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风过留痕
“这事儿我竟没听说过，原来咱们村还出过这等遭报应的事呀。”
婆子四露出一副“你要是知道，那才有鬼！”的表情，话语间却是另一副颇能理解对方的口吻。
“你是我们姐妹几个中最年轻的，不知道这事很正常，当年发生这件事情不久，咱们国家就遭受了那场动乱，在那期间和之后的好多年，很多事不能做，很多话也都不能说，这其中，上头就有命令：不得传播封建迷信思想。
阿宏家的这件事就被归类到这一类思想里，自然就被禁谈了，直到这几年形势好了些，我们几个老姐妹才敢说出来。”
堂奶奶点点头，当年的那场动乱，她也经历过，所以知道这婆子说的应该不假。
只是她内心的八卦之火还在熊熊燃烧着：“既然都到了今天，咱们说说也没事，几位姐姐知不知道当年那个媳妇是遭受了什么样的报应？”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老气横秋的几个婆子一愣，现场一下变得寂静了起来，没人先开口。
就在堂奶奶以为这几个怕死的老货不敢把实情说出来的时候，就听婆子三慢悠悠地回忆道。
“当年，我家就住在阿宏他们家隔壁，阿宏媳妇受的罪，我多少知道一些。
刚开始那两天，阿宏媳妇总说两只手掌不舒服，阿宏也没当回事，还是继续忙着外头的事情，等到再过两天，他媳妇再喊手掌不舒服，连动一下都疼，胸口也闷得慌，喘口气也难受的时候，凑过去看的阿宏才发现，他媳妇的整个手掌从拇指根部开始泛黑，一直向整个手掌，甚至手腕蔓延，这下子，他才跟着急了，急忙叫来相邻的几户人家，大家搭手把她媳妇搬到人力车上，送到镇上去求医……”
说到这里，婆子顿了顿，随后才以一副更悠远、哀叹的语气道。
“唉！可惜，这人还没送到医院呢，在半路就没了气……咱们村里的习俗摆在那里，在外头逝去的人是不能抬回屋的，所以可怜的阿宏媳妇，只能就这么草草地埋在了半路，她的那副棺木还是我家老头子和几个弟兄一起送过去的，唉！”
场面又一下变得寂静，几个婆子也不知道是在同情那个早逝的可怜人，还是在想着其他。
过了好半响儿，才听婆子二道。
“难怪说是报应呢，当初可不就是阿宏用手把供奉祖宗的香炉给打翻再摔碎的，后来他媳妇最先遭的罪就在一双手上。”
婆子四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发表自己的观点。
“唉！阿宏媳妇也是命苦，当家人犯的错，竟然报应到自己身上，可怜她年纪轻轻，连个娃儿都没留下，就这么没了。”
对于这个观点，婆子一倒是不赞同了。
“也不能这么说，老婆子我倒觉得这个报应对于阿宏来说，才是顶顶重的。你们想想看，她媳妇没了就没了，早死也早解脱，说不定已经投胎到好人家去了。
可阿宏不一样，这些年，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要娶新媳妇，没人愿意嫁他，他的老父母至死都没有送终的儿媳，家里的境况也越来越差，这样的家破人亡还不算，他自己也成了个没灵魂的木偶，每天都在等死……”
几个老婆子就这样一直围绕着阿宏家的话题，整整絮叨了一个下午。
这次的“八卦大讲坛”原本对堂奶奶并无影响，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闲来无事时的一个谈资罢了。
但临近春节，家里的事多起来，人也得跟着忙起来的时候，她就不敢这么想了。
事情初发于腊月二十五。
那天晚上，又跟老姐妹们聊了一个下午的堂奶奶回到家，吩咐儿媳妇去酸菜缸子掏颗酸菜，跟着腊肉一起煮，作为今晚的加菜。
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本对她言听计从的林氏并没有行动，而是委屈地摊开自己的双手。
“妈，我这几天身子不是很舒服，手脚酸麻得厉害，您看，我这手掌都冒青筋了。”
原本认为林氏是在找借口偷懒的堂奶奶听到儿媳妇最后的半句话，身子猛地一僵，一双老眼下意识地往林氏的手掌看去，一块泛青，或者说，在她眼里是泛黑的一团阴影出现在林氏大拇指以下的手掌部位。
堂奶奶打了一个激灵，立马想起阿宏媳妇代替阿宏遭报应的事情。
这些年，她虽然在外头处处示弱，以孤儿寡母的身份讨人便宜，同样也样样要强，总觉得别人有的东西，他们家也不能少，这些年来，从别人那里巴拉了不少好东西，但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自家人又做过什么事，她心里很清楚。
不谈两个儿子多年前，年少不经事偷人东西的事情，就说这两年来，她暗地里从别人家占的便宜，如果各路神仙们真要算起来，也是够遭报应一两回的。
这林氏不会是在替自己这个婆婆担罪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林氏的眼神，由犀利不齿变成了怜悯，甚至是感激，她这是代替自己这个婆婆和整个家受罪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堂奶奶，不再催着林氏干活，也没有责骂她，自己闷不做声地就去把酸菜挖出来，还一人承包了全家的晚餐。
搞得两个儿子，外加林氏，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妈，您这是怎么了？做饭这种事情，不是有您儿媳在吗，您都老了老了，该享儿女福的人了，怎么还受这份罪？”
说这些话时，希士奎还瞪了一眼林氏。暗道林氏这儿媳妇倒会摆谱了，竟然就在一旁干看着，让婆婆一个人操劳。
希士来也目光不善地看着林氏。
林氏简直欲哭无泪，有口难言。她刚才不过是想要表达挖酸菜可能会让她的手受刺激，所以希望婆婆把酸菜挖出来，自己再动手做接下来的活计，但没想到，婆婆不仅把酸菜挖出来了，还不让她这个儿媳再动手做晚饭。
堂奶奶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希士奎跟她说话的时候，便没有回应，更没注意到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妇之间的互动。
“哇哇哇……”
几人正僵持着，睡在小床上的奶娃子虎子醒了，发现没人去看他，小嘴一咧便哭了。
林氏本能地要将他抱起来哄，没想到却被堂奶奶给抢了先。她一人便把小虎子抱起来，动作利索地查看并给他换了尿布，这才抱着他坐回去。
接下来，堂奶奶也没让林氏给小虎子喂奶，而是从锅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蒸鸡蛋，哄着小奶娃把蒸蛋吃下去。
这一幕，看着身边的几人都愣住了，都在寻思着老母亲婆婆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接下来连续几天，堂奶奶没再出门跟老姐妹们聊八卦，也没安排林氏干活，林氏自己找活干的时候，她偶尔还会跟儿媳抢着干；大孙子小虎子更是长时间被她抱在怀里，林氏要过来抱的时候，她就把孩子抱开……
这一波操作，着实把林氏吓得不轻，也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