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 第52节
说着就开始自言自语:“要不中秋时再来一趟?或者过完中秋再回京……”
“皇上想什么呢!”顾鸾笑出声,“只为游船就这般放纵,回去可要被群臣纠劾了。”
“不许朕这么干,还不许朕想想啊?”楚稷轻啧,丢了枚油爆虾在嘴里嚼着,“过几年吧……过几年再寻个机会,趁中秋咱们再来。游一游船,还可去寒山寺看看。”
顾鸾抿着笑说“好”,她喜欢听他这样言及将来。
这几日他都常做这样的打算,让她觉得他们会相伴走上好远。虽然……虽然若是清醒一些,她也知道他未必能喜欢她那么久,但此时此刻,这些话听来总是甜的。
“寒山寺。”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地方,忽地想起先前去龙王庙的事,就笑了。
早知她愿意,他当时便将那张符烧了,也不至于让钦天监白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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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船宴过去又两日,圣驾便离席返京了。返京路上,江浙一带还好,百姓们遥望御船从江中驶过,只是热烈围观,全当在看热闹。
待得途经河南时,官场肃清之事早已传遍,所过之处就变得隆重至极。岸边时时有百姓叩拜,还有人摘来鲜花投进江中。虽说江面宽阔,这些花就算扔得再远也到不了船上,却足以使得两岸花团锦簇,硬生生铺出了一条繁花似锦的水路来。
顾鸾见状,心中感慨万千,进船舱奉茶时便跟楚稷说:“皇上该出去看看。繁花似锦,可是个好兆头。”
楚稷读着奏章,听言苦笑摇头:“百姓们是为抓了贪官污吏谢朕,可倘若真是政治清明,就不该有这样的贪官污吏,更不该让他们在当地坐大到如此地步,朕当不了这谢。”
顾鸾将茶放到他手边,便搬了张绣墩过来坐下:“奴婢倒觉得话不是这样说的。”
“朝中之事千头万绪,皇上继位还不足五年,能在京中将政务理清已属不易。此地官员沆瀣一气显是顽疾,皇上此行能快刀斩乱麻,已是贤明之举了。”
楚稷微微凝神,侧首看她:“这话你只能跟朕说,不能出去乱讲。”
若让旁人听去,她那句“顽疾”极易被解读成指摘先皇。
顾鸾却坦然道:“这话没什么说不得。先皇也是明君,只是天下之大,总不可能时时处处盯得周全,便免不了有贪官污吏滋生,这个理放在哪位帝王身上都一样。”
楚稷笑眼凝视着她:“你想说什么?”
“奴婢想说,皇上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顾鸾低下头,手指划着裙摆上的绣纹。
“哈哈。”楚稷笑了声,倚向靠背,手摸过来攥住她的手,“放心,朕不会。这些道理朕心里都有数,只是多给自己提个醒罢了。”
跟着便轻扯了下嘴角,小声告诉她:“其实知道百姓在外夹道欢迎,朕也是高兴的。你就别跟着夸了,朕会飘的。”
你才不会呢!
顾鸾抬眸小小地瞪了他一眼,跟着又问:“快晌午了,今日午膳用什么?”
“你这是已经想好了吧?”楚稷轻啧,大方道,“说吧,许你点菜。”
“那去钓鱼吧!”顾鸾兴奋得往前凑了凑,“那几日奴婢是不是跟皇上学得还不错?今日再来练练手。”
“行。”楚稷含笑,起身就揽着她往外走,“一起钓,钓得少就烤个鱼,多就来个全鱼宴……朕还有些馋鱼汤了,一会儿让御膳房做来。”
顾鸾仰头:“奴婢会做呀!”
“哈哈哈哈,那喝你做的。”他欣然应允,走到舱外想了想,又说,“朕给你打个下手?”
顾鸾满目惊悚地看他,他立时懂了:“……回宫再说。”
这回她点了头:“好。”
眼下在外出巡,船上的膳房就那么一个,他过去容易把旁的宫人吓到。
但回宫去她的小厨房就没关系啦!
第53章 香囊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一路缓缓而行, 圣驾回宫时已入五月。
天气有些热了,宫中正忙着过端午,皇后领一众嫔妃到宫门口迎驾, 不免都出了一身细汗。
皇帝上前扶了皇后起身, 一行人一道往里走。临近紫宸殿,皇后驻了足, 侧首道:“皇上舟车劳顿, 当先好生歇息才是。臣妾与诸位姐妹便先告退了,也带唐昭仪熟悉熟悉宫里。”
“皇后辛苦。”皇帝颔首。夫妻两个就这样客客气气道了别, 倒惹得后头的一众嫔妃心情各异。
在后宫相处这些时日她们都看出来了,皇后是个不在意恩宠的主儿。也是,都做了正宫了,只消无大过又不会被废位, 有宠无宠都不要紧。
可她们不一样啊。她们经年累月地见不着圣颜, 如今难得借着迎驾见着了, 哪个不是绞尽脑汁地想搭上几句话?谁知皇后说告退就告了退, 弄得她们谁也来不及说什么。
一众嫔妃又不敢指摘皇后,憋闷地行了大半路,就有人拉住了唐昭仪的手,没话找话:“昭仪娘子初入宫闱, 若有什么不适应的, 与我们说便是。”
这最先开口的是何美人。她挂着一脸的笑, 看起来无比和善。
接着,她的视线就落在了唐昭仪腕上的玉镯上,笑容不禁僵了僵:“这是……皇上此番南巡, 外头的官员新贡上来的吧?臣妾记得前些日子送回来几副,在皇后娘娘和昭容姐姐那儿见过。”
这话引得众人都不禁往唐昭仪那边扫了一眼, 打量着她,思想她算不算得一个“新宠”。
唐氏却是个温婉的人,听出了何美人话里的试探也仍抿着笑,轻道:“是,这是臣妾刚得封那日,皇上赏下来的。”
这话一说,投来的目光又都收回去了不少。
得封那日赏的,那也有些天了。若是这些天都没得过新的赏,那看起来也不过尔尔。
何美人一壁斟酌着,一壁接着探问:“臣妾自幼就在北方,从未去过江南,也不知皇上此行都有什么趣事。昭仪娘子既有幸伴驾了大半路,不如与我们说说?”
唐昭仪和和气气地垂眸:“皇上政务繁忙,我也不曾面圣几回,亦不敢贸然打听皇上的去向。这位姐姐这样问,属实为难我了。”
这话更令众人安了心。却听唐昭仪身边有宫女脆生生笑道:“美人娘子想知晓这个,问我家娘子确是为难她了,合该问御前大姑姑去!”
众人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都一紧,连皇后也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
“榴锦。”唐昭仪黛眉微蹙,榴锦这才噤了声,低眉顺眼地做出了恭顺的样子。
往后的半程路,一行人都沉默得紧。入了栖凤宫,皇后让唐昭仪识了遍六宫众人,就让她住到了仪嫔宫里去。
仪嫔一脸的欢喜,自栖凤宫告退后便亲自带她去了安和宫凌云阁,跟她说:“这地方最雅致清净,昭仪便先住这里吧。若缺什么,到正殿告诉本宫。”
唐昭仪客客气气地谢了,便让榴锦亲自去送仪嫔。这样的差事多能得赏,也表明主子的器重,榴锦自然高兴,深深一福,恭请仪嫔离开。
唐昭仪沉默地等她们走远了些,扬音唤人:“枫锦。”
另一宫女躬身上前:“娘子。”
“这话你听着,别与旁人说。”
枫锦面显惑色,仍是垂眸道:“娘子吩咐。”
唐昭仪黛眉浅锁:“榴锦争强好胜,说话也不当心,这般下去恐会招惹麻烦。日后跟前的紧要差事,我会慢慢交给你,你心里有数便是。”
枫锦一怔,继而又惊又喜,赶忙下拜:“谢娘子。奴婢必定好生办差,不负娘子重托!”
“别惹麻烦,就是你最大的不负重托。”唐昭仪轻声道。
枫锦又一拜:“奴婢谨记。”
“起来吧。”唐昭仪缓了一息,便向内室走去。她与皇上算不得相熟,但这些日子下来,已足以让她知道皇上对她没什么心思。
有些事里,最紧要的就是“自知之明”。
皇上若对她有意,她自可以去争、自可以有几分野心。可既没有,在这后宫安度一生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图惹是非反倒是庸人自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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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闲来无事,顾鸾便与楚稷一并进了寝殿,在茶榻上分坐两边,隔着一方榻桌各自读书。
御膳房奉了两碗冰镇绿豆汤来,他一时没动,她吃完自己那碗歇了会儿觉得还热,就将他那碗也端来吃了。
吃到一半,他伸手摸碗,没摸到,抬头一看:“你这碗是不是朕的?”
“……”顾鸾后脊绷直,“奴婢看皇上一直不吃……”
“朕没说不吃。”
“可放久了就不凉了。”她边说边又吃了一口,言毕下榻,“奴婢去御膳房端碗新的来。”
楚稷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她扭头,看到他眉心紧蹙:“算了。”他不咸不淡地摇头,“外面热,别出去了。”
说罢一拉,直接拉她坐到身边。
顾鸾被他搂着,没多久就又嫌热了,便伸手把那碗没吃完的绿豆汤端起,继续吃。
“啊――”楚稷突然偏头,张口。
“咳!”顾鸾猛地被绿豆呛了,清清嗓子,又要下地,“奴婢再去取把勺来。”
“事多。”他挑眉,手在她腕上一攥,瓷匙压入碗中又生硬舀起,就凑到嘴边吃了。
细品两下,他道:“是不太凉了。”
说罢就扬音:“张俊。”
张俊应声入了寝殿,皇帝随口:“去御膳房再端碗绿豆汤来,要凉的。”
“……”顾鸾望向张俊,饱含歉意。
不过转念想想,张俊自是不会亲自跑这一趟的。
果然,张俊出了殿就将这差事吩咐给了个小宦官。那小宦官得了令,半刻都不敢耽搁地奔去御膳房。
绿豆汤是现成的,御膳房将汤盛好,又额外放了些碎冰进去,倒也没忘了让这小宦官喝上一碗解解热。小宦官饮了汤、道了谢,将皇帝要的那碗放进食盒里装好,就稳步折回紫宸殿。
在他自北向南往紫宸殿走的时候,两名宫女正自东向南往顾鸾的院子去。
方鸾歌正与院子里的三名宫女一起围坐在石案边说话,见有人来,就起身迎过去。
院门外的二人一福:“姑娘,我们是尚服局的,来给大姑姑送新制好的夏衣和香囊。”
“辛苦了。”方鸾歌边笑应边垂眸一看,二人的托盘里果然一个端着几身夏衣,一个盛着七八只香囊。香囊颜色各异,但各个精巧,是费神用心做的。
“真好看。”方鸾歌赞了句,面前的宫女便笑说:“此番专挑了清凉透气些的料子做这香囊,香料也选了清新些的,正事宜夏天。姑娘可将这些香囊悬挂在离灯近些的地方,晚上一燃起灯,让热气一熏,香气即可散开,保准清爽宜人。”
方鸾歌颔首:“我记下了。”说着便示意绿暗和红稀将东西接下,又让霜白陪二人去厢房用茶。
待得她们进了厢房的门,方鸾歌才自己将东西端去了内室,一一记档、查验。
顾鸾则是到晚上回来时才见到这些东西,方鸾歌跟她说:“已按姐姐所言一一记档了,几身衣裳我也都亲手查了一遍,既无藏针、暗袋,也未见有什么异香。”
顾鸾点点头,边进屋落座边问:“香囊呢?”
方鸾歌道:“香囊拢共送来了十二枚,我挑开一枚瞧了瞧……不知该怎么说。”
顾鸾凝神:“直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