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宴会无疑是热闹的。然而极度的喧闹过后留下来的夜晚却显得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孤寂。绘奈帮德里和拉格洛收拾完最后一点残余，和几个人道过晚安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
  白天的时候她要向前走，要每一天都活得更好，要向着更加配得上草帽海贼团的一员而努力。既然选择了活下去，在池川绘奈的字典里就没有浑浑噩噩这样的方法。
  所以，她开始努力让自己放下，让自己遵从内心微笑。
  更何况，她是带着两辈子的信念而来。
  前世她没有等到这个世界变好的那一天，没有人让她可以期待。
  她想起路飞，那个一拳把天龙人打飞的少年。
  绘奈轻轻摩挲手指露出微笑。
  那是…她的船长啊。
  前世她没有等到的那个人，这一次她找到了。
  愿意与其将世界闹个天翻地覆，因为他们她才有了梦想。
  那些没有放下的人和没有释然的事，就只能带着他们一起前行，直到有一天找到答案。
  这就是活着的人所要背负的生活。
  她轻轻抬起手，打开空间戒指，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
  那是她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带在身上的那个包裹，她把最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里面。
  乔巴送给她的小花她做成了书签，娜美送她的橘子项链她用一个小盒子装了起来，罗宾给她的笔记本她还没怎么写过东西。
  还有那颗扣子…绘奈把磨损边缘的，一直以来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的扣子拿起来，放在烛光下端详。现在她知道了，这枚年头久远的小扣子是谁的。
  那是在那一场将他们分离的风暴中，她死死拽下来的山治袖口上的小扣子。
  她想起金发男人见到她时失态的脸，还有她几次三番的疑惑，忍俊不禁地笑了。
  真是…挺抱歉的啊，山治桑。
  如果换成她的话，忘记了那些儿时患难与共的事情，应该也是会很难过的。
  但是山治真的…一如既往地温柔，她想。
  没有急于什么，也没有逼迫她，甚至故意轻描淡写地跟她讲以前的事情。然后，就是一直以来的温柔到极致的守护。
  他甚至还骗她，说他们只是逃难时认识的伙伴。其实关于她的身世，他们的过去，他全部都知道。
  现在想想，他应该是不想让她想起那段难过的往事，所以宁肯放弃她有可能想起自己的机会，也把无忧无虑的生活留给了自己。
  说起重生时的疑惑…绘奈抿紧了唇，拿出那柄雪茄形状的匕首。
  那是…最久远的东西了。
  是连前世都没有再想起的，刻意想要遗忘的回忆。
  可是她现在能够跳脱出来，用冷静客观的视角来看自己，她不由得问自己：如果真的想要遗忘，为什么到死还把它带在身上呢？
  她用手指描绘雪茄逼真的纹路，熟练地按下暗槽，锋利的刀片弹出。
  c.b.
  『capone bege』
  卡彭·贝基的缩写。
  那个曾经被冠以“父亲”的名义，却被她视作囚笼的童年。
  说起来，他们先前已经在香波地见过面了，在她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表达出任何想要和她相认的意图。
  绘奈抿紧的唇松开来，低低叹出一口气。
  前世今生都在执着的事情，在她经历了这么多以后，竟然前所未有的释然。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把它还给他吧。
  +++
  包裹里最后一件东西，是她害怕今生都不敢再触碰的梦魇。
  艾斯的…匕首。
  是香克斯交给她的，他贴身携带的匕首。
  那个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她和路飞一起，把艾斯救出来，然后，带着他一起回家。
  她和路飞回来了，可是那个他们想要救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很慢很慢地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碰到了刀柄。
  好像是害怕那是一个美梦，她惊扰了它的话会把一切打碎一样。
  然而她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张开五指把它握在了手中。
  匕首冰冷的触感好像在提醒着她，它的主人，常年燃烧着炙热火焰的青年已经不在了。所以，它也已经失去了人类的体温。
  绘奈死死攥着它，脑海里全部都是不愿想起的画面。
  他们初遇时在黑桃海贼船上比试，酣战后筋疲力尽地倒在甲板上，不知是谁率先扭过了头，和对方对视。
  他们因激烈活动后还未平复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忽然再度加剧。
  他带着荷尔蒙的汗水从小小的雀斑上划过，最终落入她的心湖。
  如同投下一颗种子般泛起涟漪。
  那一年他们十八岁，是最为青涩美好的年华。
  没有人在遇到了他那样的少年，或是她那样的少女后，还能够心如止水。
  他第一次向她展现出他的自卑，他的懦弱，他的阴暗。
  艾斯告诉她，他流淌着罪人的血液。
  银发少女对他说的话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你只是你自己，是艾斯，是我眼前的这个男孩而已。”
  他们终于向彼此交付了心事，她低下头第一次吻了他的唇。
  他们在莫比迪克号上仰望夜空，在冲天的篝火映照下相拥。
  英俊的男孩鼓起他全部的勇气红着脸向她告白。
  前世他们虽然相互喜欢，但是却最终因为背道而驰的人生选择而遗憾放手。
  而她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赤犬手下。
  这一世她在失忆的前提下，再一次对他动了心，他们似乎终于可以彼此相爱。
  她想起在阿拉巴斯坦的月夜里，那个恍若梦境般的吻。
  他热烈而又羞涩的目光；他可爱的雀斑；他结实而火热的胸膛。
  “放心吧绘奈，我不会有事的。”
  “你知道吗…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女孩。”
  然后他勾着有点坏坏的笑，把她拉进怀里深吻。
  黑发的青年和银发的少女在大海之上接吻，水天一色的背景美得好像一幅油画。
  那是他和她的永别。
  如果能早一点想起来…如果能在那个时候就拦住他…
  绘奈把匕首贴在额头，蜷缩起身子无声地大哭起来。
  她哭得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泪水汹涌着打湿了匕首和膝盖，早就破败不堪的心脏猛烈地收缩着，疼痛几乎让她昏厥过去。
  她真的能拦下艾斯吗…？
  “他是比我真正的父亲还要重要的人…所以绘奈，我必须要去。我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对老爹不敬。”
  她拦不住的。
  无论重来多少回，波特卡斯·d·艾斯都会为了自己的信念奔赴死亡，就像世间最赤诚的火焰，每一分每一秒都生生不息，直至燃烧殆尽。
  就像他们无疾而终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走在了燃烧的引线之上。
  只不过她是那个留下来的人，所以理应承担这份命运的馈赠。
  ————————————
  雷德佛斯号此时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值班的船员在警戒。绘奈轻轻推开门走到甲板上。有人马上发现了她，看过来以后她做了一个随便转转的手势，对方就点点头冲她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
  她被泪水冲刷的双眼在夜风吹拂下有些发干，但红肿的感觉被吹散了一些。她眯着眼靠在栏杆上，看墨蓝色的海水被分开一股一股，船只缓慢地前行。
  带着咸味的海风洗涤了她闷涨的胸口，她大口大口深呼吸，以此来缓解心脏的疼痛。
  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从身后搭在了她的肩头。
  她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头红发。
  “怎么不去睡？”香克斯揉着眼睛问她，看起来就像从被子里刚爬出来一样。
  “你不也没睡。”绘奈转过身子面对着他，香克斯瞪眼看她：“我是看见你在甲板上才出来找你的！”
  她轻轻笑起来：“所以你又把工作都扔给贝克曼做了对吧？”她视线上移，贝克曼的窗户依然亮着灯光。
  香克斯耸耸肩：“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海贼要是还需要天天看各种信件的话还算什么海贼啊，一点都不自由。”
  “前提是不出名的海贼。”绘奈歪头，“四皇的事务还是得有点的吧，比如某某势力的邀请啥的。”
  “那种东西不想去就算了啊。”香克斯往前一步，盯着她带有红痕的眼圈，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是答应你明天开始陪你训练，可你要是这么熬夜的话明天身体支撑不住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绘奈撇开眼，侧过头扭着身体看向海面。香克斯走到她身旁和她站在一起，她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往他那边靠近了一些。
  “我…没有办法入睡。”她小声呢喃，“闭上眼睛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觉得害怕。”
  香克斯皱起眉，伸出手给她拢了拢外套。
  “我害怕梦里全都是那些让我痛苦的画面，就像我睡着的那一个月，每一场梦境都是无尽的梦魇。艾斯的死一遍一遍播放，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连哭泣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像个过客。”
  香克斯本来有很多话可以安慰她，但是在她醒来的那个晚上已经都说尽了，此时此刻实在是说什么都很无力。他默默地伸出右臂，把娇小的少女圈在怀里，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
  “会好起来的。”他微微用了点力气，用结实的胳臂把少女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脚下迈开步子向房间走去，“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睡觉，明天还要陪你变强呢，记得吗？”
  他这种哄小孩似的语气让绘奈哭笑不得，也没心思难过了：“喂喂，香克斯先生，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男人咧开嘴笑起来：“二十一岁的小鬼不还是因为怕黑然后不乖乖睡觉。”
  “我说——”
  “嗨嗨，小心脚下~”
  绘奈就这样被男人半拖半搂地带回了房间，在对方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搭好外套躺进被子里。香克斯在床边坐下，绘奈看他半天，憋出一句话来：“香克斯…你这么看着我我睡不着。”
  谁在床边坐了个大活人还目光炯炯看着你的时候还能安然入睡啊！
  香克斯挠挠头：“那你闭上眼，我马上就走。”
  绘奈闭上眼，渐渐感觉到香克斯的目光消失了。她无奈地叹息一声，试图找到睡意。
  然而她在慢慢沉入黑暗中后，心头忽然一悸。一团燃烧的火从眼前的黑暗中越烧越大，明明灭灭露出了艾斯的五官。她手指抽动了一下，身边没有东西可以给她依靠。
  艾斯的嘴角流出血液，对她露出一个痛苦的笑容。
  不，不要——
  绘奈呼地一下坐了起来，猛然睁眼却看到了香克斯忧心忡忡的脸。
  他还没有走。
  就像是无助的孩子做了噩梦醒来后看到了最安心的人，绘奈无意识地红了眼圈。香克斯看到她这个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到床沿上伸出右臂，绘奈很自然地靠了过去。
  他只有一只手臂可以搂住她，于是他只好用带着硬硬胡茬的下巴安抚地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绘奈伸出手搂住他精壮的腰，把额头贴在肌肉分明的胸膛上。
  “你这样可怎么办呢？”香克斯用右手轻轻捋着她长发末梢，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总是这样的话，身体一定会撑不住的。”
  “科尔达有助眠的药物吗？”少女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来，香克斯不赞同地皱眉。
  “那不是什么好办法。你会产生依赖性的。”他说，“还是努力靠自己睡着比较好。”
  “喂，香克斯。”绘奈抬起一点头，稍微松开了圈着他腰的手，以放松的姿态靠在他肩窝里，“关于当年我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啊？”男人有点跟不上她思维，“你说你小时候？”
  “啊。”她把脸蛋往他怀里埋了埋，像是撒娇的小动物，“给我讲，我要听。”
  “诶，那些事情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那时候为什么会让我在你的船上待着啊？我明明那时候说过我超级讨厌海贼了吧？”
  香克斯的思路也被她带到了八年前，想起那个银色头发的小不点，男人眼神柔和成一池湖水：“是哎，为什么呢…”
  “可能是小绘奈太可爱了吧？”
  “喂！认真回答我啊！这种是犯规的！”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想想哦…”香克斯抱着她稍微换了一个角度，调整好两个人都能很放松的姿势，右手下意识地卷弄着少女绸缎似的发尾，“嗯…其实具体说理由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那个时候的眼神，明明还是那么小的小女孩，却带着违和的冷意和坚决，让我很好奇你经历过什么。”
  “又或者是你说你讨厌海贼以后被我反驳住呆滞的表情，确实很可爱没错啊。”
  绘奈脸贴着男人温暖的胸膛，听他说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为情。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想想做了好多好蠢好蠢的事，还有很多现在听起来会想挖地三尺的发言。
  “但是啊…我想最主要的，还是绘奈在看向大海时的神情吧…”香克斯低下头，线条分明的五官被柔和的笑意揉成了朦胧的弧度，“那是你自己也没有发现过的，极致的温柔。”
  “后来知道你有那样的过去，不得不说我对你产生了敬佩的情绪。明明是被世界残酷以待的孩子，却仍然抱着一腔的温柔和希望想要让它变得更好。”
  男人低沉厚重的声音轻柔又磁性，不知不觉间绘奈居然开始眼皮打架。她有点迷迷糊糊地嘟囔：“因为不是世界的错…只是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让他们变少，世界就会好起来了…”
  香克斯的心简直要被银发的少女融化了。
  怎么能在受尽苦难后，依旧这样赤诚善良。这样的女孩，只要她想，可以治愈世间一切苦难和不如意。
  即使她自己也在承受着莫大的苦痛。
  “对…世界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如果是绘奈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嗯，还有路飞，还有大家…”
  香克斯差点笑出声来，怕惊醒好不容易快睡着的少女，生生忍住了。
  “嗯嗯，还有我们，我们也会帮忙呀。”
  “嗨…”
  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只剩平稳的呼吸声。
  香克斯欣慰地笑了，像小时候一样低下头，亲了亲少女的额头。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精致的睡颜轻声说：“晚安，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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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回头去看看57章的话应该会很有感触
  路飞打飞天龙人对于绘奈来说是非常有冲击的事。
  还记得最开头出现的匕首和小扣子吗！
  小扣子后面还有戏份。
  我是伏笔怪哈哈哈哈
  唉，艾斯和绘奈这一对其实是我心里最相配的一对
  绘奈拦不住艾斯，正如青雉拦不住绘奈一样
  艾斯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信念奔赴战场，而绘奈也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信念选择死亡。
  所以绘奈后来就不阻止艾斯了，因为即使她失忆了，她也潜意识中知道艾斯和自己是那么相似。
  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到香叔身上吧！
  老男人真酥呜呜
  香克斯和绘奈相处起来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