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顾景一瞬间眼中暗沉翻涌,再抬起头来却是定定地望着清远,轻声问道,我做错什么,陛下便要逐我出去?
  他语气温和淡雅,没什么质问的语气,却让清远一瞬间避开他的视线。
  清远有些干涩地开口,顾景,你没有做错什么,他看着还氤氲着烟雾的香炉道,朕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对你颇为愧疚。
  顾景年少时便文采斐然,若不是出了那件事,他现如今恐怕也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囿于宫廷之中,日渐消瘦。
  顾景却突然笑了,他容貌本是俊秀,但笑起来竟带着几分肆意的侵略意,像是淡雅的画上却突然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带着矛盾的绮丽,陛下是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愧疚于他?
  当年霍言钰知道这事后可是撕心裂肺地痛了几天,清远第一反应便是去给霍言钰说清楚,说要结束了两人关系,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但唯独没想到的是一向骄傲的霍言钰宁愿做侧君也不愿断了。
  顾景睫毛微颤,慢慢地开口,我已被父亲逐出家门,你说让我出宫,我又能到哪里去?
  他这一句像是刀子戳在肉上,又如同黏住蚊虫的蛛丝,让清远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顾太傅知晓此事后并未对清远说过半个字,而是愧疚自己没养好儿子,顾家家风严谨,顾太傅带着几分读书之人的清高,在太后赐婚之后,为表自己忠君爱国无心政权之心,直接将顾景从族谱中划了出去。
  自此之后,王君顾景与顾家没有了关系。
  清远嗓子有些涩哑,他闭了闭眼睛,抱歉。
  顾景轻轻摇了摇头,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陛下不必说这些话。
  他袖子下的手缓缓地握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眼中有细微的笑意一闪而过,清远这人其实很有责任,他能利用愧疚困了这人两年,自然也能困一辈子。
  至于霍言钰
  顾景唇角有细微的弧度,就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吧。
  到了佛寺门口,身披袈裟的住持早就在门口迎接,他双手合十道,陛下。
  清远,不必多礼。
  住持恭敬开口,今日家师开坛讲经,净尘道人挟弟子来访,陛下若是遇见说到这儿,微微顿住,面上已经有了难色。
  净尘道人是俗世修真之人,民间传闻他们中有人踏破虚空可平地飞升成为仙人,帝王对长生一事颇为在意,前朝时便有皇帝各地搜寻这些人。
  清远对长生之事并不在意,闻言道,朕自然不会问些鬼神之事。
  住持说,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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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
  不过几句话后,清远同顾景两人便去了皇太后的院落,她独居殿中,身后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灰色法衣穿在身上,却丝毫不减身上逼人的气势。
  见到了清远和顾景,这位年轻时烈性的太后露出了一抹笑容,她不紧不慢道,你们来了,快来坐下。
  清远同顾景坐到一边,嬷嬷将茶水在两人面前倒下,太后取过那有些粗糙的茶碗抿了一口,佛寺中清贫,陛下莫要嫌弃这茶苦涩。
  清远拿过茶碗默默地抿了一口,旋即放下不动声色地推远了一些,不能说苦涩地难以入口,但着实让人不太想喝。
  顾景看到他的动作,自己将口中茶水咽了下去,旋即将清远面前的茶水端到自己面前,轻声道,路途遥远,我有些渴,陛下莫怪。
  太后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眸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光。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在两人面前响起,哀家年轻时与先皇走南闯北,那时征战四起,食不果腹,哀家什么苦都吃过。
  她年轻时随先皇征战四处游走,连儿子都是在马车里生下的,如今虽已至半百,但眉目间英气依稀可见。
  清远自知她此举绝不是单纯的喝茶,便安静地等待她下面的话。
  太后招了招手,身后嬷嬷便将一幅画卷呈递上来,卷面一点一点地铺开,上面是一副惟妙惟肖的山水虫鸟画。
  色泽淡雅,笔触清浅,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股自然的神韵。
  太后道,陛下觉得这副画如何?
  清远目光在画身掠过,声音里喜怒难辨,尚可。
  世家权贵爱画,整个大雍人人附庸风雅,文人以一手绝妙丹青为荣,时下虽已有科举制度,但不糊名,若考生画技高超在社会上拥有一定知名度,考官便会多判些分。
  而那些考生,便极力的向世家推举自己,可以说,如今朝堂的大多数人都与世家沾染牵扯,而其中最为厉害的便是霍家。
  不单如此,先皇在时的某一年会试,57名贡生中来自并州一代的便有35人,其余各地加起来才不过三分之一。
  太后眸子落到顾景身上,后者会意起身退了出去,她身后嬷嬷不知何时不见踪影,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太后忽然叹了一口气,她看着茶碗中颜色有些浑浊的茶汤,慢慢地出声,哀家吃过的苦不想让世间更多女子尝。
  前朝倾覆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世族把持着大量财权,天下农民无粮可食,要是他们不反抗便活不下去。
  好在他们成功了,但这种成功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上来。
  清远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他一向是温和清雅的,此时也不例外,只淡声道,朕明白太后的意思。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心微拢,身上气质有些深沉。
  太后道,哀家听闻陛下宫中还未有女子,不知陛下何时选妃?
  清远身子慢慢地倒向椅背,他大半个身影笼罩在殿内阴影中,太后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能听到他喜怒难辨的声音,朕不会选妃,不会有女子,亦不会有子嗣。
  太后一时之间脸色有些难看,手中茶碗滚落在地,刺耳的声音响起后是漫长的寂静。
  清远平静地看着她,朕会尽到一个帝王的责任,一个河清海晏的国家,百姓不会关心皇帝姓什么身上流着谁的血脉。
  太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手扶着头一下一下地揉着,手掌并不细嫩,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这是年轻时留下的老茧,哪怕后来养了许久,还是一眼能看出以前干过不少的活。
  清远慢慢地移开视线,宗亲中有不少孩子,朕也看过,天资聪慧。
  他音调温和,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可太后清楚,他的主意已定,谁也改变不了。
  她缓缓平静下来,去将顾景叫进来,哀家有话对他说。
  清远闻言皱眉道,母后若是有气,直接撒到朕身上就可以了。潜在意思:别为难顾景。
  太后闻言更是一口气噎在胸口,咬牙切齿地开口,哀家还未那般无耻。
  清远仍是不放心,仔细看了看她面容,发现没有说谎的痕迹后走了出去,顾景站在院中的树下,有风吹起身上衣袍,他如翠竹一般清朗儒雅,只温声道,陛下。
  清远走了过去,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顾景,太后叫你过去。
  顾景微微颔首,旋即自己进去。
  院中只剩下清远一人,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离开院中,踏上寺中小路一个人慢慢地转悠。
  不知不觉行至寺中清潭处,潭周用栏杆围起,中心雕刻着一朵莲花 ,下面叶子隐没在水中,叶子旁边零落的散着一些铜钱,这是香客祈愿留下的。
  清远看了看,有心也想抛掷铜钱,无奈身上连半个子都没有,只腰间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
  他解下玉,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能抛是能抛,也能落到叶子上,但可能是碎成一块一块的。
  到底是没有掷出去,又垂眸自己重新系在腰间,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如珠玉坠地的声音,你有什么心愿吗?
  清远抬眸去看,却见身边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墨发垂撩,周身有些清冷,像是皑皑山间之雪,不沾半点尘埃。
  清远顿了顿,慢吞吞地开口,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愿,就是有些棘手。
  并州霍家,燕云十六州的兵权,这些东西一个个都要收回来。
  说实话,挺烦的。
  净尘勾起一抹笑容,看着身边简静从容的人,他静静开口,我会帮你的。
  清远目光缓缓落到他身上,眼前人年纪应该与顾景一般大,但他眉宇之间有一抹纯净,并不是如同霍言钰那种骄纵出来的天真,更像是从未沾染过世俗不知世事的单纯,像是刚化成人形的山间精怪。
  不分善恶,不知正邪,只单纯的靠着心里的喜好做事。
  清远突然被自己内心的猜测弄得有些发笑,他唇间有细微的弧度,你想怎么帮我?
  净尘道,怎么帮你都可以,只要你提出来,我什么都会答应的。他眸子中带着认真,这般开口时眼底尽是清远的身影,像是眼中只有他一人。
  清远轻笑一声,那你好好生活就是帮到我了。
  净尘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声音中细听起来还带着一丝迷茫,什么才是好好生活?
  清远手掌在栏杆上轻拍了一下,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他看着潭中一对游鱼,语气微妙地开口,要是再好点,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安安稳稳的。
  没有那些多余的事。
  出来的时间有些长,清远琢磨着自己该回去了。
  他对身旁的人说,若是日后有缘,你我再见吧。
  净尘看着他的背影,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肩头,夺目得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他慢慢地目送他消失,直到再也看不到后再收回目光,低低呢喃出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扬了扬唇,身上还有些清冷,眼底带着一些满足的天真,既而缓缓地离去。
  再至太后居处时顾景已在了门外,陛下,顾景轻轻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不如明日再启程。
  清远转头看着天边金黄色的余晖,也好。
  秋日的天黑起来很快,这个时候若是启程,还未到城门便会完全暗下来,总归近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一日不上早朝也可以。
  他们在一间房中落榻,这几日佛寺中人较多,清远与顾景同住一间屋子,虽然朴素些,但被打扫地很干净。
  他洗漱完毕,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却见顾景慢慢地上了床榻,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单衣,领口有些大,如今微微俯身可以看见里面如玉一般的润泽的肌理,顾景轻轻道,陛下,我服侍您宽衣。
  说着,便凑近清远,修长的手指触上清远胸膛的盘龙扣,再缓缓向下一颗一颗地解开,手指不经意间触到胸膛,带着轻微的痒意。
  眼前人肌肤白皙,垂眸时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眼睫微颤时带着一些莫名的意味,清远莫名地就想起当年这人睫毛被泪水浸湿时的情景,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含着水意,眼尾有着如胭脂一般的颜色,带着惑人的滋味。
  清远顿了顿,然后制止住他向下的手,朕自己来。
  他不是没有过经历,但对于顾景有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禽兽。
  清远默默地反思了自己,旋即自己背过身换好衣物,期间毛骨悚然,像是被一只兽盯上,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心慌。
  他回头看去,发现顾景已经躺在了床上,墨发披散在床榻之上,见他望来,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容,陛下。
  清远又默默地转过头去,暗道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换好之后自己在顾景身边躺下,后者吹灭了蜡烛,留下一室的暗色。
  佛寺的夜晚很静谧,只是隐隐约约有木鱼声传出来,并不打扰休息,反而有种苍寂悠远的神秘感。
  清远不知怎的,竟一直睡不着,顾景靠近了一些,低声开口,陛下是有什么心事吗?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说出来,我还能替陛下排解一二。
  清远说,朕并不是有心事,只是在想并州霍家的一些事情。
  顾景闻言开口,陛下待贵君很好,若是贵君因为此事与陛下离心,未免也太他略微顿住,然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开口,不懂事。
  清远心中顿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他几次想说些什么,但总是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顾景说,我有些心直口快了,但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陛下不会怪罪吧?
  清远心中的感觉越发微妙起来,没事,朕不会怪你。
  就是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却说不上来。
  他道,睡吧。
  顾景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房中寂寂,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夜半时细雨落下,滴滴打落在窗棂之上,席卷着的寒意一点点的渗透在房里,半睡半醒之间有人贴了过来,带着温热的温度,清远还有些理智,正欲将人推开,便听到一声从唇齿之间溢出来的梦呓,好冷啊~
  清远想了想,还是收回手臂,再将被子给他盖好掖紧,顾景身体不是很好,怕冷也很正常,就由着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景:霍言钰不懂事。
  清远:
  好茶一男的。感谢在20210326 22:44:33~20210327 22: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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