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第116节

  克劳斯还没有来得及睁眼,一片冰凉的东西贴到他嘴唇上。
  景玉往他嘴巴里塞了什么东西。
  克劳斯睁开眼睛,含住它,和她的手指一起。
  他问:“什么?”
  景玉说:“分享给你,我的酸橙子。”
  新鲜的橙子汁水在口腔中炸裂开,克劳斯笑了下,亲吻她散发着橙子味道的手掌心,她刚刚亲手剥开橙子壳。
  克劳斯说。
  “你骗我。”
  “它是甜的。”
  第88章 八十八颗糖  结局(上)
  景玉和克劳斯分享了同一个橙子。
  她清楚地明白这些并不是出于同情。
  克劳斯并不需要她的同情,他太过骄傲,这些同情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伤害。
  景玉只亲吻他的唇,抚摸着他手指上的枪茧,清晰的喉结,锁骨,手腕上不断跳动的脉搏。
  这些并不是出于情/欲。
  她只是想要吻他,不夹杂其他目的。
  慕尼黑的深夜好像一整块暗蓝色的天鹅绒,景玉与他在安静的深蓝浅蓝中相拥。
  窗外,第一株迎接秋天的杉树变成温暖的金黄。
  风从远方吹过来,卷来杉树的淡淡味道,白色的鸽子忽闪着翅膀飞跃天空,景玉坐在窗边,放下钢笔,揉了揉手腕。
  她刚刚誊写完一首小诗,房东太太今天不在家,楼下没有音乐声,安安静静。
  景玉站起来,她走到窗边,伸手,触碰到秋天的阳光。
  巴哈尔先生果真没有为难她,两个人很顺利地签署了合作协议。从始至终,巴哈尔再没有提他之前的那个计划。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才笑着对景玉说:“请代我向克劳斯先生问好。”
  景玉说:“我会向他传达您的问候。”
  这一次,巴哈尔没有再行贴面礼。
  景玉和克劳斯约定好,在这个周末,他们会认真地谈一谈。
  关于两个人的今后。
  同样属于工业城市,和慕尼黑比起来,曼海姆的风景并没有那么好,它只有高大的烟囱和平平无奇的混凝土建筑。
  但它同样充满活力。
  景玉简单地做了一些中餐来招待克劳斯先生,也从附近的餐厅中订购了一些山莓果馅饼、牛排和搭配鲑鱼乳酪的意式饺子。
  曼海姆里有许许多多的土耳其餐厅,不过克劳斯对土耳其式食物的评价并不高。
  德国人就是这样奇怪,面对自己国家的食物有种空前的自信。
  景玉只能评价他是“不懂欣赏的老外”。
  下午时分,景玉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对方温和地表示看过她的申请书,简单地问了下她今后的学习规划。
  在被问到“毕业后是否留在德国工作”这一意向的时候,景玉犹豫了两秒,回答他:“我正在考虑。”
  对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盘问,例行亲切友好地表达了对她的欢迎,并告诉她,在晚些时候,会将答复发送到她的邮箱中。
  景玉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克劳斯在约定时间的前三十分钟抵达,他带了一些雕先生亲手做的点心来——传统的中国点心,牛舌饼和枣花酥。
  虽然做的味道和稻香村的不太一样,但景玉仍旧认真地称赞了它的美味。
  异国他乡,一口熟悉的味道总能带来一点点快乐。
  这顿晚餐宾主尽欢,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今后的事情。景玉和他分享者自己的喜悦,她刚刚赚到的一笔利润可以让她更大面积地铺货,可以在十月节的时候租赁啤酒大厅,进行大体量的宣传……
  景玉越说越开心,她的眼睛很亮。
  桌上准备的就是她现在卖的啤酒,加了冰块,冒着幽幽的寒气。
  她喝掉了一整杯,将仍旧冒着寒气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裹杂着冰块清冽气息的啤酒从咽喉一路落下去,好像溪水冲开了一条小路,顺顺畅畅地直通而下。
  景玉没有喝醉,她喝通了。
  “我真的很感激您,克劳斯先生,”景玉触碰着克劳斯的手,她特意使用了德语,“先生,您不知道我对您有多么钦佩。”
  克劳斯没有打断她。
  他另一只手倒了水,将杯子放到景玉旁边,盖在她触碰自己的那只手上。
  他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景玉摇头,“我刚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还有点怕。”
  “你读过《蓝胡子》的故事吗?好心肠的富豪,拥有着一个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里面堆满了美丽新娘的尸体。”
  “我起初在想,你会不会是另一个蓝胡子?我应该抵住这样的诱惑,天底下没有白捡的馅饼——”
  说到这里,景玉顿了顿。
  “但是呢,我还是没忍住。”
  克劳斯问:“因为对我的信任?”
  “喔,那倒不是,”景玉坦诚地回答,“我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
  克劳斯:“……”
  说到这里,景玉站起来,她邀请:“您想不想看看夜晚的曼海姆?”
  克劳斯接受了她的邀约。
  剩下的餐盘不用担心,景玉给房东太太熟悉的钟点工打过去电话,请她过来清理餐厅和客厅。结束通话后,她穿上温暖的长风衣,克劳斯低头,将自己的围巾给她围好。
  手套也戴上,景玉的手掌没有克劳斯先生的手大,戴上去后还要握着,唯恐会掉下去。
  莱茵河畔灯火明亮,溪水如钟,景玉告诉克劳斯先生。
  “如您所见,我很喜欢钱,足够的银行存款会让我感觉到安心,”她说,“刚来德国的时候,我父亲言而无信,不再给我寄生活费。”
  有个人骑着自行车哼着歌离开,晚风有点点凉。
  “留学生嘛,打工很正常,”景玉说,“其实我过的也算不上太过于窘迫,我遇到了很多好心肠的人,有自己的同胞,也有其他国家的朋友。”
  “但这样的生活仍旧让我感觉到不安,担心自己会失业,担心交不上购买资料的钱,担心没有办法来赚取房租。我不能够生严重的病,也不敢生。”
  克劳斯耐心地听。
  “我还是很需要钱,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我想我大概永远忘不掉那种窘迫,”景玉说,“你可以接受吗?”
  克劳斯说:“我可以。”
  景玉低头。
  她慢慢地想,还有没有什么藏在脑袋深处,要拉出来给克劳斯看一看。
  可惜没想出来。
  今晚喝了点酒,酒色太好,夜风太温柔,把那些秘密搅拌的同样温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克劳斯说,“你的爱好是金钱,和赌博、酗酒比起来,这的确是个很健康的喜好,不是吗?”
  景玉恍然大悟:“是喔。”
  “你不需要特意向我声明这点,”克劳斯将她滑落肩膀的围巾顺手整理好,安慰这个因为贪财而不安的小龙,“人类择偶,有些选择看容貌,有些选择看金钱,这些都是等价的选择,为什么会认为看重金钱比看重容貌更加低下呢?”
  景玉下意识地接:“但是,克劳斯先生,像我这种贪财好色的,你认为是高尚还是低下?”
  克劳斯平静地说:“是想被打屁股。”
  景玉:“……”
  “即使真喜欢我的钱也没关系,”克劳斯说,“富人这么多,你却只喜欢我的,这也不错。”
  景玉说:“因为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克劳斯沉默两秒。
  景玉很会扣题,这点让他既欣慰又有点想将她按在膝盖上抽。
  “现在说你喜欢我不仅仅是我的脸和钱,”克劳斯平静地说,“立刻。”
  景玉一头撞到他胸膛上,伸手搂住他,声情并茂,就像歌剧的歌手一样说话:“啊!我喜欢您那丰富的内涵,您那文雅的谈吐、挺拔的身姿和温柔的性格……”
  克劳斯把她抱起来,在她脸颊上轻轻贴一下。
  他赠送给景玉一个矜持的吻。
  克劳斯说:“宝贝,你的甜言蜜语让我很想在这里和你狠狠做/爱。”
  景玉捂住他的嘴巴:“请注意市容,我亲爱的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抱着她走了几步才松开。
  月亮很美,景玉在外面快乐地散了半小时步,才和克劳斯牵着手回了她租住的公寓中。
  克劳斯先生的助理送了两个金灿灿的盒子过来。
  克劳斯笑着让景玉自己看。
  按照德国人的传统,上门做客的客人会在刚进门时候送上礼物,景玉已经吃掉了那些牛舌饼和枣花酥,完全不知道克劳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又让人送来。
  还是这种——
  纯金打造的箱子,表面上雕刻着美丽的牡丹,金光灿灿。这两种极致富贵的东西加在一起,但花瓣花蕊栩栩如生,精心雕刻,丝毫不显俗气。
  即使克劳斯先生送的宝石再大颗、金子再俗、劳斯莱斯再粉,景玉都不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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