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市舶司

  一间公房内,坐着三个穿着公服的官员,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当中一个穿朱红公服,其余两个都穿绿色公服。
  引路的差役行完礼,笑道:“几位大人,这几位就是受番商混图罗请托之人。”
  穿朱红公服的那个官员扫田幼薇等人一眼,淡淡地道:“谁是邵璟。”
  邵璟上前行礼:“提举大人,在下便是邵璟。”
  田幼薇和田秉就此知道,这位穿朱红公服的官员,就是明州市舶司的主官吕坚,于是也跟着低头行礼。
  吕提举微抬下颌:“坐,上茶。”
  态度不能说好,但也说不上差。
  三人落了座,吕提举看过那封建言书,目光锁定邵璟,神色越发淡淡:“你接了他的请托,想要送归财物,去做就行了,这样大张旗鼓的,是怕本官扣了你的财物不成?本官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人?”
  这话听着很不友好,田幼薇不免有些担心——这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但站在邵璟和她的角度,财帛动人心,确实应该先防小人,这没错。
  邵璟不慌不忙地道:“请大人明鉴,在下之前未曾有幸拜见您,却听相熟的番商多次提及,自您临危受命来此主持舶务,明州市舶司的番商客货增加了三四倍还不止。可见您不但是忠正之士,也是能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吕提举面色稍许缓和:“那你联合众番商搞这建言书,是为了什么?”
  “请大人细看此建言书。”邵璟笑得十分好看讨喜,明明是买关子,却不让人讨厌。
  吕提举瞟他一眼,将建言书细看了一遍,神色缓和过来:“你是说,请朝廷安排人送归这批财物?”
  邵璟笑道:“正是,在下尚有养恩、师恩、妻恩未报,不敢远离家乡。若由朝廷出面安排妥当此事,就是千古留名的美事一桩。
  想必各国番商知道后,都会觉得我朝仁信,值得信赖,一传十、十传百,会有更多的番商来到明州港贩货经商,市舶司收取的税钱也会更多,大人的美名也会传遍天下。”
  吕提举一笑,摆手道:“什么美名,本官从来不图这个,只要能为我朝多增税钱,令百姓富庶,不负天子所托,吕某就很高兴了。”
  终于笑了。
  田幼薇轻轻呼出一口气,田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个馊主意!”旁边一个穿绿色公服、黄皮寡瘦、留了两绺老鼠须的官员皮笑肉不笑地道:“派谁去?谁可信?你们倒是先把好处和名声捡了,却要朝廷替你们操劳做事?”
  邵璟微眯了眼睛,仔细打量这官员,笑得越发的甜:“不知大人是?”
  “这位是余舶干,咱们市舶司的日常公务都是他在操持。”另一个穿绿色公服的官员面无表情地道:“我是赵禄赵监官。主管抽买舶货,收支钱物。”
  “久仰久仰!”邵璟笑眯眯地给二人行礼,那二人当然都没回他的礼,四平八稳地坐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真是好笑,黄口小儿,竟然也敢算计朝廷!”余舶干冷笑着,是打定主意要为难邵璟了。
  吕提举一动不动,垂着眼皮喝茶,事不关己的模样。
  田幼薇琢磨着,这市舶司最主要的三名官员都在这里了,各人一个态度,耐人寻味,难道想要雁过拔毛?
  她就想着,不要那个院子了,反正也是白得的,拿给邵璟打发这些贪婪的人,主要完成他了结善缘的心愿。
  却见邵璟深深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既然这样,在下打扰了,告辞。”
  田幼薇和田秉二话不说就跟着他撤。
  走到门口才听赵监官用平板毫无波动的声音说道:“回来!年少气盛,少年人果然是受不得一点点委屈。”
  邵璟又折回去,仍然是笑嘻嘻的模样:“这么说,吕大人和赵大人是决定做这件善事大事啦?”
  他故意把那余舶干冷在一旁,只管和吕提举、赵监官说话。
  余舶干果然很生气,忙着和吕坚、赵禄说道:“二位大人,此人油头粉面,油嘴滑舌,贪婪好财,不是个好东西!”
  田秉没忍住,气道:“这位大人说话有失公允,我家阿璟若是贪婪好财,只需与那脚店店主共分资产,神不知鬼不觉,何必如此麻烦!”
  田幼薇也很生气。人人都说邵璟长得好看,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长得油头粉面。
  这个余舶干长得一副猥琐样,一定是嫉妒!嫉妒!
  吕提举半垂着眼,慢吞吞地喝着茶,拖声曳气:“余舶干从前与这邵璟认识?”
  余舶干一怔,随即道:“不认识,下官怎会认识这种人!”
  赵监官面无表情地看向余舶干:“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油嘴滑舌,贪婪好财,不是个好东西?”
  余舶干哑口无言,随即气呼呼地道:“他这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赵监官面无表情地道:“稍安勿躁,我知道余舶干长得差强人意,心里很嫉妒那些长得好看的人,若你不是个官也就算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但你是个官,代表了市舶司的颜面,你就不能这样小家子气。”
  田幼薇和田秉都愣了,这是……内斗?
  二人看着这个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声音平板无起伏的赵监官,突然觉得此人真顺眼,于是都齐齐看着他笑了。
  赵监官感受到灼灼目光,撩起眼皮子看看这兄妹二人,默默地侧了侧身子,借着喝茶,用袖子挡住了脸。
  “提举大人!您看赵监官!他又欺负下官!”余舶干又羞又怒,恨不得抓住吕提举的袖子撒娇跺脚的样子。
  田幼薇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忍不住一阵恶寒。
  吕提举不动声色地扒开余舶干的手,低咳一声,呵斥道:“胡闹!成何体统!”
  “是,下官知错。”赵监官面无表情地道:“余舶干,对不住,我不该说你长得丑,又爱嫉妒又小气,你其实长得一点都不丑,也很大度不小气。”
  田幼薇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怎么让她遇到这么好玩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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