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分卷阅读_192

  使节气的脸更白了,倚老卖老说道:“安远侯!你年纪轻轻身体好,不惧风浪,我们比你爷爷年纪都大,当然熬不住这一路风尘,本官第一次出海坐船,比城墙还高的浪头打过来,差点吓去了半条命,今日是拼了老命挣扎起来出谋献策。”
  沈今竹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难道你是刚刚知道要坐船来海南岛的吗?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难道不晓得海南岛隔着一条琼州海峡吗?这会子说害怕,当初干嘛要加入使团?对着茶水照照,这副半条腿进棺材的模样见不得见人?在谈判桌上有没有半点威慑之力?大明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还好意思质问我的行动不符规矩!身负朝廷重任和皇上的托付,我下了船就此处奔走摸清对方的底细,你反过来说我不规矩,你是轻视使团、藐视皇上!你再如此无礼,是想叫我祭出尚方宝剑吗?”
  主少国疑,使团也是如此,这时候必须要立威了,管你年纪多大,我才是这里的头,反正这是一锤子买卖,出使任务完成了,谁还理谁呀,除非你想去锦衣卫诏狱喝喝茶。
  一个使节忙出言和稀泥,说道:“安远侯稍安勿躁,大家都是为了和谈,一路辛苦了,且忙过这一阵,等班师回朝,皇上定有嘉奖。”
  这时一个坐在角落的官员突然问道:“安远侯可见过顺王?”
  此话一出,吵吵嚷嚷的房间立刻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这个问题是个陷阱,沈今竹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错,若说是,那就是图谋不轨,对安泰帝不忠;若说没有,就是沈今竹为人凉薄势利,和对方谈了一下午,连昔日的君王如何了都不问一声。
  沈今竹一看发问的人正是以前参加过琼华岛琼林宴和鹰扬宴的文状元,和孙秀是同一批春闱,也是南直隶人氏,姓王,他是顺王亲手点的状元,在地方做过县令,如今王状元在工部担任给事中,因通晓几国语言、长的也算是俊秀,而被选入了使团,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是目前的表现不知是敌是友,捉摸不透。
  沈今竹避重就轻说道:“卡洛斯昨日说过,今日午宴,顺王会来宴席一聚。”
  寂静延续了片刻,马上犹如蜜蜂窝似的轰隆起来了,使团有交头接耳说体己话的;也有当场老泪纵横,慷慨陈词哭顺王可怜的;有人气愤填膺说联军欺负人,怎么要顺王屈尊来宴席当陪客呢;反正就是没人说要把顺王迎接回朝。
  沈今竹看着使团每一个人的表现,这个使团就是一盘散沙,但是没有一个人是傻子,都不愿当众亮出自己的底牌。其实到如今这个地步,谈判的结局已经在私底下商议完毕,带领着各怀心思的使团上谈判桌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但这个过场要怎么走,才能让顺王光明正大的回去呢。
  第171章 赴宴会隔窗弹胡笳,连环计巧迎庆丰帝
  习惯京城风味的京官们来到海南岛食欲不振,看着案前的椰子炖鸡、烤鱼等荤食直皱眉头,西班牙、葡萄牙、大明三国使节夹杂坐在一起。海南岛原本还有国千代率领的日本武士团的,自从竹千代当上幕府大将军,宣布停止对联军的补给、国千代犯了叛国罪后,国千代担心自己被联军交给大明当谈判筹码,就干脆带着武士团流亡海外,不知所踪了。
  除了沈今竹还有王状元等几个通晓外国语言的,其他人基本是语言不通,交流靠比划和眼神,都是大老爷们,眉来眼去也没甚趣,就像演一幕哑剧似的,因此宴会气氛很是沉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即将步入尾声时,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奏古琴。
  在座的大明使节基本都是两榜进士,通晓琴棋书画,琴声响起,第一个音节几听出是一首著名的琴歌《胡笳十八拍》!这首琴歌是汉朝才女蔡文姬所作,蔡文姬被胡人掳走,被迫当了胡人妻,并且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她的内心一直惦记着大汉,想要回家,便做了这首曲子,以表达内心的愤怒、忧虑还有思乡之情。
  这个曲子像是有种魔力似的,大明使节们纷纷放下酒杯,静默不语,竖起耳朵听琴,这时外头奏琴的人开始唱起来了:“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一听“独漂流”三个字,使节们身体顿时僵直,嘴唇发颤,这是——这是顺王的声音,弹琴唱歌的是大明曾经的帝王啊!皇上就在窗外!顿时呼吸为之一滞。
  琴声悠然,歌声依旧,顺王且奏且唱道:“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
  听到埋骨之句,不少大明使节当场潸然泪下,沈今竹率先从酒案后面走出来,对着窗外跪地一拜,顺王以前喜欢捧戏子、甚至亲自上台唱戏,声音是练过的,此时排上了大用场,音乐比任何话语更有穿透力、感染力和魅惑力,他的声音浑厚而悲愤,继续唱到:“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这便是做父亲的惦记京城太子的安危了,无论谁当皇帝,太子都是一国储君,使团们几乎都是拥护太子的,听到此句,王状元第一个走出来跟着沈今竹跪在后面,随后陆陆续续有其他使节走出来对着窗外跪拜着,当大部分大明使节都跪下时,剩下的几个也不得不随大流跟着跪着。
  《胡笳十八拍》这首琴歌很长,以沈今竹为首的大明使团们一直跪在那里听琴歌,幸好地上铺着厚毛毯,膝盖的疼痛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卡洛斯偷偷看着怀表,都快半个小时了,琴歌还在继续,他能懂一些浅薄的大明话,可是这琴歌的歌词好像很深奥,他听的云里雾里。
  “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唱完最后一句,琴声戈然而止,沈今竹带着使团再次叩拜,这才回到酒席上坐着。腰酸背痛膝盖更痛,这是昨日她和顺王商议的计策之一,今日午宴联军会放他来见使团,可是作为阶下囚出现未免太尴尬掉价了,可是又不能不见,所以沈今竹想出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计策来,让顺王用《胡笳十八拍》这首琴歌来试探、感染使团,这首曲子真的太应景了,顺王自比蔡文姬,期待回归家乡,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就不信使团依旧没有人提出迎接顺王回去。
  宴会结束后,大明使团心情沉重的回到驻地,都无心歇午觉,沈今竹搬出一张古琴,在议事堂中焚香弹奏,正是刚才顺王弹过的《胡笳十八拍》,王状元听的心潮澎湃,以歌和之,“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酒液和歌声的感染力点燃了骨子里的血性,多年的儒学教育,已经将忠君融入了血液,顺王余威和余恩尚存,不停的有使节加入了王状元歌唱的行列,这首琴歌凡是读过书的都会,类似后世《小苹果》般普及。
  一曲罢了,王状元拱手对沈今竹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吾等请安远侯做主,迎回顺王,大明的真龙天子,岂能如蔡文姬般流落番国!大明脸面何存?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吾等这次若不能成功,他日青史必定留下千古骂名!”
  王状元此言一出,当场就有个怕事的使节心中嘀咕道:什么吾等?谁要你代表我啊!正要出言相劝,提醒各位回归现实,沈今竹那里会等他们开口,好容易盼到了王状元这个出头鸟发话了,赶紧接着他的话头,刷的一声抽出了安泰帝御赐的尚方宝剑,朝着古琴砍去!
  剁!只见寒光一闪,七弦古琴应声而断,沈今竹犹如打了鸡血似的跳到长条桌上,用宝剑指着古琴说道:“王状元说的言之有理!顺王曾经是真龙天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岂能如蔡文姬般流落番国?今日顺王在窗外弹奏《胡笳十八拍》,就是希望我们迎他回去啊!红毛番已经生了退意,我们若错过这次机会,恐怕龙归大海,蔡文姬尚能回家,顺王还不如一弱质女子?你们难道希望看见顺王在海外弹唱悲歌,在宴席愉悦那些红毛番吗?古往今来,还有比这更丢脸的吗?诸位都是吃过庆丰朝俸禄的,你们就忍心看着顺王被红毛番当做戏子侮辱?”
  王状元第一个跳出来说道:“绝无可能!本官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被后人唾骂懦弱无能,眼睁睁看着真龙流落海外!”文人风骨,有时候也不比武将们得铁骨差。王状元字字发自真心,豁出去一切保护顺王,当你对人性绝望时,总有类似王状元这种人让你对人性善的一面重拾信心。
  昨天倚老卖老的使节迟疑说道:“可是国书上并没有提出要迎回顺王啊,我们贸然行动,这是抗旨不尊,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沈今竹闻言,挥着尚方宝剑搁在此人的颈脖处,此剑已经开刃了,十分锋利,老臣的须发瞬间断了好几根,顿时僵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众大臣皆愕然:安远侯要斩杀自家使节?这如何使得!
  沈今竹大声说道:“大胆!你敢离间天家骨肉?顺王是皇上的亲弟弟,都是太后亲自抚养大的,手足情深,皇上当然是想迎回顺王,一家团聚的,这是天理人伦,顺理成章之事,还需要单独写在国书里提醒诸位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迎回顺王,让天家一家团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就像饿了要吃饭,累了要歇息一样,这种事情还要格外强调,写在国书里?你口口声声说顺王回京,我们要被抄家问斩,这是何意?你假传旨意,离间天家骨肉,破坏和谈,死一百次都足惜,可惜阵前不宜斩将,有损军心,要不就让你尝一尝尚方宝剑的滋味,来人啦,脱了此人的官袍,囚禁在地牢中,听候发落!”
  老臣顿时傻了眼,虽说是安泰帝希望顺王永远在外头甚至干脆死掉,可是这话谁都不敢说出口,众所周知,天家骨肉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相残杀,可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老臣高声大呼冤枉啊,被脱下去堵了嘴关着。
  沈今竹命人搬了一罐子酒来,用尚方宝剑刺破了手指,将指血滴入酒罐中,说道:“我意已决,海南岛要收回,顺王也要迎回,此事甚是艰难,可是若那么容易做到,朝廷养我们这群人做什么?派个山野村夫来了就是了!到了顺王被逼的弹奏《胡笳十八拍》以悦宾客的地步,没有什么男人、女人,也没有派系、立场之别了,今天我们都是大明的人,要齐心协力维护大明的尊严和脸面!来,我们歃血立下盟誓,誓死收回海南、迎回顺王!”
  不容大臣们反抗或者怀疑过来,沈今竹就用尚方宝剑挨个刺破了手指头,滴血在酒缸里头,然后斟酒每人分到一杯,一饮而尽!
  史载曰:安泰元年十二月初七,安远侯率使团入敌营,逢红毛番宴之,闻庆丰帝在窗外奏《胡笳十八拍》,慷慨悲壮,使团闻者伤心,怆然而泣下。归营帐,王状元自发请愿,迎帝归京,安远侯曰:然。拔尚方宝剑,力斩古琴,曰:“吾意已绝,保国土、迎吾君、立国威。”鸿胪寺卢辰有异,安远侯怒而鞭挞之,遂与群臣歃血为盟,誓迎庆丰帝。
  子夜,平江伯陈雄悄悄将沈今竹唤醒,递给她一张油蜡封住的纸条,沈今竹展开一看,神色大变,上头写着“顺王将归,恐皇位有变、江山不稳,请诸公扮海倭于琼州海峡伏击之,灭使团,以绝后患。”
  这是要把整个使团全部干掉,杀人灭口,然后栽赃给海盗啊!沈今竹甚少感觉的惊恐,看到这个纸条,是彻骨的寒冷,原来安泰帝早有防备,在使团埋下眼线,一旦觉察不对,就将整个使团毁掉!平江伯将这个纸条给自己看是什么意思?他立场如何?
  沈今竹佯装震惊,跌坐在罗汉塌上,接着衣袖的掩饰,摸向了褥子下面的燧发枪。平江伯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飘动的烛光照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当纸条快要烧到他的手指头上,平江伯将其投入了痰盂,低声说道:“安远侯放心吧,传消息的连人带船都被我们漕军拦截了,此时已经沉入大海,以鱼虾为伴。顺王是真龙天子,对我也有知遇之恩,岂能被红毛番一直流亡海外垂钓?太不成体统了,我一介武夫,也听懂了那首《胡笳十八拍》的悲壮,主辱臣死,倘若不迎顺王回京,吾等必落下千古骂名。”
  沈今竹对着平江伯拜了一拜,“多谢伯爷相助,救了顺王和使团的性命。”
  平江伯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是自救,使团被灭,即使我们这些武夫侥幸逃出,也要背黑锅,承受不知真相百姓和朝臣的唾骂,终究难逃一死、甚至身败名裂的下场。哪怕同样都是死呢,至少不那么窝囊。”
  平江伯定定的看着烛光下的沈今竹,神情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有些话还是对你直说了吧,就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当年倭寇攻打海宁城,恰好顺王带着大皇子,还有你们在海宁观潮,我率杭州右卫解了海宁之围,击退了倭寇,开始认识了徐枫,将他收入帐下,徐枫是难得的人才,我的几个儿子都不如他,我将其视为亲子般教养提携,希望他将来能有大作为,封侯拜将。我晓得他的心思,当年你和他真是一对璧人啊,本来我连贺礼都早早备好了,可惜造化弄人——东海之变后,徐枫失踪,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只是大海茫茫,徐枫基本不会生还了。不过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此次你步步算计,将顺王迎回京城,虽说皇上出于稳定民心和政局考虑,不会立刻将我们这些人发落贬斥,可是事实上我们的仕途已经到头了,甚至面临着秋后清算的危险。你已经定亲,即将嫁入曹家,有遮风避雨之地,以后低调做人做事,莫要再惹上政治了,政治这个东西太黑暗了,徐枫已经去了,当年的小儿女就剩你一个,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平江伯离开后,沈今竹毫无睡意,她千算万算,还是小瞧了政治的黑暗和权力的可怕。哪怕是看起来毫无纰漏,安泰帝依旧留了后手,并且制定的方案也十分干净利索,一旦觉察有变,直接全灭,才不顾她是亲外甥曹核的未婚妻、临安长公主的儿媳妇呢。使团所有的成员都是四品以上的高官,个个在政界都有影响力,可这又如何呢?还不是差点被杀猪屠狗般丢了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沈今竹这时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权力是血腥无情而且势利的,人们都记得踏着枯骨前行、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个人,有几个记得他脚下的枯骨是谁呢?千万个无名氏在九泉之下不甘的哭泣着,怨恨着,也屈服着。
  沈今竹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以为设了局,用《胡笳十八拍》琴歌激将计,将整个使团都拖进来迎接顺王回京,瞒天过海,安泰帝再不满,也不会冒着弑兄的骂名将顺王弄死、将整个使团下牢狱。但是平江伯的对未来的判断显然更现实一些,没错,安泰帝会哑巴吃黄连,暂时笑脸相对,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迎回顺王,就是在头上悬了一个宝剑,不知道何时掉下来而已,那时曹家是否还能、还愿意护住自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些事情还是早早安排下来吧,不要对帝王的仁慈抱有太多的幻想了。
  背后早有幕后交易,谈判进行的比较顺利,卡洛斯和理查德故意设了几个难题,被使团一一化解,最后达成了新的协议:双方签订停战协定,联军撤出海南岛、归还顺王;大明重新开始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贸易。
  西班牙无敌舰队和英国在欧洲已经开始打起来了,军情告急,签订协议之后,理查德次日就装好了补给船,率领舰队去支援祖父;卡洛斯率队去了澳门,准备重启贸易,弥补这大半年的亏空,并秘密开始策划独立运动,反抗西班牙人的统治,暗中得到了荷兰人的支持。
  沈今竹率领的使团胜利凯旋,时隔一年两个月,顺王终于踏上了归程。迎回顺王只是成功的第一步,第二步是如何安全的回家。纵使平江伯防范得利,没有消息走漏到陆地,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平江伯谎称前面有风暴出没,要改变航线,回到大陆的第一站去了海澄县,而不是事先预定的广州城。
  等埋伏在广州城伺机而动的刺客军团们听到使团居然将顺王迎回来的消息时,使团已经在海澄县的港口下船,预备回京师了,他们已经失去先机,一切都晚了——因为连广州城街头的叫花子都知道顺王活着回来了,甚至有豪商和读书人自发往海澄县而去,给顺王献礼压惊,这时候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秘密弄死顺王。
  孙秀重漆城门,清水洒地,号令全城百姓清洁路面、修缮招牌房屋,家家都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仿佛大年三十提前到来了,摆出了以前预备皇上南巡接驾的大场面,连无知孩童都拍手唱着莫名兴起的新歌谣,“顺王到,娃娃笑,一家团圆真热闹!”
  这首烂俗的歌谣奇迹般传遍了大江南北,孙秀还写了急信发送大明各个驿站,通告了顺王回家的大好消息,那时已经是腊月十八了,到了年关,大明百姓听说使团收复海南岛、还迎回了顺王,纷纷拍手奔走相告,据说这是过年最好的消息了,一家团圆的节日,顺王回归,分外应景。
  孙秀将顺王和使团安排在驿站住下,以亲王礼节待之,每天都形形色色的人站在驿站外头跪拜献礼,财帛和吃食皆有,以迎接顺王,可见百姓是尊敬惦记这位曾经的君主。
  沈今竹原本可以偷偷摸摸将顺王弄回来,根本不用废那么大的周折,可是他是帝王,被俘虏到海南“垂钓”本就不光彩,再用阴谋见不得人的手段接回来,顺王的形象就更差了,所以沈今竹坚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迎接顺王,即是出于安全,不至于一弄回来就被人弄死,也是出于维护对帝王威仪的考虑。
  沈今竹按兵不动,她是使团主使,原本应该是要去广州的,可是半路遭遇“风暴”,迫不得已改变了航线,到了海澄,她必须要等候安泰帝派出大臣另行安排回京的路程,不能擅自行动。海澄县本就是顺王宣布开海禁的福泽之地,这里人们是感激顺王恩惠的,而且孙秀又是死忠,一切都在自己掌控范围内,所以这里是等候朝廷安排最好的驻地了,相比而言,广州城就太好掌控了。
  从海澄到京城相隔遥远,孙秀的急信八百里加急在驿站间传递,到京城已经是腊月二十七,朝廷即将封印过年,消息传到紫禁城时,安泰帝正在和美丽的新后努力造人。寒冬腊月,龙床之上却是春色无边。皇后温柔贤惠、颜色也是极好,加上安泰帝渴望尽快生一个嫡子,所以皇后进宫之后,几乎是夜夜承欢,独宠后宫。除了翊坤宫的林淑妃母凭子贵,能分得一丝宠爱之外,宫里其余的嫔妃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君王面了。
  只是很可惜,新后进宫快半年了,频繁的宠幸并没有使得她的肚皮隆起,安泰帝有些着急了,在得知皇后月事到来后屡屡失望,皇后更加着急,时常宣太医问诊,要太医开些助孕的药物,太医说皇后身体健康,此事不能着急,越急越不来,皇后怒道,繁衍子嗣是本宫的责任,如何不急?民间都有助孕的偏方,为何堂堂太医院就没有?太医劝解不得,只得开了些太平方子吃着。
  这一日,皇后葵水已经干净了,又开始了造人计划,她美艳动人,而且在榻上不似寻常嫔妃娇羞矜持,她热情似火,一个眼神、一声娇喘就能使得安泰帝动情,真是绝世尤物,龙床上酣战正欢呢,小内侍怯生生的隔着金黄色的帐子说道:“皇上,有要紧的消息从南边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听管平潮版本的《胡笳十八拍》,是二十分钟,如果再加上唱的部分,估摸需要半个小时吧。
  这一章是在告诉各位读者:技多不压身,多才多艺关键时刻还能救命呢。舟一直想学古琴来着,等娃上了幼稚园,就开始这项计划。
  第172章 顺王归掀起大风浪,大朝会群臣来朝斗
  安泰一年,腊月二十八,快要过年了,廷议上基本都说些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的吉祥话,甚少有人不识像的提出些尖锐的话题惹起争论。只是今日是例外,群臣在下面打起了眉眼官司,互相使眼色询问试探,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能加入早朝廷议的都是老狐狸或者小狐狸,顺王奇迹般的回来了,还全须全尾的活着,据传使团和顺王到达海澄县时,孙县令在码头跪拜迎接,鞭炮锣鼓震天响,县城万人空巷,夹道欢呼使团和顺王归来。
  还传顺王进城之日,没有乘轿骑马,一路步行前进到驿站,所行之处,百姓官员在道路两边跪拜哭泣,顺王还时不时上前安慰之,还将百姓献的财帛等物送给老弱妇孺之辈。顺王此时就停留在海澄县静候,江南官员和读书人闻之,纷纷驱车赴海澄拜见顺王,致使海澄县客栈爆满,夜间连饭桌、柴房都睡着人,还有许多无知百姓将顺王行走的道路上的尘土扫起来,当宝贝似的装在瓷瓶里,说这些泥土沾染上了“龙气”,放在家里可以镇宅,邪祟不侵……
  如果顺王和使团在海上、甚至在预先安排好的广州驿站里,安泰帝都有机会这些人群灭,掩盖真相,栽赃给海寇、土匪、或者海难,可是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总不能把整个海澄、或者小半个南直隶的官民全部灭口吧?
  龙座前面的香炉吐着阵阵暖香,炭盆也烧得火热,却难以驱散安泰帝心中的冰冷,登基一年多了,他仁政爱民、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履行皇帝的职责,自认为比不务正业的哥哥强多了,群臣们也都说他仁德,本以为已经是铁桶江山了,可是哥哥一回来,他就发现大臣和百姓们都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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