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晏宁醒之前,我们下山给全家买早饭吧。陆形云道,下山,进城可以用瞬移吗?
  可!可!可!金天机拿他没办法,笑着抓狂,你还问!那我是不是得问你,我能搂你腰带你瞬移下山吗?
  陆形云表情怪怪,除了搂腰不能拉别处吗,但这么问很别扭,意识到对方又在调戏自己,他干脆点头到此为止。
  金天机一把搂住他的腰,还是双臂环住他,双手在他身后交叉的那种,陆形云一脸错愕,这不是为对方洗澡的时候他做过的姿势吗,他没这么近这么过火吧
  就好像贴身拥抱一样。
  他们回来后把买回的早点摆好,陆晏宁所在的屋子的门开了。
  穆芝老道自己造了处金碧辉煌的高楼,外头光鲜,但里头还没来得及雕琢,所以最后他爹娘一间,陆晏宁一人住一间。
  瘦小伶仃的身影没找到昨日爹娘换下的旧衣服,却见另一边的枝头上飘着一件件衣袍。
  他愣了下,默不作声地来到厨房,打算下山挑水做早饭,却见三大水缸都满了。
  桌上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鸡鸭鱼鹅,还有包子,豆花,精致的糕点。
  不知为何,一股酸涩之感涌上鼻尖,陆晏宁眼睛泛红,吸了吸鼻子。
  陆形云昨晚根本没休息,正躺在藤椅上浅眠,金天机在旁边守着他,时不时拿起那让他颇为新奇的蒲扇,给躺着的人送去阵阵凉风,驱走不长眼的蚊子,就听到一声呐喊。
  哥!
  陆形云唰地睁眼,眼里布满血丝,表情挺茫然,脖子僵硬地翻身,差点没从藤椅上栽下去,好在金天机及时搭了把手,形儿也真是的,又忘了没有修为的事,竟然敢熬一整晚,做那么多事,他过去的时候,已经是这人忙完以后,可能打算在树上睡半宿,他过去以后,好嘛,坐到天明。
  天机哥哥好。
  宁宁好啊。金天机温声道,不要吵你哥休息,他昨天晚上累了一宿。
  没有,挑水一点不累。那话有歧义,陆形云一下子睡意全消,不能宁儿记住后乱想,起身看向来人。
  陆晏宁双眼晶亮,好似噙着眼泪,又像带着气,扶膝来到他面前,一身更加鲜亮明艳的衣裙,可双腿岔开,弯腰喘气,看着没有昨天那么少女,但他头上却还是精致的编发,五官怎么看都是美人胚子。
  昨晚他一生气,决定以后都这样,再也不变了,别人认错,分明是别人没眼光,他凭本事学会了穿裙子戴首饰扎辫子,为何要因为别人看不穿而放弃不用呢,他开心就行了。
  我昨晚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但听你一说,我一生气,就把要说的话给忘了。
  陆形云正色道:什么事,竟让你这般着急?
  先前,大概是三个月前,其实有个人说要带我下山,但爹娘不同意。
  怎么回事?
  那人上山来找你,说从你以前待过的书院见到你留下的什么痕迹过来,想带你去他们那儿修行还是什么的。
  长烟道院吗?
  对,陆晏宁道,那个人看起来就跟你给人的感觉有点相似,跟现在的你不一样,又像天机哥哥给人的感觉,说不上来,他说了来历,但爹娘嫌他是村里的来头太小,就给打发走了。说到这里,陆晏宁挺失落的。
  什么村?
  好像说器村。
  ???陆形云整个都不对劲了,敢因器村来头小而拒绝的,天底下所有宗门里可能只有他爹娘做得出来了!
  然后娘问他村里管什么的,好像说是个管灯的。
  管灯的,不会是心灯吧。
  对,就是这个灯。陆晏宁道。
  不过被爹娘打发走了。陆晏宁道。
  陆形云笑了笑:这年头,竟有人敢冒充至圣。
  什么至圣?陆晏宁倒吸凉气,难不成那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形云说: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如果是假的他眸光一凛。
  陆晏宁双目瞪得铜铃似的,又生气又憋屈,仿佛急不可耐般,坐不住了,道: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假的,那就是天底下最无耻、下作该死的人。陆形云毫不掩饰不快。
  现在说这个岂不是很没意思。金天机有点吃味,而且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真是假。
  陆晏宁道:我恰好在山上,见他站在台阶上久久不愿离去,就偷偷下去看他,他问我是谁,我说是你弟弟,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器村,我想去,是哪儿都行,但爹娘不许。所以我告诉他说我哥很快就会回来,问他要不去镇上等。
  这都三个月了,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陆晏宁有点迫切。
  第26章 这谁顶得住 至圣出,创器村,心灯定乾
  陆晏宁说这话的时候不太敢看哥哥的眼睛,目光躲躲闪闪,站姿不知何时已经两腿并拢站直,双手交握,捏着手指,脑袋埋得很低,脖颈倾斜渗出的热汗打湿了几绺由于太细在日光下显出浅褐色的软发。
  陆形云见他完全没有昨晚那么有底气,好像他做了天大的恶事。
  金天机见陆形云神情一动,又变回了淡淡的模样,道:天机,我们下山吧。顿时方才那点味烟消云散:走!
  退一万步,就算那人是陆形云最景仰的至圣,但能跟陆形云朝夕相对的是他,能毫无保留相助陆形云的也是他,能死皮赖脸紧挨着他这个如果长得不好看、没什么内涵可能就有点讨嫌,万幸,想到形儿并不排斥他,他就越发爽利地接受了自己并不融入人群的容貌。
  或许也正因为陆形云是能发自内心憧憬至圣并不惜以那个准则要求自己的人。
  他选伙伴是看心的,人心能透过眼睛传递出来,他最初是被陆形云的眼睛勾住了好奇心。
  乍看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于暗处寂默无声,若迎上光却能一路通透到最底下去看不见眼里倒映的东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金天机万年如一日看云卷云舒,感悟天地大道琢磨世间真理,无聊的日子里他旁观着原先这荒山上多了生命,来过人家,发展成村落,村落壮大到慢慢萧条,有的死去有的离开,来来往往,他阅人无数,归类后发现都是无聊的人,而此人不一样,能那般仔细又云淡风轻,一遍又一遍地走在半山腰,不入局而是先观察。
  金天机从穆芝的神识画面中纵观整个岩浆险地,以他天成的目力能够看清滚烫气浪互斥中的那道明显的缝隙,但那缝隙是时常变化,甚至落地点转瞬即逝。
  金天机则是俯瞰整个岩浆险地发现它的运作规律,搞出这种险地的穆芝眼力有限都没瞧出来,更不用说被困局中无法御空的那些年轻人,有互斥必有交织,交织而成的便是炽热飓风,人人碰上那股炽热飓风都只会避开。
  但陆形云仔仔细细从边缘观察,确实是最稳妥,也是最有可能看到整体的存在,他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到那变动的唯一生路出现在他迈足即可踏入的地方,而他恐怖的记忆力和惊人的感知力、眼力让他能记住规律和变化,大胆和果决让他,或者说只有他,能那般义无反顾,有一线生机。
  毕竟穆芝这么想得到他的助力,根本不想任何人上来,但穆芝人力有限,他到底是个俗人,战胜不了这世间的规律,弄不出完美无缺的困局。
  金天机借助动摇的穆芝,强行开道走后门的那几位低境界的大气运者,要么死在半道上,要么发现艰难立刻折返,而那些多出来的道也在那之后迅速消失。
  唯有陆形云,凭本事自己走了上来。金天机看到自己选中的人走到自己面前,那前所未有的雀跃之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以陆形云的境界就一次机会,一次不小心,必死无疑,他毫不怀疑对方上山的决心,但物极必反,他就担心对方突然开口来一句打扰了,转身就走。
  毕竟居然这么轻巧一次机会一次过关,只是走上来玩玩,对带他下山一起玩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当时
  金天机总是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陆形云身上,而忽略其他人,以至于连表现自己也忘了,观察久了越看越耐看,很奇妙小小年纪如形儿这般,大概是一双知世故却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的眼睛,无法浮于表面去形容。
  当有了个真正有趣的存在,以前的那些乐趣都好像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在意别人的每一个瞬间,都好像是时间的浪费。
  连万众敬仰的至圣也不例外。
  想到时间宝贵,他不由忧心形儿目前最关键的寿命问题。
  陆晏宁见他要走,慌忙道:别走!!陆晏宁张开双臂拦住他,说,我知道欺骗别人是我不对,你可以赶我走,但你自己不要走了,你走了,爹娘他们怎么办啊。
  为什么会这样想?如果不留几个心眼,万一别人骗你,那么你没了,我回来岂不就看不见你了,对为非作歹的人可以稍微糊弄一点,只是不可以欺骗正直的人。如果对方是正直的人,你再当面跟他道歉吧。陆形云没来由想到了自己。
  他当时带下山的人中有多少是正直的人呢,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张开双臂迎着风满眼自信地说着自己一定能战胜那几乎不可能的青年,他大概成了对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很想一脚踹开的那种
  陆形云心道:基本上自称至圣上门的人正直的可能性,就像大陆亿万生灵中亿万分之一的几率吧。
  除了这个,你还做什么了吗?陆形云实在好奇,不然不至于到赶人的地步吧。
  陆晏宁摇了摇头,道:爹娘说做人要刚正不阿,而且你非常讨厌撒谎的人,一旦我撒谎,等你回来我会被赶走。他小心翼翼地说。
  陆形云:
  金天机:
  陆形云道:爹娘自己撒谎吗?
  陆晏宁想了想,点了点头,比如明明才请客大吃一顿,却当着哥哥和哥哥请来的贵客的面,说好几天没吃了。
  陆形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就像昨天说话的那样,成你想成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吧。
  陆晏宁若有所思。
  好了,天机,我们走。陆形云说完,发现神子殿下并没有动,不由诧异看了他一眼,说好的有求必应呢。
  陆晏宁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也想去。
  你也要一起去找那个人?陆形云下意识拒绝道,只是我没了修为,你也没有修为,天机一个人保护我们两个,可能有点但问题好像不是这个。
  咳咳,你好像还忘了个人。
  有个苍老的声音很不是滋味地在耳边响起。
  陆形云眼睛一亮,惊喜道:您醒了。难怪刚才天机给他使眼色。
  老夫带你们下山吧!雕饰内壁就没睡的穆芝瞥了陆形云一眼,心说你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这要没他在怎么行,总不能让神子大人暴露在小朋友面前。
  且不说一旦神子大人暴露,很可能会成为那对夫妇炫耀的资本,到时候被神子大人吸引来的人多了,陆形云这个宗主或许会变成他当年那般,身为宗主没人把他当回事,他是神庭开宗宗主,也是神庭史上唯一一位自动退位让贤的宗主,说得好听是禅位,实际上是他养虎为患,那人凭借他的过分信任和器重,架空了他的权力,联合全宗上下战力,逼他体面地退位,然后给他歌功颂德。
  最初那段时间他虽憋屈,但外面对他的风评好到极致。
  可物极必反,他起初退位了在对方的一通操作下被举世皆赞,还以为对方当人了,甚至在对方掌权期间,他不介意为对方出头,为神庭出力,可那贼子岂安好心!
  他被当枪使了一阵又一阵,最后整合起来对方成了最大受益者,神庭如日中天之际,百教来贺。
  可那人竟把他整个的神庭,当成一份厚礼献给了神国女帝,虏获了女帝的芳心,那贼子借此登天梯入神国一步成为神国女帝的宫妃。
  区区宫妃,倒是落了个为爱疯狂不痛不痒的名声。
  可叹为对方当牛做马当枪做刀的师父穆芝,成了当初被波及的包括神庭之内的所有古教憎恨的对象。
  现在看他这饱经沧桑的老脸,谁能猜到他曾经也是大陆第一美男子,风华绝代的神庭老祖,但当憎恨的情绪上来,再好看的皮相也会面目可憎。
  堂堂老祖被他那从犄角旮旯带出,手把手教导,竭尽全力爱护到轻信对方一面之词不惜跟老友翻脸的爱徒,玩弄于鼓掌间,利用了个底朝天。
  被追杀被唾弃被不齿被当众出洋相,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做多少,多少年都于事无补。
  那种玩意怎么可能为爱疯狂。
  他来找神子,也是异想天开地想着,如果他能带神子回神庭,他总该可以在他一点点亲手建立的家里待着了吧。
  在别人眼里,神庭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古教,可在他这位创始人眼里,神庭是他的家,就是没有一个人拿他当曾经的家主,那也是他的家啊。哪有家的主人被丢到外面看笑话的,其他古教笑话他这位神庭开创者,不也在笑话神庭吗,老祖是永远分不开的。他知道神庭有过很多格局小的小辈盼着他早点死,但他若是死了,神庭老祖永远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神庭第二任宗主卖了神庭,卖了出席盛会的诸多古教教主,这笔账,他若不背,就只能神庭背负。
  他活着,至少其他古教老祖会忌惮自己古教的黑历史被挖,只是针对他这位无权无势的老祖,不至于针对神庭,若是他毫无作为地死了,神庭曾沦为神国后花园的过往被公诸于众,可能会声名扫地,甚至一落千丈,神庭那么多位真正有能力、有手腕的宗主们竭尽全力造就的古教之威,他如何忍心,所以就让他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重要而继续苟活吧。
  而原因之二,他认为贼子贼心不死,神国不会就此消停,当初各大古教联手,神庭起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人物昙花一现,被载入史册。
  至圣出,创器村,心灯定乾坤。
  心灯落入人手神来一笔,神庭得以和神国割裂,貌似永久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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