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_分卷阅读_237
纪氏皱了眉头,明沅告诉了明芃,明芃怎么不闹,哭总要哭上一场,依着她那个性子,能闹到在栖霞山上住上一年,又是刻书又是绣长卷的,不闹出些大动静来,倒似不是她了。
“真个半点风声都无?”纪氏问了一句,不等卷碧答她就挥了手:“你下去罢,那头有一点消息都过来报给我知道。”
卷碧退出门边,叫了凝红替她,自个儿往小香洲去了,进门先问明沅在作甚,采菽愁的叹出一口气:“我们姑娘正挑样子裁衣裳呢,这会儿怕是把背心的样子都裁好了。”
明沅自个儿不动手,底下却有人是擅针线的,衣裳样子剪出来,这会儿都在盘扣子了,紫底葡萄纹的掐牙背心,上头盘上黄玛瑙的扣子。
卷碧听着扑哧一笑:“你们姑娘倒好,半点也不愁。”她一进门从开门的翦秋到迎门的忍冬,再到柳芽儿九红几个,哪个不是满面愁容,偏只六姑娘一个,倒还有闲心裁起衣裳来了。
“不独作衣裳,燕窝都泡起来,还说明儿给太太炖粥用,银铫子都预备好了。”采菽手上正做裁鞋面儿,拿剪子剪了线头又叹一声:“原来只知道五姑娘心大,再没想着我们姑娘还能心大成这样,哪一个也没叫禁了足。”
她话音没落,柳芽儿就来叩她的门,见着卷碧叫了一声姐姐:“采菽姐姐,姑娘问过年的时候要用的金银锞子可预备下了,红封儿封了不曾。”
“都预备下了,连着手帕绒花,还有表姑娘那儿的礼都备好了。”表姑娘说的是纯馨,明沅自来多备一份给她的,年节里更不能停了。
卷碧听了这些,也不去瞧明沅了,干脆回了上房,等第二日送了燕窝粥来,纪氏还看看她,她立时道:“是六姑娘昨儿吩咐我去拿的。”
“叫厨房给她加个鸡爪黄连菜。”纪氏咽得一口燕窝粥,这才吩咐下去,到了午膳的时候,明沅见着桌上除了棒子骨还有一碟子黄连菜,晓得是纪氏特意赏下来的,抿了嘴儿挑了一筷子。
等饭桌撤下来,那碟子黄连菜吃得干干净净,明沅却还叫禁着足,等着吃年饭那天才放她出来。
沣哥儿知道姐姐叫禁足了,急巴巴的拉了官哥儿当说客,纪氏看看两个小的:“你姐姐犯了错,就要受罚,你们俩个也是一样。”
沣哥儿急了,又怕姐姐受了委屈,又怕她下不来台,去看她时,小厨房里竟自个儿在点豆腐,沣哥儿坐下还吃了一碗炒肉酱的豆腐花。
不必往各种去,又不用到前头去管家事,明沅倒闲了起来,想着纪舜英爱这一口,不如学起来,这才知道点豆腐不易,不仅学了点豆腐,还学了做什锦拌菜。
沣哥儿见姐姐这样悠闲,闷了声儿说不出话来了,等纪舜英拎着礼来拜年,他又急着告诉纪舜英:“表哥,我姐姐叫禁足了。”
☆、第325章 称心糖
纪舜英乍听之下挑了眉头,明沅自小到大自来没惹过事,打舜华的那一回,他抱着沣哥儿看了全程,打的时候干脆利落,推的时候一干二净,倒纳罕起来究竟是甚事竟能让纪氏禁她的足。
纪舜英深知纪氏为人,能叫她气的要禁足了,必是大事,可明沅在后宅里头,又能有什么大事,他甫一问,沣哥儿就小老头儿似的叹了口气:“还能为着什么,姐姐一时义气。”
他那么丁点儿大就看见姐姐打了一场架,从来就知道自己的姐姐绝不是外头看着这么个温吞性子的人,她要是爆起来,那就不是小事儿,问明沅,明沅只是摇头,叫他不必多问,不过是多了口舌招来的。
沣哥儿哪里能信,就算是四姐姐多口舌,他姐姐也不会多嘴说些不讨喜的话的,哪知道问了九红,知道自家姐姐把梅表哥未死的消息捅了出去,沣哥儿张了嘴巴说不话来了,他再没想着姐姐还会办这样的事儿。
这可不是小事,家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瞒得风雨不透的,二姐姐知道了,还不得寻死觅活,她若是闹志来了,谁也落不着好,大伯母一着急一上火,大伯可不得兴师问罪,到时候姐姐纵没错也错,还不知要怎么挨罚呢。
沣哥儿急的满头是汗,纪舜英来拜年,久等不见明沅出来,纪氏更是提也不提,他心里就已经起了疑,等沣哥儿拉了他面带急色,纪舜英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等知道了缘由,他竟笑了一声。
把沣哥儿笑呆了,他眨巴着眼睛看看在他心里极厉害的姐夫,学里可无人不知道他的,沣哥儿为着这,还很受过一向的追捧,他那书篓里,总有几篇纪舜英作的文,连着馆长也来借阅,更不必提同窗们了。
学里哪个不知道纪舜英是魁星,沣哥儿官哥儿很是得意,家里有这么个亲戚,往后这个亲戚还是他姐夫,说起来都面上有光,沣哥儿也不藏私,确是拿了几篇,抄了出去传阅。
这会儿他急的冒汗,姐姐不上心,不想着怎么叫太太软一软,还裁起衣裳来,又拿了杭绸说要替他也做也一件,沣哥儿一面站着给明沅量身,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发愁,姐姐不上心就罢了,姐夫竟然也不上心,还笑起来,这事儿哪有可笑之处。
纪舜英伸手就摸了他的头:“你姐姐心里有数,姑母也是在谱的人,过得这一向就好了。”看沣哥儿还哀声叹气,面上满是笑意:“你又不是不曾见过你姐姐意气的样子,也没什么好惊的。”
说的沣哥儿愣住了,这才想着不独他看见了,纪舜英也看见了,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姐姐原是个母老虎,还算拿个纸糊的温柔模样骗过了表哥,这下成了惹事精,以他来看,这两种最惹人厌,沣哥儿以己度人,表哥要是不喜欢她可怎么办?
他心里多一桩担忧的事,等官哥儿来寻他,见他坐着书桌前不住叹气,知道他心里忧什么:“到年节就好了,娘定要把六姐姐放出来吃年饭的,咱们多说两句好话,这事儿就了了。”
官哥儿倒真没觉得这是大事,拿手拍拍他的肩,沣哥儿在家时与官哥儿处的平常,可到了外头这两年却跟他无话不谈了起来,只他们两个兄弟,在学里就挨着住,彼此就比旁人亲近的多,一来二去怎么不亲近。
沣哥儿想了会子,告诉了官哥儿,官哥儿更不明白了,他还小的时候明潼就嫁了出去,他还没到担心这个的时候,只想着姐姐成婚是不是就往外头住一天,等过了一夜,就又回来了,还长久的呆在家里。
等官哥儿知道姐姐嫁了人就再难回来,蒙着被子哭了一场,红了眼睛去跟纪氏说,叫她把明潼接回来,不要嫁到郑家去。
他那会儿经过事了,如今再看沣哥儿,虽年纪比他大,可这上头他却先经过,拍了他的肩膀告诉他:“急个甚,等你出息了,自然没人敢欺负六姐姐。”
纪氏一向对他说,说原来姐姐带着他,既嫁出去就要靠娘家,他就是姐姐依靠了,官哥儿把这个道理告诉沣哥儿,老气横秋的背着手:“大丈夫不独要封妻荫子,嫁出去的姐姐妹妹,都要当她们的靠山。”
沣哥儿还自来没听过这样的话,纪氏虽也说过几回,可明沅打小就没催逼过他,他这会儿听住了,想一回却是这个道理,打定了主意等新年过了,就把那画卷收了去,一心读书。
纪舜英来了一回没见着明沅,知道纪氏是真打算罚她了,他也不往纪氏跟前说破,总归是年节里头,只没交际总来坐上一刻。
他也不提叫纪氏放了明沅出来的话,街市上办些个年货,或是瓜子生果类的炒货,或是路过鼎香楼买些鹅肉包子水晶糕点,拎着就过来了,门上见他来的多,知道不是正经拜年,干脆也不通报,由着他自个儿到二门上。
纪氏自然明白纪舜英的用意,可明沅却是不能不罚的,她也知道明沅怕是临时起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头还有口热血,见着明芃那番深情,怕是受其所感,可这根本就不是她该管的事儿。
梅氏心里怎么想的,纪氏能猜着几分,无非就是保了大女儿,弃下小女儿了,嘴上冒泡夜里失梦,可这话拉过来扯过去的说,却不会透一个字儿给明芃知道。
若是此刻有合适的,早就把女儿嫁了过去,嫁的天南海北,这辈子只怕到年老眼花儿孙满堂也不定能听见梅季明的半点消息。
要说愧对,自然是愧对了女儿的,明蓁这半年见天儿的往家送东西,有了身孕还不断替妹妹张罗,从根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梅氏来来回回的哭诉,纪氏先还宽慰她两句,后来不过听着,再少张嘴,说甚都是无用,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这会儿不过要人安慰她几句,说些不得已的话,说的多的,真觉得自家是全无办法的,原来那些个错事,也都叫她如今这份慈母心肠给掩盖了去,求个心安理得了,再把明芃嫁出去。
要论对错,这事也没个对错,一家子都站在成王这边了,明芃知道也得装着不知道,看她咬牙忍下来,纪氏倒对她另眼相看,她是知道一家子连手挖了坑要埋她了,她虽不出声,却不知道肯不肯往坑里跳。
纪氏不过心里头想一回,原来觉着这个嫂嫂活得仙了,如今再看,仙得连半点人味儿都没了,她眼着见纪舜英跑得勤快,连着三天跑了来,问过安再说些闲事,就又回去,纪氏却没松口,到吃年饭那一天,纪氏放了明沅出来了。
年节里通身都是新的,翡翠色撒花洋绉裙玫瑰红万字不断头的小袄,头上金翡珠玉,颈上挂了大璎珞,腰上垂了东珠禁步,裹着刻丝斗蓬,手上拢了五谷丰登的手筒,到得堂前拜过颜老太爷。
家里没余几个未嫁的女儿了,明沅挨着明芃坐,边上是明琇,再过去才是明漪,明漪不能挨着姐姐,很有些不乐,可大年下不好摆到面上,怕吃教训,眼儿不住溜着明琇,看她头上红宝石的冠子,比明芃戴的还更华贵些。
明芃自来不爱这些,吃年饭却不能素了,离得远了见着她面颊红润有光,到近了细看,才知道拍了层胭脂,她一直垂着头,只明沅进来的时候,冲她笑了一笑。
两个目光一接,纪氏的眼睛就扫过来了,席上儿孙对着颜老太爷说吉祥话,小丫头子在外头放烟花放炮,一院子吵吵闹闹的,到后半晌纪氏几个还要摸牌,她这一眼,便是叫明沅再别出格,再有事可就瞒不得了。
三人抹牌缺一个,拉了静贞一道,梅氏只觉得明沅去过,女儿便好上许多,也不见天的儿折腾那些画了,坐着或读书或写字,还给她做了个抹额,这会儿头上就戴着,拉了纪氏的手:“还是她们年轻人说的到一块儿去,若是六丫头得闲,便叫她过来陪陪明芃。”
纪氏笑一回,手上摸了牌子,口里却拒了:“六丫头好事要近,闲的功夫少,这会儿不做了,进了婆家门再做就迟了,总也得扎个抹额缝个袜子不是。”梅氏只觉得明沅去过,女儿便好上许多,也不见天的儿折腾那些画了,坐着或读书或写字,还给她做了个抹额,这会儿头上就戴着,拉了纪氏的手:“还是她们年轻人说的到一块儿去,若是六丫头得闲,便叫她过来陪陪明芃。”
纪氏笑一回,手上摸了牌子,口里却拒了:“六丫头好事要近,闲的功夫少,这会儿不做了,进了婆家门再做就迟了,总也得扎个抹额缝个袜子不是。”
明芃看在眼里,等散了席,总要守岁,明琇同她们玩不到一处,把两个姐姐的衣裳首饰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见着明芃手上那串一百零八子的红玉髓眼睛都直了,她咬了唇儿就去找袁氏要。
明漪更坐不住了,跟着丫头看放烟花,点着要看紧吐莲跟慢吐莲,放得好了还摸了铜板打赏,明芃原来挨着窗边坐着,睇一眼过来,走到明沅身边,伸手在十锦果盒里头捏了一枚称心糖,送到嘴边,嚅嚅对着明沅道:“多谢六妹妹。”
明沅也没把实情全说给她听,觉得当不起明芃这一声谢,跟着拿了个糖,往嘴里塞,长条的糖外头裹了一层黑白芝麻,满口香甜,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她原来并不后悔,可听见明芃这声谢,倒后悔起来,除了告诉她那一句,什么事都不能为她做了。
明芃却觉得足够,拿着糖又往窗边坐去,手上捏着海棠碟子,瓜子堆得满满的,这一晚上,她除了那一颗糖,什么也没吃。
年初一纪舜英来拜年,这才看见了明沅,趁着无人看见,伸手拧了明沅的鼻头,眼睛里满含着笑意,低声问她:“你还敢不敢了?”
☆、第326章 榛子松仁
“怕是有些怕,可说还是要说的。”明沅知道纪舜英来了许多回,她虽不能出去,可还有个小耳报神沣哥儿在,纪氏虽禁了明沅的足,可没说不许人来看她,他跟明漪两个就见天儿的往明沅这里跑。
原来没被禁足的时候,沣哥儿明漪两个也不定一天能来一回,明沅不得闲,他们也不得闲。沣哥儿虽是在假里,也一样要读书写文章,等开年上学去,还得给夫子评断,明漪功课还要学女课,跟着宋嬷嬷行走坐卧,好容易节里歇下几日,又要给纪氏做袜子,还打算给苏姨娘明沅绣帕子,哪能成日介过来。
可明沅一被禁足,这两个天天都要跑一回,或是说话解闷儿或是带吃食玩物,怕她一个人呆在屋里觉着无趣,沣哥儿还带回只小猫崽子来逗明沅高兴。
这只猫崽子生得一身黄茸茸的毛,头顶上一个小黑点儿,眼睛还没张开,是纪舜英带来送给明沅的,原是一向往院子里来串门的老猫生下的,啣到他屋门口。
老猫一共生了两只小猫,一黑一黄,长福婶留了一只下来,等养大到好捉厨房里夜游的耗子,余下一只原说不养了,看看左右可有人要,叫纪舜英拦了,把这猫崽子捂在怀里带到了颜家,给了沣哥儿,让沣哥儿给明沅送来。
一团雪上来嗅过它,知道是只小东西,倒没把它轰出去,甩着尾巴走了,明沅就把这只猫崽子给了柳芽儿养着,这会儿已经能睁眼打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