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我的女朋友15

  苏静和看着妈妈,很认真的看着,曾芳有些心虚了,低头扒拉一口饭,随口道:“怎么了?”
  “妈妈……”苏静和感觉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说道:“您从没有说起过爸爸,到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在哪里?”
  曾芳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女儿是问的这个,一直以来,女儿从来不问,她还以为女儿会一直的不问。
  这件事,是她心里永远的伤,苏静和小时候,刚从乡下回来时,有问过几次,她一听她问,就气不打一处来,会厉声的怒斥她,苏静和一听妈妈骂自己,就不敢再问下去了。
  最后一次问起她的爸爸,曾芳记得很清楚,就是那次自己开按摩院,然后被派出所的抓去,苏静和带着两千块钱赎出了她。
  她们慢慢的走回那间按摩院,前面门市房上已经贴了封条,她们是从居民楼里那个门走进去的。
  那一年,苏静和十三岁,一路上她们都没有说话,回到了那里,曾芳收拾东西,把一些值钱的东西收拾好,她们还要再去找房子住。
  就在她们忙碌时,苏静和突然的问道:“我爸爸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曾芳也是如现在一样,被惊到了,她看着女儿,苏静和说道:“妈妈,请你告诉我,爸爸在哪里?”
  “你找他做什么?”曾芳在派出所里闹了一天,脸上的妆早就花了,现在却连洗脸的力气也没有,进了家就坐在沙发上。
  “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苏静和说道。
  曾芳侧头看过去,女儿坐在自己的身旁,十五岁的她,瘦弱却倔强的。
  “你……找他做什么?”曾芳问,疑惑的问道。
  “他……,至少会比我们现在强吧,妈妈,为什么不去找他?”苏静和说道,这些年来,她一直幻想,爸爸会是她生活里的英雄,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很多艰难的时候,这种想象,总会让她心怀希望。
  “你说什么?”曾芳的眼睛阴冷起来。
  苏静和还沉在自己的想象里,并不曾留意妈妈的脸色:“我们为什么不去找爸爸,为什么不去找他,他会比我们好吧,会收留我们的,不是吗?妈妈去找他,总比去求别的男人,去靠别的男人强!”她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妈妈没名没份的跟过多少男人,但总是这样的,是外婆口里重重的叹息,是她最窘迫的经历,有时,那些男人会找到她们那间出租屋。
  “你想什么呢,死丫头,你想什么呢?想靠你那个爸爸吗?你以为,他会比我们强,会很厉害?你个死丫头,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你有个有钱的老爸是不?你在想着他会比我们强,至少会有钱,会给你好的生活,不必再跟我受罪,是不是,是不是?”曾芳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打到女儿的身上,一边打一边的哭,这么多年来的遭遇,一下子都涌上心头,然后,狠狠的打着自己的女儿出气,还有这一天,她在派出所里撒泼,被人笑话,她一并都打在女儿身上,一边的打,一边的骂,你个讨债鬼,你个扫把星……
  狠狠的打了女儿一顿,等她停下的时候,发现女儿的嘴角都破了,半边的脸肿得多高。
  曾芳又疼又气,自己是怎么了,一定是疯了,可是,她推拉着女儿的肩,撕心裂肺的哭诉:“你个傻丫头,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躲开,就这么硬挺着,被打着舒服吗?”
  这个孩子从小就倔,每次打她,都低着头承受,连跑都不跑,也不求饶。
  可是,那样被打了一顿之后,苏静和竟然还冷静的问她:“妈妈,我爸爸到底是谁,他还在不在,他在哪里?”
  曾芳看着她,不忍看她眼里的希望的光,狠狠心,她拽过女儿抱在怀里:“你就别问了,如果他想找,早就会来找我们母女,他不来,就证明他心里没有我们母女,傻孩子,你就别再问了,就当你没有爸爸吧……”
  那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苏静和再也没有问过关于爸爸的一个字。
  那天后,又过了两天,白天在家无所事事的曾芳接到一个电话,是苏静和的班主任老师打过来的,问她,苏静和这两天怎么没有去上学,还说那天拍毕业照,叫苏静和一定要赶过去。
  直到那个电话打过来,曾芳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逃课了,晚上在苏静和背着书包回来时,她问她去了哪里,她说上学,曾芳看着女儿还有淤青的脸,忍住了没有问,她知道,死要面子的女儿,一定为了脸上的伤,而逃了学。
  那之后,就是中考,因为她们的户口所在地不在s市,所以,她们就回去了原来的城市,这个s市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想,几年之后,女儿又一次考到了这个城市的大学,而她又一次的辗转到了这里,而她许久没有想过再面对的问题,竟再一次,被女儿提出来。
  与之前相比,现在女儿已经是成年人了,她不能再连吓带哄的骗过去了。
  苏静和平静的看着母亲,虽然不指望能知道结果,可是,她想知道,从小到大,这是她心里的阴影,父亲是死是活,总得给她个说法。
  “怎么又想这个来,问它做什么?”曾芳含糊的说道。
  “妈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应该有权利知道我的身世吧,不论它如何的让人难以承受,但这是我的权利,妈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苏静和说,这些年来,因为很久不曾谈及这个话题,她以为自己会很难以启齿,但说出来了,却让心中轻了一大块,这个疑问,一直压在她的心底,压了一辈子一样,心中的苦涩,冲破了喉咙,我,有权利,这是我的权利,我应该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曾芳一怔,女儿脸色坚定,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仿佛那个男人,坚定而冷漠的脸。
  自己那时应该是比静和还小的年纪吧,这些年过去了,曾芳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第一次走进自己的生命里的那个下午。
  街心公园里,游人三三两两,夕阳西落,余晖让各处都涂了一层淡黄的光芒。
  曾芳在这里等她的男人,那个所谓的男人,将她骗到这个省城里,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她听闻别人说,他时常在这里与别人打牌,她出来时,从家里偷带出来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只有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这里有一角是招人用工的区域,也有征婚的,好多人围在一起,曾芳就站在那里,听到有一阵的哄乱声,她扭过头去。
  就那么一扭头,她就见到了她生命中,另一个男人,一个让她恨了一辈子,也疼了一辈子,却也爱也一辈子的男人,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如此的风度翩然,步履稳健,身材挺拔匀称,那浅灰色的大衣,衣角随着他的走动而上下翻飞,落叶在他的脚下,哗哗的响。
  走过自己的面前了,走过自己的面前了,曾芳全然的愣住了,她看书甚少,但迷上了那些琼瑶小说,而这个男人,就似从那些书中走出来的。
  此后多少年,多少事过去了,那一幕,却一直深深的印在曾芳的脑海里。
  “他……,已经死了,你以后再不要问了……”曾芳说道,放下碗筷,匆忙离开餐桌,经过客厅时,撞到一边的衣架上,撞得上面的衣服乱动,她慌忙的扶住了,直接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并关紧了房门。
  苏静和唇抿得紧紧的,脑中轰的一声响,半天都是懵然,这是第一次,妈妈正面的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可是,却是这样的答案。
  已经死了……
  不过四个字,阻了她所有疑问,不过四个字,打碎了这些年来,她心里的所有猜想。
  妈妈离席,关上了她的房间的门,这里只余了苏静和自己,冷冷清清,一如她的心,心跳仿佛有一刻是停滞的,在迫切想知道答应的那一瞬,可是,妈妈给了她这四个字。
  已经死了……
  苏静和轻笑笑,机械性的向着嘴里添了一口饭,脸颊上流下细细两行泪。
  也许这应该是她多年来所有想象里其中最坏的一种,可是,为什么,得到了妈妈亲口的证实,却还是这么的难以接受。
  这些年来,爸爸这个词,对于苏静和来说,只是个冰凉的符号,她希望她的父亲,是个能承载着自己的幻想的人物。
  虽然外婆会骂妈妈,但问外婆,外婆只说妈妈上当受骗,却对女儿的男人,一无所知,而妈妈也从来没有提过。
  原来,其中的原因就是他已经离世吗?
  可是,苏静和想站起来,想冲进妈妈的屋子里,就算是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也要告诉她,自己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叫做什么名字的,这样也不算过份吧,可是,为什么。
  妈妈一副再不许提的样子。
  苏静和心尖抽痛,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堪,连提都不能提一提吗?
  曾芳听到外间,女儿洗刷碗筷的声音,听到电视被打开,乱哄哄的综艺节目,直到墙上的钟到了七点,似乎听到女儿的手机响,她现在,连女儿的事,也没心事去管了,听到女儿轻轻敲自己的房门,然后说:“妈妈,我走了……”
  曾芳没有出声,听到苏静和打开了外间的房门,然后是关上房门的声音,再然后,满室一片的寂静,女儿走了。
  那电话,是不是那个沈浓打来的,自己是不是应该追出去,警告她,再不能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
  孟家平一看就是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曾芳一直为女儿高兴的,因为她看出来,孟家平看着女儿的眼神里,有一种她不明白,却感受得到的热切。
  可是,她一动也不想动,早就麻木的心,刚刚被捶痛了,那些压在记忆之下的尘年旧事,纷至沓来,她无法动一下,直到心底那沉痛的哀伤一点点的撒去,她才能动一动。
  翻了个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布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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