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明光殿是苻坚的寝宫,一般很少有人进来,萱城倒是大大方方的踏进去了,南岸一看是他,也不拦着,苻坚正在看奏折,一抬眼便看见他,便说了一句,哦,皇弟来了。
南岸拿了垫子递上来,萱城坐下,南岸便识相的退出去了。
苻坚。他开口便这么叫。
苻坚放下手里的奏折,瞅了他一眼,你又没礼貌了?直唿朕的名字?
萱城咯咯的笑,在你这里,还讲什么礼貌嘛,我问你,今年你是不是要准备给我过生辰。
苻坚点头,恩。
不许筹办了。
哦,为何?
苻坚正眼瞧他,见他不是开玩笑的意思,也正经的跟他说了,这每年过年的时候都给你过生辰寿宴,今年为何不筹办了呢?你不喜欢?
萱城抓住他的手腕,好声好气的说,皇兄,你看,前些时日我们刚对燕国用兵,这下国库紧张,我们还要筹措对凉国和代国、仇池的军事,这些家事私事能省点就省点吧。
好不好?皇兄?
苻坚逗他一下,真不办了?
真不办了。萱城肯定道。
我们省下钱,充了国库,以后对外征战也就顺利多了,皇兄,今年我的生辰宴就免了吧,那东西每年办一次,我都过腻了。
真是腻了?那个腻字他拖的音有些长。
萱城听不出他这语气中的意味,但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他看苻坚的眼睛,那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东西。
萱城心里一杵,难道他、、
不是,皇兄,是、、哦,不是、、他这样结结巴巴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算了,那就留着家宴吧,这宫宴就不要了,反正我过不惯。
苻坚看着他,就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眼睛,过了半响,萱城还感觉到那扎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了,他偷偷瞥了一眼,你?
苻坚脸色忽然变了,变得郑重起来了,他突然说,慕容垂要来了。
什么?慕容垂?
萱城的脑子迅速转动了起来,公元369年冬月,前燕大将慕容垂携家室来降。
原来明月口中说的燕国客人是慕容垂。
你同意了?
苻坚沉了一会儿,说,恩,慕容垂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既然来了,朕自当礼遇。
萱城明白了,今年的这场宫宴其实不止给自己过生辰,更重要的还在迎接慕容垂的到来,苻坚渴望盛世,渴望有更多的贤才将才来投秦国,慕容垂在燕国处处受到排挤,燕国当政者迫害将才,致使无能庸懦掌握朝堂,慕容垂无奈来投苻坚。
可是,历史上的那些事,真的会发生吗?
慕容家的那些人。
萱城不敢再想了。
现在,他只能问苻坚,如果你不同意呢?
你觉得朕会拒绝?
不是,我想你拒绝。
苻坚诧异了一声,你不想他来。
萱城垂头下去,算了,既然你同意了就让他来了,反正他也不是重要人物。
你说什么?苻坚有点没听清他的低语,问了他一句,什么重要人物?
没什么。
苻坚同意了把今年的宫宴去掉,既然萱城说要省钱,他也就按着意思来了。
然而府中装饰的却红红火火的了,长廊上都挂起了红艳艳的灯笼和彩笺,外头的雪厚厚的盖着,屋里的炭火却烧的旺旺的,暖暖和和。
萱城去静阁看了几天的书。
大年三十的早上,明月跑过来禀道,阳平公,陛下来了。
萱城把书放在书台上,瞅了瞅外面雪白的一片,他还真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苻坚浑厚的声音的便在耳边响起了,皇弟。
萱城从静阁中走出来迎面便撞上苻坚喜悦的脸色,皇弟,恭喜你,又长了一岁。
第三十三章 生辰之事
明月引着二人到了正厅。
萱城不高兴的说,长了一岁,又老了,贺什么囍嘛。
南岸跟在苻坚背后,明月吩咐府中的下人端上了备好的茶点,热腾腾的茶水冒着气,萱城抿上一口,搁在桌上,正经的对苻坚说,要说为我过生辰啊,你应该这么说,你要对我说生日快乐。
苻坚楞住,生日快乐?
是,快说,你不是恭喜我又长了一岁吗,既然是过生日,你就说。
南岸在身旁插上话来,阳平公这话说的倒奇怪了,生日快乐,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从您口中说出的呀。
萱城瞥他,你多嘴。
南岸掩嘴偷笑,明月也在掩饰自己的笑意。
却听苻坚正正经经的说了,弟弟,生日快乐。
他说的这么认真,好像第一次对一个人说似的,生怕自己说错。
他说的这般谨慎,似乎从未说起这种有些轻俏令自己不知所从的语言。
然而,他还是说了。
萱城笑了。
纯洁的笑容盛开在佛心的莲花。
他第一次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的笑了。
苻坚,你说的很好,我很开心。他这般说。
你开心就好,朕希望你开心,以后每日都开心。
苻坚浅浅抿了一口热茶,今日你想去哪里,朕陪你去。
萱城呵了一口气,今年的雪很大,外面这么冷,我哪里都不想去了,不是说慕容垂要来吗?我们去见他。
你要见他?
是呀,你同意的人我总得见见吧。
也好,南岸,去传朕的旨意,让慕容垂来阳平公府中一趟吧。
萱城哑然,已经来了?慕容垂什么时候来长安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不是都要我知道的吗?他有些失落的样子,好像苻坚瞒了他什么似的。
苻坚便柔声安慰他说,景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别让你知道了,好好的过一个生辰,朝堂上的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有景略,朕也放着心呢,慕容垂三日前到的长安,朕让窦冲他们去霸河迎接的,今日既然你要见他,便让他到你府上来吧,本来今年的宫宴朕是想着迎接他来我大秦,可你说了不想办那便不办了,朕今年便到你府中来过家宴,这家宴也算是宫宴了。
顿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傍晚的时候,朕让人把太后也接过来,我们一家人便好好在你这里聚聚。
萱城有些感动。
作为帝王,他听自己的话,自己说不过宫宴了他便不筹办了,倒把这宫宴搬到自己的府中来了,还让一个刚来投降的人来自己府上见自己,还要把宫里的亲人都接过来。
看他有些闷闷不快的样子,苻坚站起身来,站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攥在手心,弟弟呀,你别想太多,朕以往为了国事有些疏忽了你,争到这个王位,我们也失去了手足。朕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了,朕想好好对你,国事虽然重要,可在朕的心里,那些年你的一声文玉哥哥却让朕永生难忘,那些时光,真的盘桓在朕的脑海中很久了,自从上次洛阳你受伤之后,朕想了很多,你在朕心中远比任何人重要多了,朕不能失去你。
走吧,朕带你去骊山。
骊山?
朕有一件贺礼要送给你。
生日礼物?萱城一下子笑的乐开了花,他真的为自己准备生日礼物了,可是自己才到这里半年都不到,好像和他并不是那么的熟吧。
又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苻坚把自己当成的是他的亲弟弟,哥哥对自己的弟弟好,这是天经地义嘛。
好啊,那我倒想看看,你能送我什么礼物?
说实话,萱城的内心不知怎么,就突突的跳了起来,他很想看看,这个历史上仁慈仁爱又满腹雄才的帝王能为自己的弟弟准备什么生辰贺礼呢?
南岸又是低头偷偷的笑,明月对他挤了挤眼,这些小动作萱城都看在眼里了。
南岸和明月都是苻坚的人。
第三十四章 骊山赏梅
骊山距离王宫有好长的一段距离,苻坚说,御马乘风,这是我大秦马上得天下的好传统,于是,四个人裹了厚厚的袍子,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冷风从耳边唿唿而过的时候,刺的萱城脸边的肌肤都生疼了起来,可他脑海里倏地就闪过了烽火戏诸侯的画面。
幽王为博取美人褒姒一笑,三戏诸侯,最后致使自己惨死于犬戎之手。
为何自己会有这样一副荒唐的猜想呢?
苻坚他是好帝王。
然而,当他下马看到天地都为之变色的一片通红之时,他还是震住了。
明月和南岸各自牵着马在背后,苻坚拉着他。
弟弟,朕想让你过的开心点,就像这盛开着的梅花一样,傲雪风霜昂扬不到,年年今日笑。
萱城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骊山山巅,他们迎风站立。
入眼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腊梅花,开的妖艳极了,红的像熊熊燃烧的火光一样,萱城以为那是玫瑰。
然而,那些玫瑰却是生生不息的,它不会蔫去,因为它有根有土,它不会褪去光彩,因为有大雪滋养。
苻坚静静的站在他身边,静静的说话,小时候,我们去山上射猎,你看到了一株腊梅花,你说我们家里冷冷清清的,怎么没有这么好看的花儿,我说,这腊梅开在山上,只有冬日大雪严寒的时候才会盛开,我们家没有雪,也没有土,腊梅花开不了。你说那我们就把这山上的水土移过去,把这腊梅花也移栽到我们家,可那时,我们天天征战,居无定处。进了长安,长安城的水土依旧很干燥,冬日的时候就算落了雪梅花也开不了,那一年冬天我们到骊山游玩,你在山巅看到了盛开着的梅花,你说,文玉哥哥,这里有梅花,我们移栽到府中去吧,我登了位,你出了宫,一个人在府中,我让人把这骊山上的梅花移到了你的府上去,可那毕竟是少数。你外表柔和,可心性却极其刚硬,就像这梅花一样,我想带你来看看,不知道为何,今年这意愿极其的强烈,也许,真是我们在洛阳的时候你受了伤,我真的有些害怕了,人的一生极其短暂,什么都没来得急就没了,弟弟,我只希望你每一日都开心,今日是这样,以后更是如此。
萱城静静的听他说,他有一刻内心酸的就要忍不住了,他突然就想哭出来。
苻坚的性格有些妇人之仁,他仁慈爱民,爱百姓,也爱自己的亲人,他爱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仇人,慕容家的那些人他都可以包容。
他爱别人永远多过爱自己,可为何上天就不爱他呢?
文玉哥哥。
他从口中发出这一声的时候就想好了,小时候,那些年,那些时光,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声文玉哥哥就算自己不是他的亲弟弟叫一声又何妨?
这一声之后,两人之间就沉默了,谁都没有在说话,萱城的眼睛望着面前这些玫瑰似的腊梅花海,似乎有了心的形状,这不可能是天生长成的,除非经过人工的移植,不然不会盛开的这般有形有色。
是什么时候?是在洛阳之前?还是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呢?
苻坚他特意的让这些腊梅花开出如此爱意满满的颜色和形状。
就在他费力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身边厚重了起来,像是又什么燃着的东西接近了,接着身体就被拥进了一个怀抱,强大又温情的怀抱。
你这一声文玉哥哥让我已经情不能自已了。
怔了一下,萱城还是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苻坚。
他又这么没礼貌的叫,可是此刻他就想这么叫。
文玉哥哥是一个情,天生的兄弟情。
然而,这一声苻坚却是发自他的心。
我崇拜你,我向往你,我喜欢你的仁慈,喜欢你的大爱无疆,你包容他人却不顾自己安危,我来了,我想让你活下去,如果上天真的有一个重生的机会,我萱城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前秦王苻坚的再生。
第三十五章 骊山赏梅
他没出息的流出了眼泪,没控制住的泪水一点一滴的落在苻坚的肩头上,他把头也埋在他的肩膀上,那里湿湿的,萱城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
苻坚抚摸着他的背,低低的一声,晚上我留在你府上陪你还不好?
萱城摇摇头,不。
为何?
你是一国之主,没有哪个君主会为自己弟弟的生辰而不顾朝政留在弟弟的府上,你不昏聩,你看的清楚,帝与相同榻而眠是君臣和睦的迹象,帝与弟同榻而眠却是荒谬。
苻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
等你见到慕容垂之后,我便送太后回宫,听你的。
恩。
萱城走向那些火一样的花团中,他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他想,要是放在现代,我会让他用相机给我拍一张,如此美丽的画面,以后可还会有?
他回过头来,看到明月站在苻坚的身后看着自己,似乎在细细的端详什么,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
他朗声唤他,明月,你在干嘛?
明月回他,阳平公,我在看你。
萱城开怀大笑,傻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捕捉到苻坚嘴角一丝的笑容,神神秘秘的。
他想,苻坚对自己是宠爱的,总不会有什么阴谋,管它什么诡异的笑容,自己此刻开心就好。
他向苻坚招招手,你过来。
苻坚朝他走来,一步一步的,他的身姿极为的刚健,纤长纤长的,一身黑袍衬托的他又成熟稳重,脸色柔和,眼角始终带着那么一份浅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