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这傻瓜!”
  当燕藜得知渚晗把年号改为天宁,称自个为宁帝时,小小的醋了一把。
  “宁儿,你说他为什么会把年号都改为带‘宁’字的啊?话说年号带‘宁’字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名号也带‘宁’字啊?”某人从自个的摇椅中爬起来,蹲在阮伊箬的身畔,一手把着阮伊箬的摇椅椅背,一手极尽自然的放在她的膝盖上,拧着一双剑眉问。
  阮伊箬淡笑着,不语。
  “还有,你那爹爹分明是想和你更亲一些,那日在铜雀台上,竟然要你嫁给他家渚晗,你不知道,我当时气得想一剑劈了那满脸都是毛的老东西。”某人愤愤的说。
  阮伊箬依旧不说话,欣赏着他丰富多彩的表情。哈哈,她的燕藜吃醋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不过还好。”某人点了点头,满脸庆幸,似自言自语的说:“还好是我先识得了宁儿,把宁儿的心给收复了,不然现在肯定悔死我了。”说着说着,某人得瑟了一瞬,转而却又似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凝视着阮伊箬,道:“不行不行,咱们不能呆在这了。那老东西说不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又来游说你。渚晗相貌俊逸,温文儒雅,活似画里走出来的神仙,而且他是皇帝,你许给了他,他必定马上就会封你为皇后了。”
  恶寒,这家伙是不是这几天吃药吃糊涂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那渚晗确实长得神仙一般,可你逍遥王爷也不差啊。何况,老东西把我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哪里还会来游说我?还有,咱魏宁是立场那么不坚定的人么?咱什么时候稀罕过那皇后的位置了?
  “宁儿,我们还是回溯原吧,待在这里我心里不踏实。”某人企盼的眼神望着他,倒真是能看出些许的惶惶不安。
  阮伊箬坐在小院里的摇椅上,兀自悠哉的摇着,才不去理会身畔男子的絮絮叨叨。
  某人见阮伊箬始终不发一语,不由急了。心思一转,捂住胸前伤口的地方,“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燕藜,怎么了?很疼?”阮伊箬看着他,狐疑的问。这家伙,被刺那天都没见他喊过疼呢,这会怎么说着说着就疼起来了?
  “宁儿,好疼,伤口好疼。”燕藜拧紧眉头,表情痛苦至极。
  阮伊箬这才从椅子上跳起来,将他扶坐到椅子上,焦急的道:“你躺好,我去找云泽来看看。”
  说着转身欲走,某人却傻笑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跌坐在他的腿上。
  “好哇,你小子骗我?”阮伊箬气呼呼的一拳擂到他伤口的地方。
  “啊——”某人凄厉的叫声响切厉王府这处僻静小院的上空,隔壁院子里一众暗卫听见这声音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摇了摇头,该睡觉的睡觉,该用膳的用着膳,该练功的练着功,总之是自个做着自个的事,再不去理会主子杀猪般的大叫,以免惹来无谓的惩罚。
  “呜,这下子是真的疼了。”某人苦着一张脸,惨兮兮的说。
  “活该!你小子天生欠揍!”阮伊箬咬牙切齿的说:“你好像还欠我个解释吧?”
  “嘿嘿。”燕藜傻笑着,心里了然她所说的解释是指的什么,于是紧紧的把她圈在怀中,玩心大起的将嘴巴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既然宁儿想知道,藜就告诉你吧。”
  阮伊箬挠了挠因为他的气息喷在耳朵上的瘙痒,蹙眉责备道:“正经点。”
  “好。”燕藜乖乖的回答着,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将阮伊箬的头靠到自己的胸前,这才慢摇着椅子,声音低沉的开口道:“宁儿,首先我要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那日约好在竹苑外面等不着你,于是到悄悄蹿进竹苑里去寻你,看见吴妈小玲儿抱在一起哭泣,便知道出了事。在漠城,大家都以为逍遥王是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王爷,那是我保护自己的外衣,是以,我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程然便是我另外一个身份。于是发了信号,化着程然来司马府寻你,我也只能以程然的身份来救你。而这次来楚京,涉及到两国之间的外交礼仪,更是不能用逍遥王的身份进入大楚地界。”
  “明白了。”阮伊箬点了点头,淡然的说。
  “还有,师傅告诫过我,不能轻易暴露程然便是逍遥王的身份。我是天鹰刹当家的事,父王和皇帝伯伯也是不知晓的,他们只道我平日里不学无术,为我找了师傅也不好好练功,却不知道我都是在暗地里下苦功夫呢,嘿嘿。”燕藜得意的笑着。
  “那这次不是完全暴露出来了?”阮伊箬隐隐有些担忧。
  “无妨,现在我暗地里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就算现在和那些人正面对抗我也不会输得很惨。何况现在你在我身边,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强,在面对千军万马时,就什么也不是了。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快快把我的势力培养起来。这次可以助渚晗夺回王权,实在是因为那个渚郁太不得民心才让我们钻了空子。燕藜,你要记住,群众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燕藜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嗯,你说的总是对的。”
  “天鹰刹又是怎么回事?”阮伊箬坐起身,问。
  “天鹰刹实际上是我师傅沈昭培养的一个暗杀组织,当然也兼收集情报,名下有一千三百多人,现在大都分列在大燕的州郡,其他各国也有一些顶尖高手在,专门和贺天尧的血煞盟相抗衡。师傅四年前不想再过问世事,就把天鹰刹交给了我打理。我把王府的五百暗卫也归纳到了天鹰刹里,如今在楚京里的,全是我王府的暗卫。而这批暗卫是皇帝伯伯和父王打小就开始培养出来专门保护我的,只受我的管理,也只听我的命令。”
  “如此,小成也是你的暗卫?”
  “他是燕一,燕卫中功夫最好的一个,还有个燕二被我放到日暮太子身边去了。”燕藜很得意自己的部署。
  “呃?”
  恶寒,他居然把燕一给自己当马车夫使了?
  “燕藜,血煞盟又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这个嘛,韩笑他应该是清楚的。不过我的手下查出来那贺天尧与阮文渊的关系很是微妙。”燕藜亦坐了起来,若有所思的道:“除却阮青决是贺天尧的徒弟不说,阮文渊每年居然要支付贺天尧一大笔银钱。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血煞盟极有可能是被阮文渊买通了,专门暗杀大燕与他不合群的官员。”
  阮伊箬想了想,道:“韩笑和我说过,因为三年前,他的师傅要他去暗杀一个清官,他不愿意,才逃了出来。如此说来他说的贺天尧的暗杀组织应该就是血煞盟了,黎润南在三年前被杀,那贺天尧派韩笑杀的那个官员,该不会好巧不巧的正是他黎润南吧?”
  “也不无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黎润南的死,八成和阮文渊脱不了干系。”
  “嗯,呆会问问韩笑。这样的话,黎润南的事就不再是无头案了。”
  “阮文渊暗杀官员的目的是什么呢?”
  阮伊箬顺着自己披泄的长发,状似无意的说:“多半是放自己的心腹接替那位置了。”
  燕藜摇了摇头,道:“如今幽州州牧是一个叫着饶诚儒的五十多岁的老学究,我曾派人查过他,身家清白,为人还算清廉,而且他继任的时候,并不是阮文渊举荐的。”
  “呵,我一点也不相信阮文渊是那种会为别人做嫁衣的人。”阮伊箬捧着燕藜的脸,凝视着他,认真的说道:“燕藜,什么事情,都不应该被它的表象所迷惑。我们不管是不是阮文渊做的这件事,也不管那饶诚儒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幽州,作为大燕的重要关卡,都应该把它抓在自己的手上才能放心。”
  燕藜轻咬着下唇,点点头道:“嗯,这事真得传书给父王,让他给皇帝伯伯提个醒。”
  “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阮伊箬突然想起阮文渊挟持魏芸娘那日,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她今日不死,他日必是我阮文渊的绊脚石……”
  那日他若是放了娘亲,放过我,我何以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呢?
  不对!绊脚石?!绊脚石……
  难道他是因为我和燕藜走得近,从中看出了什么?或者是看我不愿受他摆布,怕我被别人挖了去,危及到他的切身利益,是以才非要将我毁去?只有这个说法说得通!那么我又将会羁绊到他什么呢?武器私造所一事因为没直接证据,已是不了了之,可是他造大批武器又是为了给谁谋逆而用?难道说是太子想逼宫?还是……。还是为他自己所用?若是为了太子逼宫做准备,这绊脚石一说太过牵强了!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阮文渊想坐拥大燕!
  阮伊箬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燕藜,燕藜思虑了一阵,也觉得她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
  “呵,宁儿,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不过你放心,我早已经派人看着他们了。”燕藜说着在阮伊箬额上轻轻一吻。
  厉王踏进小院,堪堪就看到这样一幕,当下不悦的轻咳道:“乖乖宁儿,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坐在一个男子身上成何体统?”
  燕藜听着这声音,看也不看他,已是恨得牙痒痒的。这个老东西,还真把自个当宁儿的爹了?
  “呃?”阮伊箬转头看着门口的男人,一下从燕藜的腿上跳起来,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
  听这声音是她爹没错,身形也差不多。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相貌英俊,且面色白净,根本不见一根胡子,那老东西说过不刮胡子的。
  厉王被阮伊箬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抱怨道:“小东西,你这是什么表情?”
  “老东西,真的是你吗?”阮伊箬跑过去,揪了一把他的脸,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厉王捏着阮伊箬的鼻子,忸怩的说:“你上次不是说想看爹爹剃了胡子的样子吗?你爹我刚刚把宝贝胡子给刮掉了,第一个就想着给你看的,没想到你个坏东西还取笑我,真没良心。”
  “哈哈,爹爹,我是看你是个美男子,给惊呆了,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嘛。”阮伊箬围着厉王转了两圈,才惊艳的道:“原本以为你是丑的要用胡子来遮住面孔,没想到竟是比我的燕藜还好看。”
  厉王听了这话,挑衅的睨了燕藜一眼,道:“那是当然,我们渚家没有一个男子是丑的。”
  燕藜不乐意了,跳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叫道:“宁儿,那老东西哪一点比我好看么?”
  厉王叉着腰,一副霸王的模样:“就是比你好看,我家晗儿更是比你长得好看,而且比你对老人家有礼貌多了。”
  燕藜亦叉着腰,不服气的道:“老东西,我就是没礼貌了,居然想让我的宁儿嫁给你的皇上侄儿,哼,要不是看你是宁儿的爹,我早把你宰成十块八块的拿去喂野畜了。”
  “你个恶毒的崽子,休想我同意把我家闺女嫁给你。”
  “老不死的,宁儿本就是我的,须得你同意?”燕藜说着转向阮伊箬道:“宁儿,我们明儿就启程回溯原,再不理这老东西了。”
  厉王接嘴道:“要走你自己走,坏东西,亏得我听说你醒过来了,来看看你,居然这样对待老人家。”
  “谁稀罕你来看我的?要知道你会来看我,打死我也不要醒过来。”燕藜耍横的说:“何况,是谁挑起事端的?”
  “不醒过来倒好了,正好可以把我的皇帝侄儿和宁儿凑成一对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大有要干一架的趋势。
  阮伊箬满头黑线,手上迅速的点了两人穴道。
  两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却还是用眼睛在狠命的瞪着对方,以泄心中愤恨。
  “你们慢慢瞪,等我睡上一觉,再给你们解开穴道。”
  阮伊箬说着小小的打了个呵欠,躺到摇椅上假寐起来。
  哼,不把我放眼里倒算了,还尽拿我说事!不给你们吃点苦头,就不知道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燕卫现在亦是听从阮伊箬在调遣的。
  趁燕藜养伤的这段时间,阮伊箬派遣了燕三等多名燕卫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而她自个却不急着回溯原,在厉王的带领下把楚京比较繁华的地方大致逛了一遍,选好了几处地段极好的地方,准备开设与红楼、飘香楼连锁的青楼、酒楼,并把这些事全全交给了燕卫去打理,自己得空就让小成驾着马车陪着燕藜,吃美食,游名胜,把楚京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
  自打知道小成是燕一的事之后,阮伊箬本是不愿再把他当马车夫使的,奈何这小子红着脸说,他愿意做马车夫。
  燕藜把燕一送给了阮伊箬,自是不愿意管了,阮伊箬无奈,也只好由着他了。
  至于燕藜和厉王两人,那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虽说明里还是会大眼瞪小眼,但是摄于某人的yin威,非常识趣的不会再吵了;至于暗地里嘛,阮伊箬就装作不知情,也懒得去管。两人偶尔动个手的,她也装着没看见。厉王府的府兵与燕卫们经过那场夺嫡之战,早已经打成一片,好得如亲兄弟,见着各自的爷“切磋”功夫,极识相的只在一旁观战,权当看戏,打到精彩处,还会为他们加加油、喝喝彩。把他们各自的爷气得直骂他们胳膊肘往外拐,而厉王府府兵及燕卫则动作一致的掏掏耳朵、对望一眼,然后作鸟兽散。
  云泽和韩笑则是搬了张小几,在一旁下起注来。不过他们从来没赢过,因为他们买其中一方胜的时候,藜、厉二人就会打平,买和的时候,其中一人却会小赢半招。
  日子在这样打打闹闹中,过得还不算太无聊。
  转眼便是元宵佳节,经过这十多天的磨合,楚京的百姓已从那场夺嫡之战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是以,这佳节比之新年的时候要热闹了许多。
  渚晗这段时间忙于处理动乱后的一应事宜及人员调配、还有对一些有功之士的奖赏,根本无暇找他们叙旧,只在新年的时候派人送了一些礼品到了厉王府,并责令厉王这些日子不用上朝,多在府里陪陪他们。
  眼看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有心想见见阮伊箬,于是,渚晗便借助元宵佳节,宴请阮伊箬、燕藜、云泽、韩笑和一众燕卫,厉王作陪。
  这次渚晗宫中设宴之事,厉王很是上心,一大早便悄悄的去置了一身上上等的云丝女装锦袍,准备给阮伊箬赴宴的时候穿。
  燕藜知道后,两人又是少不了一番对峙。
  最后在厉王一句“你这次不许宁儿穿女装,我特定天天在宁儿身畔游说她做我大楚皇后”的威胁下,燕藜只得不情不愿的妥协了下来。
  而对于女装,阮伊箬并不排斥,是以,乖乖的在王府丫头的服侍下,换上了厉王准备的衣袍,只是对于厉王送来的那些个头饰做了挑选。
  酉时,宫里便派了一辆豪华的马车来接了阮伊箬等人,云泽、韩笑、青鸾青冥和一众燕卫骑马紧随在马车后,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高院,便是一个极大、极空旷的广场。广场的门口,两架辇舆等在这里,阮伊箬、燕藜、厉王下了马车,换了步辇,其他人皆下马步行。
  上次进皇宫来去匆忙,根本无暇观望皇宫的壮观。此时,阮伊箬才能好好的将皇宫打量了一番,地上是清一色的青色条石铺就,处处可见高楼大檐、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各种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心下莫不是对大楚皇宫的巍峨与壮观感叹不已。
  “大楚奢华是大燕不能及的。”连燕藜都被大楚皇室的壮观所吸引。
  厉王得瑟的说:“那是当然,放眼其他三国,论财力,谁能及得上大楚?”
  “呵呵,这倒是事实。”燕藜难得的没和厉王抬杠,连阮伊箬都不可置信的看了燕藜一眼。
  “宁儿,你那什么表情?”燕藜努着嘴,轻敲了下身侧阮伊箬的头。
  阮伊箬掩嘴轻笑道:“我是在想你怎么突然长大了。”
  “哈哈哈。”听了这话,厉王开怀大笑起来。
  燕藜斜睨了旁边辇舆上的厉王一眼,转头看着阮伊箬,赌气的问道:“宁儿,你的意思是我前些日子就是小孩子行径?”
  “我可没这么说。”阮伊箬巧笑倩兮,惹得燕藜一阵心猿意马,早忘了还在赌气呢。
  要不是那许多人在,还真想亲上一口。
  今日的她一身紫色掐金丝云纹女装锦袍,头顶梳了一只高髻,简单的配了一窜紫色琉璃额饰,看起来别样的妩媚,脑后的发丝随意的披泄着,妩媚中又平添了一丝飘逸。
  燕藜是极不情愿阮伊箬作这样的打扮的,但是那老东西非逼着她穿女装。想着云泽韩笑燕卫那些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燕藜的气都不打一处来。不过宁儿不在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将那一大缸的醋黯然的喝了下去。
  当下把气撒在厉王的身上,“老东西,你再敢逼宁儿穿女装,我特定拆了你的厉王府!”
  呵,这什么跟什么啊?
  转过顺和门、顺德门、顺安门、永安门,这才来到今日宴会的所在地——熙和殿。
  渚晗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一派安然的等在大殿门口。
  远远见了众人,便亲自迎了上来。
  燕藜扶着阮伊箬下了辇舆,因为不是同一属国,所以也不用跪地行大礼,只是礼节性的躬身见了一礼。
  渚晗并未见过阮伊箬作女装的样子,今日一见,那眼睛竟是移不开。
  “咳。”见着他这个样子,厉王轻咳一声,渚晗才回过神来。
  渚晗提袍虚扶一把,“燕弟,宁儿,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呵呵,礼是免不了的,免得某些老家伙又要说我不懂礼貌。”燕藜说着还睨了某个老东西一眼。
  随着燕藜的眼神,渚晗才看见自己的王叔如今已是大改变,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淡笑着朝厉王点了点头,这才带了众人进了熙和殿。
  熙和殿是大楚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大殿。
  大殿里,上百盏八角宫灯高挂殿顶,门口两只雕饰精美的铜鼎熏炉里,袅袅的燃着沉香,纯正的香气在硕大的殿宇里盘桓,吸入鼻端,顿时觉着神清气爽。殿堂里,陈木铺地,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悠黄的光;上好的楠木矮几有规律的排着,那软垫之上,绣着极其精美、繁复的图案。
  御阶之上,又是一方楠木镶镂金图案的矮几,显得孤立而清远;镂金矮几的后面墙上,鹅黄的布幔掩映之下,是一幅硕大的松鹤图,笔法精炼简洁,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渚晗带着阮伊箬和燕藜,安排坐在了王座的右侧,云泽韩笑坐在右次座,厉王坐在左侧,青冥青鸾坐在坐次座。其他的燕卫们在主子坐定后,便自行寻了座位坐下。
  让众人讶异的是这次渚晗设夜宴,除了他们这群大楚人和厉王主仆三人,居然没宴请大楚的官员和王室成员。至于楚帝,此刻怕是完完全全的脱离了政事,无心在这样的酒局。
  虽是有些诧异,不过众人也不便多问。
  不过想想也是,前些日子里,整个朝官中,虽是大多都保持着中立,却因为皇后的势力,人人处于自保的状态,并没人敢和渚晗太过亲近。反倒是他们这群大燕人,不顾一切的对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待大家都落座,渚晗对身侧的随身太监吩咐了一声,那太监便尖着嗓门唱诺道:“传膳——”
  不多时,上百名袅袅婷婷的宫女便手端托盘,鱼贯而入,穿插在矮几之间,布着精致的盘碟菜肴。布完采后,又提着玉酒壶,各自站在了宾客的后侧,等着为宾客们上酒。
  渚晗挂着一贯的浅笑,端了碧玉酒樽,立起身,面朝着燕魏等人,淡然的开口道:“这一杯,晗敬宁儿、燕弟、云弟与韩兄,若没宁儿舍身取珠及众位的舍命相护,晗必定已命归黄泉。请——”
  渚晗说着仰脖掩袍,先干为敬。
  阮伊箬与燕藜对望一眼,站起来,云泽、韩韩笑亦是肃然而立,一口喝掉杯中酒。
  婢女识趣的为众人添上酒。
  渚晗再次端起酒樽,朝着燕藜等人道:“这一杯,晗代表整个大楚,敬众位大燕的侠士,若没你们拼死相助,大楚必定岌岌可危。请——”
  说着又是仰脖掩袍,一饮而尽。
  众位燕卫动作一致的站了起来,端起酒樽,一口饮尽。这一杯,他们喝得泰然。
  等众位婢女上好酒,渚晗又端起酒樽,面向厉王道:“这一杯,皇侄敬王叔和府上的众位护卫,若没你们,也没有晗的今日。请——”
  这一声“王叔”,厉王等了快十年了,眼中,莫名的有些潮湿。他端了酒樽,颤巍巍的站起来,那杯中琼浆,险些洒到袍子上。
  青鸾青冥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情,亦站起来,带着喜悦,轻声的唤道:“爷……”
  厉王看了看他二人,再望了望阮伊箬和燕藜,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阮伊箬燕藜二人淡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王叔。”渚晗眼中亦是水汽氤氲,呐呐的开口道:“现在想来,以前的事,是皇侄太过于执拗,太过于沉湎在母妃的死而无法自拔。是皇侄对不起王叔,今后,还希望王叔多多协助晗,将大楚打理好。”
  “晗儿,哦,不,皇上,臣定竭尽所能!”厉王说着,仰脖喝光了酒浆。
  “呵,王叔,皇侄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晗儿。”
  叔侄俩相视一笑,一切的是非,全在这一刻化去。
  这对厉王、对渚晗来说,是一件好事。阮伊箬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推杯换盏,众人把酒言欢。燕卫们平日里是不许这么喝酒的,今日特例,多少都贪喝了几杯。云泽的韩笑两人仿若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竟是喝得不亦乐乎。
  恶寒啊!阮伊箬腹诽道:这宫中的琼浆玉液自是好的,但是也用不着这样喝吧?!还是燕藜好,只浅酌了两杯。
  酒到酣处,燕卫中不知是谁突然提出想听阮伊箬抚琴。
  渚晗和厉王同时看向阮伊箬,惊异不已,他们没想到这舞刀弄枪的丫头居然还能抚琴。
  阮伊箬一派淡然自如,朝渚晗和厉王点了点头。
  二人有心想瞧瞧这丫头抚琴的本事,渚晗当即是欣然应允,马上命近身内侍前去取琴。
  而某人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自打一进这大殿,那渚晗的眼光都没能从阮伊箬的脸上移开过,他已经足够憋屈了,如今自家的小子居然要宁儿在他们跟前抚琴,自然又是气得不行了。
  燕藜恨恨的瞪着对面发出声音的地方,一副走着瞧的模样。
  而对面的那群家伙混不给他面子,睨了他一眼后,自顾自的喝着酒。
  哼,那群小子一点是故意的,等回了溯原,看爷怎么收拾你们!
  渚晗哪有看不出燕藜满脸吃瘪的样子?
  呵,燕藜,你何其有幸?你已经拥有了宁儿的心,不是么?我就是存心要逗逗你。
  渚晗看看阮伊箬,又看看燕藜,心里腹诽道:燕藜,我渚晗不会和你抢宁儿,因为我看得出来她跟你在一起是真正开心的,但是你也要保重你自己,我不想再看见她为了你而担心难过。不过,他日你若负了她,就另当别论了。如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渚晗舍弃一切也会将她夺过来。
  宁儿,请容许我站在你的身后,默默的注视你,看着你幸福,我就知足!
  不一会,那侍者便将琴抱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搭好的琴台之上。
  阮伊箬递给燕藜一个释然的微笑,在案几底下握了握他的手,淡笑着走向琴台。
  阮伊箬缓缓坐到软垫上,眼光甫一落到琴上,便见得此琴整体厚重阔大,琴头扁平,琴尾浑圆,琴面多以黑漆为主,琴身上雕以繁复的牡丹富贵图,以朱漆勾勒,花瓣上掐有金丝,单单看上去,已知道是把上好的名琴。俯身细看之下,待见那琴头上隐约以隶书镌刻的蚕豆大笑的“天阙”二字,不由惊了一下,轻呼道:“‘天阙’竟也是在楚京!”
  “宁儿识得此琴?”渚晗轻声问道。
  “不识!只是听说而已。”阮伊箬老实道来:“我只知道当世三大名琴以‘天阙’为最,‘欺霜’列二,‘凤吟’在三,这三把琴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古名琴。”
  “传闻此三琴,寻常人弹之,它就只是一把寻常的琴;若辅以强悍的内力,它们就是一件杀人的利器,其中又以‘天阙’为最。我想他们的排名,定是以其利来取之的。”渚晗补充道。
  “这样啊?有机会试上一试。”阮伊箬说着,纤手轻抚上琴弦,右手轻轻一拨,那美妙的琴音,便已空灵泄出,萦绕在整个大殿中,众人顿觉精神抖擞,莫不是静下心来。
  “当真是好琴!”阮伊箬浅笑道。
  众人都以为她要开始弹了,都坐得笔直的等着下文,没想到她却若上次一般,突兀的又冒出这样一句,无不是觉着被她涮了一次。
  “呵呵,别急啊,听琴曲要放松了听,才能听出其中的意境来。”说完,在才开始真正的抚起来。
  只见那青葱玉指翻飞在琴弦之上,每动拨动一下,便是一窜美妙的音符。额上那一抹琉璃额饰随着那纤细的脖子的律动,漾起一缕紫色的光华;宽大的衣袖滑至手肘处,露出一截莲藕般的玉臂,让人遐想连篇;那头顶的灯光耀在她的周身,被那上等的云丝锦袍反射出一片紫中带金的光华,高雅而绝美。
  一阙弹罢,阮伊箬侧头看了一眼渚晗,再看了眼燕藜,笑得嫣然。而后,专注的抚着琴,那不点而朱的薄唇轻启,随着美妙的音符开始吟唱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那一来一回的两眼,怎能躲过他的眼睛?渚晗心里漾起一抹苦笑,看着身侧的她,心跳早已停摆。那莹润的面颊不施粉黛,却能迷惑众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渚晗在心中默念。
  真是好词!宁儿,你这琴曲是为我而弹的么?你是想告诉我,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只是你已寻着那阑珊处的他了,是么?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的感情成为你的负担。思及此,渚晗竟觉得心里无限凄凉。
  一曲弹罢,众燕卫起哄没听够,是以又弹了两曲才作罢。
  这餐饭,大家都吃得尽兴。渚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也没有过多的规矩约束众人,是以大家都很放松。
  厉王破天荒的竟是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唤着:“洛儿,洛儿,厉今日好开心。”
  阮伊箬是能明白他的,十年的苦涩,终于在今日得以理解,得以释放。最主要的是,他终于等来渚晗的原谅,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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