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缠 第27节

  “女施主看起来气色颇好,身体如何?”住持点点头,又看向她。
  温宁不明白这位住持为何突然问她,但出于礼节还是回了一句。
  “一切安好。”
  “老衲看来也是。”住持欣慰地笑了笑,“那二位便暂且歇着吧,庙里已经派人下山通知官府,不久便会有人来接。”
  谢景辞微微颔首,便领着温宁进了后院。
  待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刻意疏离的背影,住持的笑容又变得有些迟缓。
  一旁的小沙弥看到谢景辞进门的背影,忽然有一种熟悉感:“这位公子,是给庙里捐了千两供灯的那位大香客吗?”
  住持似笑似叹,点了点头。
  “那这位公子身边的这位就是他祈愿的夫人吗?”小沙弥有些困惑。“可她看上去好好的,不像是有病啊。”
  “有些病不在外。”住持捻着佛珠道,“在心。”
  “在心?”小沙弥年岁尚小,有些摸不着头脑,远远地注视那美的不像话的姑娘沉思着。
  后院住了不少落水的人,温宁一进门,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国公府的文容和护国将军府的何凝。
  只是她与谢景辞是从前院进来的,这大清早的,两个人只以为他们昨夜是歇在前院了,倒也没怀疑。
  换了衣,听说这庙很灵,文容和何凝便拉着温宁去前院礼佛,她便也没推拒。
  参拜完佛祖,大殿旁的侧殿里满室灯火忽然吸引了温宁的注意。
  一盏盏铜灯摆满了整面墙,灯座系着红绳,下悬着灯牌,温宁依稀听过,这是祈愿的光明灯。
  星星烛火摇曳,寄托着点灯人的愿念,她一眼看过去,便被正中间的那盏主灯吸引了注意。
  不同于其他铜灯,这是盏银灯,单独供奉在一个三尺见方的龛内,灯牌正面用朱笔书着“长生”,属于长生灯,或是为病人求康健,或是为老者求寿命。
  供奉这样一盏灯的钱银,怕是比其他所有灯加起来还要多。
  一旁的小和尚看见她目光盯着这灯,解释道:“女施主,这主灯是京中一位贵人为她的夫人点的,将来五年都满了,您若是想供灯,可以看看别的。”
  “不必劳烦。”温宁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叹,“这位贵人真爱他的夫人。”
  “是啊。”小和尚也颇有感触, “那灯上的木牌还是那位贵人亲手刻的。”
  那木牌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用细细的红绳悬着,随着风微微翻动。
  温宁并没有多看,便移开了视线,待她转身,正好与谢景辞擦肩。
  温宁没想到他也会来,文容和何凝还在外面,她并没说什么,只微微行了一礼,便出了门去。
  她没回头,便也没看见那小和尚见到谢景辞时的讶然。
  “谢施主,您来了?”
  “嗯。”
  谢景辞有些沉默,他凝视了片刻那明亮的火烛,便抬步上前,向那主灯里添了一舀灯油。
  “您放心,这盏长生灯日夜都有人看顾,从未灭过,您今日前来,难不成是尊夫人有所好转?”小和尚问道。
  “她很好。”
  谢景辞低语,摩挲着那垂下的木牌,眼神中映着熠熠的烛火。
  “阿弥陀佛。”小和尚念了句佛号,面带喜色。
  添了灯油后,谢景辞并未久留。
  他走出长廊,悄悄回来许愿的何凝忽然看见了这抹背影。
  谢景辞竟也会在佛寺祈愿?
  何凝喜欢清隽的书生,并不喜谢景辞这种一眼看不透的类型,但谢景辞的愿望,谁能不好奇呢?
  何凝素来胆大,只犹豫了一瞬便站到了那盏银灯前,趁着小和尚转身的瞬间偷偷把那木牌转了过来。
  木牌上的字并不多,可是一眼看过去,何凝顿时愣在了当场。
  正中间刻着一个“宁”字,下面刻着两行小字——
  “岁岁年年,吾爱永康”。
  “这是一位公子为夫人祈愿的灯,施主切勿乱动。”小和尚一回头便看见何凝呆呆地望着那木牌,急忙劝道。
  “夫人?”何凝心生怪异,谢景辞并未娶妻,哪来的夫人?
  这时,方才一前一后出去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脑海,像是打通了关塞一般。
  “宁,温宁,吾爱。”
  何凝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冲击有点大,何凝愣愣地走出门去,连遇到门槛都忘记了抬步,差点被绊倒在地,还是路过的小沙弥扶了她一把。
  她记得这小沙弥,似乎正是方才给谢景辞送东西的那位,脑海中又有了个猜想。
  “小和尚,你早上给那位谢公子送的什么?”
  “送的衣服啊,谢公子是我们佛寺的大香客,他也是在端阳落了水,早上到了我们佛寺,住持特意交代我要好好安排。”小沙弥解释道。
  早上才到,那昨夜……
  何凝追问道:“他和那位长得极美的姑娘是一起来的吗?”
  “是啊,他们不是夫妇么?”小沙弥觉得她这问话着实奇怪,“这灯正是谢公子为夫人点的。”小沙弥指了指那盏主灯。
  一听这话,何凝恍然大悟,一切都确定了。
  她向外看去,温宁正站在一丛山茶花前,山上温凉,夏日未至,山茶这会儿刚开,几朵深红,为着灰墙青瓦添了些彩。
  可是花再美,也比不得温宁往那儿一站,这漫天的云雾仿佛只有她站的那处透了些光亮,不然,怎会如此夺目?
  寺庙里一直很安静,僧人们性情温和,是以鸟兽们并不怕人。几只云雀正停在花枝上吵闹,有一只格外胆大,跳到了温宁手上,偏着头看她。
  那模样格外滑稽,温宁忍不住一笑。
  而不远处,谢景辞站在台阶上,远远地正看着这一幕。
  她一笑,谢景辞的神色都仿佛柔和了许多。
  何凝站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看着,这场景太过祥和,她一时语塞,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山茶花的花语:谨慎,理想的爱。
  话说有些长时间和人待在一起的鸟是真的胆大,冬天有几只特别胖的鸟在学校地上跑,我都怕一脚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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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相看
  下山的路上,温宁总觉得何凝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前些日子看到何凝和平康县主针锋相对,温宁还以为她是个泼辣性子,没想到温柔起来态度也是真的好,顾忌到她脚伤,每走到一处碎石比温宁自己还要留心。
  温宁心底微微一动,有人对她释放善意总比恶意要好,是以这一路上她和何凝相处的颇为愉快,最后实在禁不住游说,还接了她的邀约,答应去赴游园宴。
  一回府,温宁和文容被府里的夫人们好好安抚了一番,这次端阳节不少贵女和公子都受了冲撞,京中震荡,圣上听闻此事后下令彻查,因此谢景辞来不及回府便先入了宫。
  温宁那个相看对象孙章也在刑部供职,又恰巧在当场,得知温宁回府后,顺安伯府特意差人送来了补品。
  寿禧堂内,老太君看着那送来的燕窝和阿胶有些头痛。
  “景辞,那孙家的二公子听说正在你手下供职,你觉得他人品如何,为官表现如何,与阿宁可曾般配?”
  老太君自打知晓了那日画舫断裂,孙章被吓得傻站在岸上,一点儿也没有下水救人的举动后,便对他减了许多好感。
  “人品尚可。”谢景辞看着那包装华贵的礼品,沉吟了片刻,话锋忽转,“但性格软弱,为官平庸,不堪造就。”
  他虽不喜孙章,却也不屑编排,因此这话并未有假。
  此次端阳落水之事,孙章身为主事,在那发狂的桡手暴毙后简单归为“生平不顺,受了刺激”便想着赶紧结案,要给圣上和京中的贵人们一个交代。
  最后还是谢景辞发觉到那人口中残余着一丝红粉,暂时压下了案子,才得以继续追查。
  老太君并不清楚内情,但孙儿为人清正端方,素来做的又是识人断人的事,所以对他的评判颇为信服。
  “性格软弱,这是大忌。”老太君摇了摇头,“阿宁生的好,要找一个能护得住她的才行。”
  对于温宁的婚事,老太君一直颇为谨慎,这国公府虽说是温宁的靠山,她自己对这个外孙女儿也极为看重。但毕竟温宁和府里没有亲缘,等她去后,这下一代会如何相待老太君也不敢保证,那夫家的态度更是无法预料。
  因此,找一个爱重她、一心护着她的夫君在老太君看来是首要条件。
  祖母的语气很坚决,这桩婚多半是没下文了,谢景辞饮了杯茶,并未多言。
  此时,温宁刚好踏进们来,一大早的林嬷嬷亲自去的憩园,她一开始还不明白缘由,但当看见了那案上摆着的东西和礼签顿时便知晓了。
  “阿宁,你身体可养好了?”老太君听闻她落了水,着实忧心,文容回来后便小病了一场,不过老太君观摩着她的气色,倒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劳累外祖母惦记,阿宁现下已经无恙了。”温宁福了一礼,抬眼时看见谢景辞坐在一旁,又向他微微一弯。
  “没事就好,那日你落水,我听说孙章就站在岸上,却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此举着实欠妥,顺安伯府为此也送来了补养品。但依我瞧着这孙章是非良人,你若是不愿,我便代你把这礼拒了,你看如何?”
  老太君斟酌了一番,把决定权留给了她。
  当着谢景辞的面聊自己的婚事,虽说他看起来神色淡淡,但温宁还是有些不自在,垂着眸道:“全凭外祖母安排。”
  她模样乖巧,生的又好,像她母亲一般惹人怜,这话一出口,让老太君不禁想起来瑶岑当年的情形来。
  那孩子本就宽厚,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更是安分,即便是婚事有变,也只是低低地拜伏:“全凭母亲安排。”
  这一安排,便去了远隔千里的西地。没过几年,却传来病逝的消息……
  一想起往事,老太君捻着佛珠的手便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枯皱的手轻抚了抚温宁的发顶,声音有些断续:“好,好,外祖母这次定会为你寻门好亲事。”
  温宁心思敏感,自然察觉到了外祖母这爱抚里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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