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_分卷阅读_122

  作者有话要说:  轻诵几句,便觉心中开朗,想那释教虽多言虚无漫有之事,于正心存意、革除欲念上却着实有些效用,可惜终非孔门正道,不可常以朗诵。
  婉儿将这卷又看了一遍,自觉已有所悟,便将书放在一侧。久来当值,骤得闲暇,竟觉出些许疲倦来,索性解去衣裳,倒在床上,沉沉入眠。
  然而那欲念离了《华严经》的阻隔,竟又钻入梦境,搅得她睡眠不宁,挥手比斥,好容易将一切做□□之形的男男女女都驱散开去,却又见一华服绣冠的妇人,雍容而至,伫立身前。
  隔着幂离,婉儿看不清这人的面貌,只好婷婷一礼,请问名姓,那妇人发出爽朗的笑声,一手掀开幂离,露出脸时,却正是当今的天后武氏。
  婉儿一惊,猛然坐起,窗外夜色孤清、冷月如钩,窗内人冷汗淋漓、透湿了衣衫。
  —————————————————注释———————————————————————————
  一.本文所引《华严经》应为晋译六十卷本,若有错误请不惮指出,非常感谢。
  二.来自新华词典的解释:
  蠲
  拼 音 juān
  部 首 虫 笔 画 23 五 行 木 五 笔 UWLJ
  生词本
  基本释义 详细释义
  1.除去,免除:~除。~免。
  2.显示,昭明:“惠公~其大德”。
  3.古同“涓”,清洁。
  4.古代称一种多足虫。
  三,楼罗:在唐代意为聪明狡猾。
  第167章 打算
  母亲不许我向任何人提起我参与朝议之事,却默默地让婉儿抄了一些诏书敕令,以及中书、门下的节略给我,让我自己慢慢研读。我的提议则在当日便由刘祎之奏上,刘祎之还特地在其中加了一条,以为既是天后之令,则不必加皇帝印玺,只消有天后印章即可。
  这奏疏很快便在两位宰相的沉默和三位宰相的赞同中通过,于是我大唐开国以来,首次出现了中书、门下奉行“天后令”,而非“天后代陛下玺书”的情形。
  如今天下重礼法,虽然都是母亲的命令,然而以天后而代皇帝行令,与以天后名义行令,其中差别直如天壤,非是明习政事之人,不能通晓其中差别,而明晓政事之人,既见了这样的诏令,自然便知道母亲的意思,何去何从,迅当了断——此方是我进言的深意,亦是母亲深为赞赏的缘由所在。
  而以天后令而裁决政事,不过是母亲临朝称制乃至登基称帝的一个开始。只不过,我既已清楚地向母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聪慧,接下来的事,便不是我该积极参与的了。
  以天后令行中书门下的第一日,母亲便下令拔擢父亲遗诏辅政之三人:刘仁轨为尚书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薛元超为侍中。接着母亲又将从前所倚重的刘祎之、胡元范、元万顷等人提拔至中书侍郎、中书舍人等官。
  五月中,李睿出服,即皇帝位,尊母亲为皇太后。授太子妃之父韦玄贞为普州刺史,太子妃长兄韦洵为金堂县丞,太子妃同母兄韦无生忍更名清、授秘书正字;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亦各有升转,武承嗣授礼部尚书,武三思升兵部尚书、右卫将军,武懿宗授殿中监、领左监门将军如故,武氏子弟十数人皆赐官有差;庶人李晟封晋阳郡王、食实封五百户,庶人李彬封濮阳郡王、食实封三百户;诸王公主按等次封赏;我则因丧期哀毁过礼、至于顿扑,显得过分孝顺,特赐再加实封一百户,封长乐长公主。
  李睿给宗室的赏赐大多都是惯例,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对韦氏和武氏的封赏着实耐人寻味。按例新皇继位,韦欢当为皇后,韦玄贞以皇后之父,就算不封爵位,也当给个上州刺史,如今却只封了一个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还是远在蜀地的普州——如今的蜀中道路险隘、去都又远,可不是什么富庶繁华的地方;韦洵封作从八品上的上县县丞,在寻常世家子弟而言算是不错,在皇后之兄的分上却甚是寒酸;韦清这秘书正字能够出入台阁、常在御前,前程十分光明,倒是不错的官品,可又只正九品下,同样是较普通为好,在皇后之兄却不怎么样的封赏;反观武家,紫衣者便有好几个,旁支子弟,章服全在浅绯以上——此等厚此薄彼,在诏令中只用皇帝孝顺、不敢以皇后亲族凌于太后亲族之上匆匆敷衍而过,却依旧引起了京中一阵暗涌。
  而像是还怕大臣们的猜疑不够多似的,等不到六月,皇帝便下令让晋阳郡王李晟、濮阳郡王李彬入京。
  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在京中传播流转,然而这一切暂时都还与我无关。
  六月初,兴道坊的公主宅落成,我不得不辞别母亲,自宫中迁进了新居。
  母亲特旨为我放出了宫人五百,命宋佛佑、冯世良、王仙仙、吴小浪等皆一道随行入宅,私下里又给了我彩锦百匹、金银用具二十箱、珍宝十匣、御马二十匹、庄田百顷。
  李睿则赐金二百镒、彩物三千段,郑博加实封五十户、赐紫衣两领,因父亲去世不久,不大好作宴为我庆贺,便只命词臣们为我作了许多诗文,选其中最佳者书于亭台。
  与我相比,驸马郑博的入住可谓寒碜。他随行除了两个僮儿、两个苍头,并一个乳妪之外,再无他人,所带之物亦不过七八箱。
  以父亲生前的意思,我本该去拜见郑博的兄嫂,尊尚郑氏长辈,如今却一切都以养病为名免却,反倒是郑博的兄嫂族人一一上门见过我——就是这样,母亲还唯恐我受了委屈,特地派尚宫贺娄氏来我这里暂住。
  贺娄氏带着禁中高品女官,日日在我身旁侍立,如此郑氏族人不但根本不敢受我拜见,反而倒要先去拜见贺娄氏,变相地便是拜过了我。
  如此倨傲怠慢,倒并非我之本愿,可是我如今真是一点也不想与这位郑氏表兄有任何亲近举动,因此虽见许多长辈们愤懑不满,却依旧作出傲慢的模样,每一见客,总要叫数十个侍儿侍立在侧,人人都穿着绮罗裙衫,将宅内摆满御赐之物,其浮夸奢丽,更甚于当日汝州别宫,内外通传,又至少要通报到五人以上,有时门上传报,我还要拖延片刻,也不惮叫下人们传与客人知道。
  这等威福果真很快便惹恼了郑氏,这些人上门见过一次之后,便再也不肯与我相见。驸马郑博起初还算和气,委婉地同我说过几次,让我对长辈稍微恭顺些,虽不至跪拜,至少也不可让长辈跪拜于我。我面上答应着,等到人来,又故技重施,如是几次,郑博到底是有了怨气,又不好同我明着拌嘴,便忿忿地搬回了祖宅,住进了他的长兄家里。
  于是偌大宅邸,便只剩下我这一个主人。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驸马出走后的第一日,我便摒弃从人,独自一人将所有的楼宇台阁都逛了一遍。
  父亲为我营造的乃是“甲第”,意即赐宅中的第一等,然而实际营造时,其实又远胜于寻常赐第,宅中所有砖石木料、器物花木,不是直接从禁中移来,就是仿内廷建制而造,不少精巧细腻之处,较之内廷还要更胜一筹。
  父亲驾崩之后,母亲命武三思之兄审思来监管宅邸营造,于是我这宅邸的等次不期然间又升了一级:正门厅堂倒还不算太出格,花纹雕饰,都中规中矩;内中则回廊曲折,光是大屋便有数十间,亭台楼阁,更是数不胜数;后宅又有六个花园,其中四个分设四季之景,广植珍本的牡丹、菊花、梅花等物,务求每月都有景可赏,有花可玩;另外两个,一个疏旷阔大,内里用土堆出一个球场,能供两队计十人跑马比试,边上又仿太液池设了一处池塘,水不过没腰之深,宽却能浮四叶小舟;一个则娇小玲珑,一切景致,尽仿着蓬莱殿中庭院。
  兴道坊中多高门大宅,占地或有过于我者,院墙之高,却无出我家。僮仆婢侍之盛,亦无一家能过于我。
  且别家都是一家一族、群聚而居,我这宅邸却不是单单供应我这一身。无论吃饭,睡觉,游园,戏耍,看书,写字,骑马,踢毬…一切都只有我一人。这感觉简直像是回到了前世,暑假里所有人都回了假,我却一人留在宿舍,一人吃,一人住,一人去图书馆的时候,只不过这回这个宿舍格外的大,也格外地…孤单。
  那个人住在比我这宅邸更大的宫殿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说,如今她有丈夫,有儿子,父亲做了邦伯,同母兄长有了前程,她已得到了自己所渴望得到的一切,生活得幸福美满?我不得而知。
  兴道坊离宫城再近,那也是皇城之外的地方,我已是出了宫的公主,而她却是嫁入了宫的太子妃,即将册封的皇后,就算母亲废黜皇帝,她也已是宫中之人,我们不但从距离上分了内外,从宗法上说,也是亲疏有别。
  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会动手,李睿又会被怎么处置呢?母亲只有两个儿子,李睿居幼,应当不至于太薄待他罢?另一个历史中,武后将被废的皇帝怎样处置了来着?似乎是…流放?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大事。
  李睿若是被废,不是被幽禁,便是被流放,而韦欢作为他的正妻,若是流放,一定是要跟随的。
  如今这年月的流放,绝非文明社会里的旅游可比。不说乘驴骑马、一去数百上千里的路途劳累,也不说除了京城之外,各地的物资匮乏、缺医少药,些许小病,便可轻易要人性命,只说边地闭塞、消息不通,京中一旦有了万一,阴谋之人只要伪造一封诏书,或是派几个刺客死士,便可轻易让李睿和韦欢死在当地,这样的风险,就算母亲能承受,我也决计承受不来。
  李睿是母亲血嗣,他的安危尚有许多人关心,还有许多人为了保护他而殒身不恤,韦欢却只是李睿的附庸,或死或活,根本无人在意。没有人愿意保护她,除了我。
  而我所能护住的地方,就只有京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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