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面具

  都尉府里死人了。
  死的,还是都尉黎橦尚未弱冠的小公子。
  顿时,整个都尉府彻夜亮起了灯火,哀嚎连天。都尉黎橦老年得此子,又加上此子身子孱弱,更是加倍爱惜。
  如今豁然被杀,都哭晕了好几次过去。
  恰巧司理院君无双在场,连通报都不用了,直赴命案现场。
  乱糟糟的都尉府,唯独西厢的客房处此时异常的安静。
  萧肃容从屋顶上摔下来之后直接昏了过去,府里此刻死了小公子,暂时也管不到萧肃容来,只让君无双匆匆看了萧肃容,确定无大碍之后,便命人扶到客房里来休息。
  此刻,外头灯火回辉映着夜,人影走动的时候都能感受得到光影的摇曳,偏偏这客房里面一盏灯都没留,只能依稀从窗子外面投进来的光亮,折射到躺在床上的萧肃容面容上去。
  昏暗之中,躺在床上的人眼睑紧闭着,但是在眼睑下面的一双眼珠子却是在下意识的动了动,片刻之后,那一直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目光凛凛,在这漆黑的寒夜之中都犹然像是一抹寒冰,深藏在地底之下,骤然面世。
  “这是哪里?”冷冷的声音从萧九的口中传了出来,他起身来的时候只觉得背上酸痛,就连脸上都有刺辣辣的疼。
  萧九一摸,想也不用想了,“萧肃容是不是傻的?每次都非得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来唤醒我?”萧肃容不会武功,但是也不至于每次都是靠受伤来证明自己!
  萧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距离上次残留的记忆,是自己还在山谷的药庐里面,他……好像在努力的强撑着不要晕过去,可是最后苏青鸾在帮自己上药之后,也彻底晕了过去。
  这期间,这具身体都是萧肃容在用,此刻蓦然在这陌生的地方醒来,萧九一时半会也不敢妄动,只能起来动动自己的筋骨。
  就在他站起来的这会,门外忽然一道身影朝着这边过来,依稀只听到外面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我来就行。”
  萧九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一住,拧起了眉,“黎熏儿?”
  如此说来,他现在岂不是身在都尉府?
  这么一想,萧九半点不敢懈怠了,他赶紧起身来在黎熏儿推开门的时候率先开门踱步。
  黎熏儿没想到萧九这会醒了,被他这么忽然闯出去吓了一跳,而后唤了一声,“九哥哥!”
  萧九住步,回首过来看她。
  仅此一眼,黎熏儿便是整个人一愣。
  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重新新过来的九哥哥在黎熏儿看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整个人冰冷了许多。
  记忆中,九哥哥飒爽英姿,却也落落大方,不似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只会在云城各大酒楼里喝酒斗殴,但是,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怎么会在……”萧九原本是想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的,但是话语询问到一半的时候却戛然止住了,他不能让外人觉察出他有两个不同的人格来。
  于是,萧九又换了一种语气,道:“那个……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萧肃容受伤晕倒之前,想必是有发生过一些事的。
  果不然,萧九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黎熏儿原本就哭得通红的眼眶,此刻眼泪又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我家小弟,小弟……被人杀了。”
  “什么?”萧九震惊,“小公子?”
  他尚且不敢确定,那黎府的小公子可是黎橦的掌上明珠,怎么好端端的就被人杀了?但看黎熏儿哭得这满脸通红的模样,不应当说假。
  于是,萧九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可曾抓到凶手?”
  黎熏儿摇了摇头,“还不曾,司理院的君无双现在也在命案现场,还有那个绿衣女子定然也逃不了干系。”一说起那女子,黎熏儿满脸的质问面向萧九,“九哥哥,你怎么和那种女子在一起,夜半翻我都尉府的屋顶?”
  听了黎熏儿这话,萧九对事情的经过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怕不是萧肃容跟着苏青鸾来到都尉府查什么,正好遇到了这里的命案?又或者,命案与他们有牵扯?
  萧九这会不敢将话说太死,他道:“你是说青鸾吗?她是不可能杀你家小公子的,何况……我当时不也跟她在一起吗?”说着的时候,萧九言语一顿,问:“她呢,现在在哪里?”
  黎熏儿肿胀着一双眼,似是无法接受记忆中熟悉的九哥哥如此亲昵的对待另一个女子,“你与她……这般熟稔?”
  这话,问得唐突,倒是惹得萧九瞥了她一眼。
  萧九瞥的这一眼,让黎熏儿心中很是难受,就像是那种她多管闲事,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而后,萧九道:“眼下都尉府发生命案,死者又是府上公子,你还是暂且先去看看都尉需不需要帮忙,君无双那边应当也头疼,这边就无需你操心了,青鸾……我去带她回来。”
  说着,萧九径自往外走去,留下一句话,“既然碰上了命案,就不会就此一走了之的。”
  萧九风风火火,说话干脆利落,全然不似先前的模样,这跟让黎熏儿心中觉得憋闷,“是我家小弟被害,你倒急着找那女人!”
  黎熏儿就不信,今夜的事情,苏青鸾能脱得了干系!
  横竖,她是不信的。
  但是此刻,萧九的话没说错,父亲那边才是最需要人照顾的,黎熏儿只好先放任萧九离开,而后吩咐人带路。
  “走,去找君大人!”
  黎府那边,司理院正式接手。
  而萧九这边,却是有些茫然。
  出了都尉府之后,外头天色尽黑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苏青鸾究竟往何处去,如此站在主街口处,只好一路慢慢追寻。
  也借机在这浓厚的深夜中,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
  自己一直在查阴兵案的,苏青鸾会与萧肃容一同来黎府,定然是有什么线索他们才会冒险至此,眼下萧九不清楚的是,苏青鸾他们查到了什么。
  而且,现在看来,事情牵扯得更广了,连黎橦的二公子都被杀,事情恐怕不好收场,萧九只有尽快找到苏青鸾,最好尽快洗清今夜黎府命案的嫌疑才行。
  可是……她去哪了?
  就在萧九不知道该上哪去找苏青鸾的踪影时,主干街道不远处的一道转折地,隐约有拳风传来,并且,时不时的还传来苏青鸾的声音。
  她在叫:“砍没用的,你且等等我,再拖拖……”
  萧九一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看这样子,应该是在这里被什么拖住了。
  当萧九追赶过去的时候,只见从巷道里一道身影翩然飞出,身形纤长利落,红黑相间的衣衫在夜间并不醒目,唯一醒目的是此人背上背着两把剑,腰间还挂着两把。
  歌尽!
  此人是个游侠,怎么此刻也在这里?
  萧九走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这个游侠,恰好又听到巷道里面苏青鸾的声音传来,“抓住他,别让跑了。”
  萧九闻言,想也不想的直接就朝着歌尽出手。
  歌尽此人虽说隐秘不堪,但身手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就这样从巷道里冲出来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萧九一出,硬是招架住了。
  只是,这招架住之后,身后却是出了大麻烦。
  只听得苏青鸾声音大喊了起来,“叫你拖住他,我就快好了。”
  萧九这才反应过来,巷子里还有人!
  只是,放眼望去的时候,就连萧九都竖起了全身的汗毛。只见从巷道里一道厚重的身影,一步步的、僵硬的朝着他们这边来。
  歌尽此时顾不上萧九,而是一个急转身过去,直接一左一右从背上抽出两把剑,便朝着那僵硬的行尸砍了下去。
  森冷空气中,只听见这剑刃砍在这具阴将军的身体上时,剑刃“邦邦”两声,能够听得出刀口卷了的悲鸣。
  萧九心中不禁直呼,“好家伙。”
  就在歌尽两剑下去时候,萧九反而朝着那行尸出手去,横起脚踢去的时候,正好将那从巷道里走出来的行尸又再度踢回了巷子里去。
  萧九落地的时候,正好是那行尸朝着巷道里倒去的声音,只听得在里面的苏青鸾一声大呼,“这次还抓不到你?”
  只见,苏青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一卷铁网,在她的缠绕下铺满了整个巷道,行尸这么一倒下去的时候,整个人倒在铁网上,紧接着,苏青鸾从上面又罩下一层,严严实实的将这阴将军给抓住了。
  苏青鸾从上头跳了下来,看到萧九到来的时候,一愣,“你醒了?”
  这么一说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跟萧九寒暄几句,甚至,苏青鸾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萧九,那被铁网罩住的阴将军便已经开始挣扎了起来。
  苏青鸾走上前去,俯瞰着那个行尸的时候,借着这巷道里昏暗的光,她道:“这面具下,另外半边脸……你们说长的什么样?”
  从行尸的角度看去,一张脸上已经腐烂了大半,森森白骨都裸露在外,剩下的那半张脸被遮挡在青铜面具下,狭隘的目孔,此刻只瞅准了苏青鸾那张小脸。
  一个小小的孔,放大了苏青鸾的面容。
  忽然有这么一刻,面具下的行尸一动不动了。半僵半死的身躯躺平在这铁网上,任凭苏青鸾在上头俯瞰。
  呼吸间,只有那长久埋于地底下的泥土与青草的腥臭味,呼哧、呼哧的……从面具下吐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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