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习惯了,总是要表演,这样好看。
薛知景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然古今都是如此,要表演的艺人穿衣服从来都跟人不是一个季节。
若是不表演的时候,还是要穿得暖一点比较好,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年纪大了容易生病。
薛知景莫名的有了一种老人家的感觉,此时说起这段话来,就像是老人家在公园里面那些对着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小女孩苦口婆心地安利她的秋裤一样。
只是这个时代不像后世,汀兰可能还是头一次听人从这个角度关心她,她从小就被卖进了丽春院,父母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她刻苦学习琴棋书画,万幸有点天分,逐渐脱颖而出成为了丽春院的头牌。
妈妈对她的关心从来都是让她保护好自己的手指和嗓子,让自己的表演生命更长一些,谁会关心她冷不冷,年纪大了会怎么样?
现在不努力,年纪大了?还有什么年纪大了可以想吗?
一想到这里,汀兰又想起妈妈的嘱咐来了,眼里闪过一丝不愿。
只是她抬眸时看见薛知景,又觉得,到也不是很难受。
薛知景身姿挺拔,目光清澈,肌肤细腻,五官柔和,论容貌,可以说远远超过于她。薛知景微笑着看着你的时候,你仿佛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到一种强大的包容性,好像你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但却仍能拥有安全感的做自己一样。
就比如现在,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却什么也没问。
反倒是她,却有些心跳过速了。
和汀兰在一起的时候,薛知景是舒服的,汀兰和她之前认识的所有小伙伴都不太一样。
元锦豪爽大气,天生武将;李婧沉稳持重,机敏多智;陈棠天生神力,偶尔冲动;小翠则是乖巧可爱。
而汀兰呢,则带着浓烈的文艺气息,像是一本有着素雅封面的书籍,让人看见便不自觉地放慢了思绪的节奏,想要泡一壶清茶,找一个阳光能倾洒到的露台,静静地翻看,然后消磨一个缓慢的下午。
薛姑姑,我给您弹一首曲子吧。
薛知景微微点头,有劳了~
汀兰青葱一样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整个空间在一瞬间就被她拉进了她飘渺的音乐世界,薛知景也一瞬间便沉浸其中。
想起某些玄幻提到的那样,大能们总有一种能力,能将人拉进她的精神力世界,想来,汀兰也有这样的一种让人羡慕的能力。
又是一曲终了,薛知景自然地鼓起了掌来。
被薛知景的目光看着,汀兰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绯红。
薛姑姑可喜欢汀兰的音乐?
汀兰其实已经从薛知景的表情中感受到了对方对她表演的喜欢,但却还是想要再问一问,连目光里
都带着十足的期盼,哪里还有一开始的距离在。
薛知景极为体贴地回答道,汀兰姑娘的音乐极美,刚才我仿佛去到了一个充满了鸟语花香的世界,整个人像是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一样,很舒服。
汀兰的唇角微微地扬起,似乎对薛知景的夸赞极为受用。
可是有十几年的功力?
汀兰点点头,从我五岁进丽春院时候起,就开始学琴,每天都要练习,就算是过年也没有停下来过。
任何一项技艺从来都是用进废退,艺术这样的行业也是如此,后世的钢琴家每天都得练琴,歌唱家每天都得吊嗓,家每天都得练手呢。
就在这个时候,汀兰的手缓缓地越过桌面,按到了薛知景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她的手指冰凉,触到薛知景温热的肌肤时,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薛知景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上,眉头轻微地蹙了起来。
薛姑姑,夜深了,汀兰伺候你休息吧~
薛知景如何不懂汀兰的意思,她今晚在丽春院留宿其实也是想看那吴国公刘爽到底给自己最后安排了什么样的一个节目,会让什么人来。
她猜测可能刘爽会自己来,跟自己再做一些什么私下的交易。又或者会安排那几个涂得满脸都是白色粉末的象姑过来,毕竟大多数人都会考虑男女搭配的问题,不过就是个美人计罢了。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会是汀兰。
这里的人眼睛都这么毒的吗?怎么就看出来整场节目她唯一有点兴趣的就是汀兰的表演呢。
说实话,她是喜欢汀兰的,若是在后世,她一定会是汀兰的粉丝,一笔一笔地为对方花钱。但这个喜欢并没有占有的成分在,她很欣赏汀兰,她希望对方有一个璀璨的舞台,永远能带给人们一个灿烂的精神世界。
只是汀兰此时,却被生生地拉入到了肮脏的尘世里,而自己则变成了这个尘世里最漆黑的核心。
无论是哪个部分,都让薛知景很难受。
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汀兰的手里抽出来,又去取了水壶,倒了一杯水给汀兰,再喝点热水吧,你的手还是这么冷。
汀兰有些不确定薛知景是否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来之前妈妈跟她说,吴国公说了,薛知景对她很有兴趣。
说起来她是头牌,但其实她的所有一切都系在别人的手里。
从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妈妈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们做妓子这一行的,可以表演、可以陪酒、可以陪笑,但更多的,便敬而远之了。
只有没有才艺,没有青春,没有未来的妓子才会去做陪睡的娼。
通过这样的方式,她们才不断地吸引着那些附庸风雅的男子前仆后继地为她们写诗,为她们消费,为她们疯狂,最后以爱的名义将她们娶回家。
可是世事并不是那么如人意,他们丽春院不是有朝廷保护的官妓,他们这样的私妓在扬州城受到各方势力的影响,很多时候不得不做妥协。
今天,若她不来薛知景的房里,明天她就只能去吴国公那里了,什么头牌,一瞬间便能跌落到谷底,再也没有可以奉上神坛的价值。
汀兰姑娘,夜深了,你该回房了。
一句话出来,汀兰顿时就急了,一把抓起薛知景的手要往自己的胸上放,吓得薛知景眼珠子都快瞪圆了,两人的手就在半空中僵持着。
薛姑姑,你不喜欢汀兰吗?汀兰从未伺候过别人,可能会有些笨拙,但出来前妈妈认真地教过我,女子之间的欢好方式。说到最后,年轻的女孩子声音越来越小,脸彻底地红了。
薛知景的呼吸略有些变化,趁机赶紧将手从对方的手里给拿了出来,尴尬地去倒了杯水来喝。
终于让情绪平静了些,她才缓缓地说道,汀兰姑娘,我薛知景并非好色之徒。
汀兰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眼睛里顿时雾霭弥漫,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若不是这个无能为力的人生将她逼迫到这个份上,她如何能做到这样。
薛知景缓缓地说道,我欣赏你的表演,喜欢你的音乐,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若你有什么难处,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随着薛知景的话音落下,汀兰的脸色也慢慢地恢复了血色,心里的感动开始多过于尴尬、羞怯与不甘,她干干地说道,对不起,薛姑姑,冒犯你了。
薛知景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汀兰若是再动手动脚一会儿的话,其实薛知景也不敢保证自己把持得住。
可是薛知景是一个责任大过天的人,就算是前世在那个崇尚私人生活自由的国度里,她也不会轻易地与人发生关系。此时对于汀兰,她并没有想要承担起对方责任的意思,所以并不适合。
更何况薛知景还是一个极自律的人,她并不想在现在这个年纪开发自己的x生活。
薛姑姑,若是可以的话,今晚让我留在你的房间里吧。我若是半途离开了,明天我就得去吴国公的府里了。
最终,汀兰有了这么一个想法,薛知景如此体贴,她相信对方会同意。
薛知景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她取了自己的衣服来让汀兰穿上,又让人送来了热水,扬州地区不流行烧炭盆,冬日全靠自体发热。
薛知景与汀兰聊了许久,越听便越觉得难受。
本以为宫里的生活就够难熬的了,没有想到在外面这个看起来风光无限的风月场所里,她们的日子更难熬。
物质上富足,但精神上却常年处在一种紧绷到焦虑的地步。
那是一种,不知道何时你就要沦为最底层的娼妓的恐惧。
为了避孕,往往会喝一种避子汤,避子汤极为凶狠,喝完之后大部分人从此就再也不能生育了,不能生育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想要娶你,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因为接客过多,几乎人人染病,往往过不了多久人就没了。
薛知景可以理解,没有现代的医疗技术和避孕技术,自然结果就是如此。
聊了许久,薛知景让汀兰睡了她的床,她则在长榻上将就了一晚上。
若是没有汀兰挑明那事儿,她倒是可以和她挤一张床上,不过现在吧,还是别挑战自己的自律了。
第二天醒来,汀兰看向薛知景的目光里略带了些亲近的羞涩,薛知景倒是温和地笑了笑,对她说,汀兰姑娘,我能从你的音乐里听到一股强烈的韧劲儿,你应该相信你自己,永远保持着那个永不服输永不认命的信念。我还是那句话,若有需要,我会帮你。
出来大厅,便见着吴国公刘爽,他正在大厅一个人用餐,不知是否是在等她。
薛知景便大方地走了过去,同在一个八仙桌上坐了下来。
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早餐,哪里是一个人能吃下的。
真是够浪费的。
刘爽招呼她一起吃,薛知景便不客气了。
薛姑姑,不知昨晚,可睡得好?
薛知景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吴国公那日说想将丽春院的股份给我,经过昨晚,我倒是挺有兴趣的。
吴国公刘爽那天本就只是说一说而已,真要给,他还心痛呢,所以才想着用美人计,毕竟这个成本低啊,最多不过就是个头牌罢了。
到没有想到,这一晚上过去了,头牌也没了,
青楼也要没了。
但薛知景开这口了,他还真不能找借口拒绝,不然就是下人家的面子,昨天的宴会也就白忙活了。
将这个扬州城最大的青楼拿到了手里,薛知景有一个想法,她想将这个时代带着浓烈风情色彩的行业改造一下,变成一个后世的娱乐行业。
这是昨天晚上和汀兰聊天的时候升起的一个想法。
像是汀兰,足以成为一个名冠后世的艺术家,奈何要被困在一个令人困顿的囚牢里面,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有她的舞台和机会。
找来童富商议了一下,很快就拟出了一套计划来。
小报,一定要用活字印刷术,还需要套印图案和绘画。薛知景说着,童富负责记录,同时说明一下薛知景说的事情的可行性。
现在活字印刷用得少,不太好找,印绘画的话也比较有难度。童富说。
薛知景摆摆手,既然有,那一定能找到人做,不行我们就买一个作坊自己做。然后需要一群擅长表演的人,唱过戏曲的或者在瓦舍里面表演过杂技的都行,要求是要随时表演一段不超过一盏茶功夫的戏,让观众笑,笑得越开心越好。
那是要跟这边的瓦舍合作吗?童富见识过去年过年薛知景在汴京城开办的十五天大型活动,知道当时薛知景招揽了大量的瓦舍一起合作的事情。
若能找到人,聘到我们自己手里就更好了。薛知景的目光看向远方,自己做的,才最受控。
第37章 娱乐帝国
薛知景去元家柜坊借了一大笔的资金出来,然后便开始梳理丽春院的人。
除了打杂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之外,丽春院有几百个女子,妈妈玉莲是负责人,她所占的股份不多,吴国公的股份转给薛知景之后,薛知景就是丽春院的大股东了。
这几百个女子当中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以下,更小一点的都属于长期学艺阶段,并不表演或者接客。
接客的大多是二十岁以上,或者没有什么才艺也没有什么相貌的,不过占比不高。
按玉莲妈妈的话来说,接客不挣钱。
男人们从来都看不起一张玉臂万人枕的女子,所以过夜的收费比起丽春院的其他消费来说,就是毛毛雨。
最吃香的是如汀兰这样的有才有貌的少女,中年的官员和青年的才子最喜欢来丽春院和她们谈一场浪漫的恋爱,然后等她们到了二十岁,赎身离开之后,再娶她们回家。
妈妈和吴国公这样的股东们自然知道她们的价值所在,定着各种规矩坚决不让客人们对她们染指,唱歌表演、陪酒陪笑可以,但摸个手都是不允许的。
这样清高的做派,反而更激起客人的兴趣和挑战欲,大量肉麻的歌颂爱情的诗词就产生在这些饱读诗书的客人手里。
我要彻底改一改丽春院的运行模式了。
薛知景说完她的规划,玉莲妈妈的脸都快绿了,这能行吗?
首先,丽春院从此时候不提供接客过夜服务了,接客过夜的姑娘们,我会看看你们能转个什么岗位。
接客的姑娘们脸也绿了,因为她们此时不知道自己除了接客还能做什么?
丽春院先停业整顿一个月。
那边,薛知景童富买下来一家雕版印刷的工场,找来一个会活字印刷的技师,将工场改成了活字印刷,还聘了一批画工、雕工来负责雕画。
同时,还聘了一批会表演的演员,什么年纪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小女孩,说是跟着父母在瓦舍从小学习的。
丽春院的姑娘们也被分了组,开始重新练习一些新的表演方式。
一个月之后,丽春院再次开张。
开张前三天,扬州城的各大酒楼都出现了丽春院的广告,酒楼里的说书人也开始给丽春院打广告。
只要一百文铜钱,便能买一张丽春院的门票,看一场一个半时辰的表演。
单日是男子专场,双日是女子专场。
整个扬州城顿时就被这个新鲜的新闻给占据了,什么叫做要买门票才能进,青楼不是进去再消费的吗?
怎么还有女子专场?青楼难道不是给男人开的吗?女子进去干什么,学怎么化妆吗?
同时,市面上出现了二十文一本的小册子,上面以白话的文字介绍丽春院的十大丽人,文字经过了精心地编辑,保证了每个人都性格各异,充满辨识度。
同时,还出现了一百文一本的带图画的册子,同样也是介绍,但不同的是,里面印刷有十大丽人的彩色画像,兼顾着意象与美感。对于这个时代来讲,这样的画像就是艺术品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