将军会来吗?”莫贺吐屯情绪低落,他深深地感觉到成为棋子的悲哀和无奈,李怀唐西征石国之初曾经让他兴奋莫名,随着李怀唐的惊人计划展现在他眼前,他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枚无足轻重的角色,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李怀唐拿下碎叶城而忙活。袭取了西姆城又怎样?他始终逃脱不了诱饵的命运。
  白孝德脸色坚毅,他不曾怀疑过上将军的正确性,对李怀唐的信心始终十足。
  “上将军说一不二!算算时日,今天不来,明天必定到!”
  莫贺吐屯苦笑不语,与白孝德的自信相反,他悲观得很,南方是柘枝城,是伊捺的大本营,宁远铁骑撤军后,伊捺肯定会收复连接与拔汗那方向的三座堡垒,李怀唐欲再挥军过来恐怕得经过一番苦战厮杀,要支援到此谈何容易?沿着碎叶城和塔拉兹的方向来?那更难!突骑施人不好惹,就算李怀唐天下无敌,可等他消灭了突骑施人一路杀过来黄花菜都凉了。经过数日的大战,己方死伤大半,自己也许就倒在敌人的下一次攻击下。
  “第十次要来了!”如同猎豹发现危险般,白孝德警惕地盯着前方。
  闻声,莫贺吐屯抬头,惊恐望向远方,敌人蠢蠢欲动在集结,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第十次进攻与之前有所不同,前奏是劝降。或许是守军的顽强消磨了伊捺的自信,居然派出了标准的墙头草、肯塔基前去喊话。
  “石国的弟兄们,我是肯塔基,听我说,不要上了宁远贼人的恶当,莫要再为他们卖命致使兄弟阋墙骨肉相残。都过来吧,伊捺吐屯不计前嫌,欢迎你们弃暗投明。你们看,我就是你们的榜样,曾经的我屈服于逆贼莫贺的淫威之下,可伊捺吐屯虚怀若谷,给了我新的生命,指引我为石国而战……”
  “该死的叛徒!”白孝德恨不得将肯塔基剥皮吃肉。正是他的无耻背叛,从而导致西姆城失守,伊捺大军得以顺利从大开的城门蜂拥而进。
  “白将军,射了他!”莫贺吐屯咬牙切齿。所有人都能降,唯独他不可以,不用想都知道,伊捺绝对是不会放过他的,同样,易地而处,他也不会饶了对方。
  白孝德正有此意,放任这个叛徒在此胡说八道会坏了军心,只见他伸手要过了身边士兵的巨大长弓,取出最后的一支羽箭,大迈弓步,弦如满月。视线里,箭头与三百步外的人影重叠,而后稍稍抬高。
  论箭术,白孝德在军中名列前茅,稍逊于李怀唐与胡子等人,可也称得上是一名上等的射手。
  弦声嗡嗡,长箭破空,带着致命的威胁直扑唾沫横飞的肯塔基。
  肯塔基在主子面前卖弄得正起劲,没有任何的危险感觉。像他这样爱惜生命之人,当然不会与敌人靠得太近,两百余步的距离在他看来应该很安全,除非对方有强弩,不过,他可以确定白孝德他们没有。
  “……苏禄汗就要来了,到时…啊!”
  悲剧或许是得意的孪生兄弟,在肯塔基最忘形之际,一支羽箭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像是很时髦的装饰物,唯一叫人不敢模仿的是,长箭自上向下,斜斜着穿透了他的身体,箭镞插入地,箭杆与他左右迈开的两脚形成一个三角架,成为了他身躯的支撑。
  伊捺的脸色青白变幻,脸上的横肉跳动,忽然爆发。
  浑厚的牛角中,数不清的石国士兵嗷嗷狂叫从废墟后跳出,越过一堆堆障碍,冲向守军的防线。
  白孝德觉得有点惋惜,密集冲锋的敌军是最好的靶子,如果箭矢充足,保管可以轻松解决他数百人。现实是,他身上剩下的最后一支羽箭都射出去了,而虎豹骑的将士们也所剩无几,过去的数场大战几乎消耗光了他们手中的箭矢。没有羽箭,白孝德照样悍勇,他率先从两层高的房顶跳下,落在小巷子里,在一队石国士兵的身后。
  “去死!”白孝德怒吼一刀,将自以为安全的最后一名敌人分尸。
  “哇!”被抄了后路,石国兵吓一大跳。在他们转身之前,倒数第二名士兵又遭了殃,锋利的汉刀将他柔软的脖子切断,从脖子里涌出的鲜血热情疯狂,沾染了巷子两侧的墙壁。
  一名石国士兵反应过来,愤而举起长矛捅向白孝德。白孝德如精灵扭腰一闪,矛尖从他左侧腰间擦过。
  白孝德左臂夹住长矛,赤目圆睁,右手挥刀砍断敌兵的手中的枪杆,左手接住前半截长矛,反手用力一投,尽没入石国兵的胸膛。
  “好厉害的勇士!”莫贺吐屯不禁赞赏,他断了一臂,不能像战士一样战斗,只有站在高处观战。白孝德的凶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里冒起了对李怀唐的羡慕与妒忌,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他一国之君,手下尽是平庸之辈,而这样的勇士却甘愿聚集到李怀唐的麾下为他舍命效劳。
  在莫贺吐屯思想打岔那会,白孝德又解决了两名敌兵。
  “快走,后撤!”
  莫贺吐屯听到了白孝德的召唤,每次多如此,袭击得手白孝德就会转移再寻觅下一个战机。
  石国士兵有如蝗灾下的飞蝗,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白孝德刚转过一个墙角,立刻撞入了激烈的战场。
  没有多余的废话,白孝德率先加入战团,身后的数名亲兵纷纷效仿。
  这个小战场发生在一条街道上,虎豹骑的守军用垒起的断木和石块作为屏障减缓石国兵的去路,数十名士兵结阵迎战不断涌来的敌人。战斗阵的威力比单兵的战斗力要大,可也挡不住人海的消耗。街道上,双方死伤的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一地,大量的鲜血在尸体下蔓延,伤兵无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白孝德加入战斗之时,虎豹骑的将士已死伤过半,形势岌岌可危,他的到来成了这场战斗的转折点。
  白孝德嫌盾排碍手没有攻击力,他双手执刀,左砍右劈,将攻击力发挥到极致。
  一颗头颅飞起,一条手臂落地,转眼之间,石国兵发现一名恐怖的杀神横空出世,连续干掉了他们数名最勇敢的同伴。
  石国兵非鱼腩,也有亡命之徒。白孝德的凶残激起了一名负伤倒地的突厥人的血性,他奋不顾身跃起,一把抱住白孝德。其余的石国兵见机涌上,乱刀向无法反抗的白孝德招呼。
  白孝德动弹不得,一把弯刀顿时砍中他的胸膛,幸亏有棉甲保护才幸免于难,而另一把弯刀则划过白孝德的手臂,深可见骨,鲜血直流。
  疼痛迫使白孝德暴力转身,将敌人的后背当作铠甲,尽管他身上的棉甲可以为他提供一定的保护,可如果不将缠在身上的敌人除掉,敌人的下一刀肯定又会砍向脖子和四肢。
  感谢于敌人的乱刀,白孝德明显感觉到箍在身上的力道有所减弱,他趁机暴喝发力挣脱敌人。此时,石国兵已下定决心无差别攻击,打算将袍泽与白孝德一起剁碎。不过还是迟了一点,白孝德转身抬脚将石国死士踹飞,挡住了敌人的乱刀。
  伤痛刺激白孝德发狂,他龇牙咧嘴,复仇的战刀被他挥舞得眼花缭乱,划出无数道痕迹,每一道痕迹过后,总伴随着敌人的一声惨叫……
  “上将军再不来,我们就完蛋了!”莫贺吐屯忧愁地看着白孝德在包裹伤口。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刚刚结束,依仗着白孝德的悍勇,取得局部的一个惨胜。然而,这样的战斗到处上演,石国兵明显占据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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