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

  貌美又歹毒,还是个男子,那得长什么样啊!
  她当时蹲在树梢上,其实是个观美男的绝佳之处。可若不是等得饥饿、命忠仆递上去装了一桶的胡桃、殷桃和冷淘,若薛琅也并未凑巧骑马行到高树下,更若没有那忽然而来的一阵鬼风……
  装吃食的木桶从天而降有没有套着薛琅的脑袋,她并未看清。只记得骤然响起一声“有刺客”后,随之她便从树上跌下,虽幸运至极地落在了一片仆从身上,避免被摔伤,可风继而将一只厚重的冷淘碗从树上吹下,“叭”地一声砸在她眼睛上,让她当了数日的独眼龙。
  那一场闹剧后来还延伸出些风波。
  譬如第二日,冷清了好几年的崔府忽然有宦官破天荒上门,拿了一卷圣旨,言当今圣人不忍看崔将军之女状如纨绔招摇过市,命她禁足两月,以规其性。
  一道小小的禁足令,竟能搬得动皇帝那尊大佛,此事在坊间引起不小的热议。也拜这圣旨所赐,等她两个月禁足结束,终于能迈出长安大街,身上已多了个“长安第一女纨绔”的名头,下不来了。
  后来她找了些门路多方打听,也未探到是谁搬动圣人出了那么一道圣旨。若让她知道,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丢进粪坑里也不解恨!
  此事另外的后续是,虽则她越来越出落得鲜花一支,可及笄后却总不见媒婆上门——谁家愿意娶个不着调的新妇呀。
  一直拖到今年年初,终于有人提亲,崔安两家自是当成个宝,唯恐男方反悔,短短三日就走完了“纳彩、问名、纳吉”六礼中的前三步。而她还蒙在鼓里,直到聘礼堆了满院,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现下将这个因果关系如此一捋,她之所以要逃婚,倒与这薛琅捋出了些干系来。
  赵勇此时叮嘱她:“莫看薛都护年纪轻轻,可听闻治军极严,纵是都护府招个杂役,也要先考验人品道德。”
  出来吹了一阵风,他脑瓜子也清醒了,知道崔嘉柔先前说的什么崔将军托梦的话,是使的激将法。可这位女郎是个什么性子他了解得很,不让她自己碰一回壁,她是不会回头。
  思及此,又补充一句:“当年大战,都护府已被烧毁,你想看崔将军当年的营舍却是看不到了。你也莫到处乱看,等会按我说的做。”
  嘉柔不由环视一周,心想的是,不胡乱看是不可能的。
  便是不看这都护府,她也定然要将薛琅那惊世美颜看清楚,最好连一根睫毛也不放过,才不枉她白担了几年女纨绔之名。
  等了不多久,有个小卒过来问:“哪个是潘安?”
  想到很快便要见那薛大美男,嘉柔心下一阵激动,抬腿踱出去,挺胸抬头站在小卒面前,“啪”地将纸扇一打:“如此不明显吗?”
  小卒便嘿嘿一笑,道:“随我去吧。”
  嘉柔便一撩衣摆,跟着小卒到了不远处一间营舍边上。
  营舍门大开,草药的清苦气极重,看起来是军医营房。
  从里头传出个叫叫嚷嚷的声音:“哎哟,你轻点,我这脸还要哪!”
  里头另有人嗤笑道:“被一个屁烧成这般,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前一个声音狠狠道:“我若抓住那小崽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嘉柔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股不明的异样感从心头起。
  军医营舍起了脚步声,一个高高的汉子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一张四方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褐色药霜,看不清是何长相。
  可绝不会是美男子薛琅。
  当年她蹲在树上虽未看清薛琅的脸,可他在马上矫健挺拔的身姿,依然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汉子停在檐下,因脸上有伤疼的呲牙咧嘴,随意打量了嘉柔两眼,见她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美,不由多看了两眼,“你就是潘安?”倒也是人如其名。
  嘉柔明白这该是薛琅的近卫王怀安,压下心中异样,只道:“确是在下。”
  “听说你会给牲畜医病?”
  “会些普通小病。”
  嘉柔对自己的手艺自是相信,可对自己的品性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她最适合的还是吃喝玩乐,在兽医一事上给人打个下手便够了。若让她似外祖与舅父那般白日里挨着检诊、夜里熬油点蜡守着接生,她可做不到。
  还是当个小喽喽,混混日子最好。
  “都会医些什么病啊?”王怀安又问。
  从军医房传来声音:“好了,时候到了。”
  王怀安便向崔嘉柔努努下巴:“你说,我听着。”
  崔嘉柔拣着几样最简单常见的兽病说着,王怀安便进了军医房,里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未几,又从里头出来,手上拿个巾帕擦着面上水珠,面上药膏已是悉数洗去了。
  嘉柔抬眼瞥过去,立时一惊。
  这这这,这个似城墙拐角一般顶顶标准的方脸,不是今早集市上那人?
  原来他并非普通平民,竟是都护府之人。
  和今晨相比,王怀安原本黝黑的面孔发红,额头和下巴上多出了两个鸽子蛋大小的水泡,一看便是火星子燎出来的,模样很有些狼狈。
  见他的目光扫过来,她忙低下头,心中暗想,这不是自己主动撞上来了?!
  她能当个纨绔,自然少不了常常惹事,养成个不低头的性子。只又有一句老话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不在上她的地盘,她才不当愣头青。
  她心中极快盘算着,这王怀安前头发下狠话要剥她皮,可还是同她好好说着话,说明并未认出她来。现下她打扮成风度翩翩佳公子,任谁也不易联想到早上那个形同乞索儿的穷小子身上。
  思及此,她便大胆地放下心来。
  清晨那件事,只要她不说漏了嘴,这世上就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进都护府混日子这活儿,还是有希望。
  她心里打的好主意,伺候牲口也比伺候人得强,让她去饭舍酒馆斟茶倒酒当个博士,那她还不如回去嫁人。
  等等,这王怀安是被牛屁燎烧的其中一人,那被她夸赞了两句却还恩将仇报的吃驴恶獠,又是谁?
  她正想着,后头却传来一顿一顿的脚步声,是赵勇生恐她闯祸,还是拖着瘸腿跟了过来。
  赵勇曾是崔将军的近卫,也是上一届安西军里为数不多活下来之人,这一届安西军大都知道他。
  同龟兹城内许多民众因感恩而敬重赵勇一般,王怀安也对这位曾在西域洒下鲜血的汉子十分拜服。
  他不再细问嘉柔,只向赵勇抱拳一揖,道:“赵公举荐之人,自是可信。只牧使一职事关屯田大事,大都护极为重视。自牧监至牧使,皆需大都护亲自看过,晚辈一人说了不算。”
  屯田制简单来说,便是官兵驻守某处时,一边垦田种地过日子,一边防守御敌。战时为兵,安时为民。
  崔将军在时便实行屯田制,原本很有些成效,若不是五万突厥大军忽然压境……
  “这是应当。”赵勇抱拳,并不强求。他是带嘉柔来撞南墙的,自然不是真想让她被选中,否则他如何有脸给崔将军烧纸。
  -本将军当年对你诸般照顾,如今我最最宝贝的女儿去了你那处,你让她干什么了?
  -禀将军,卑职无能,眼睁睁看着女郎伺候牲口赚工钱去了。
  好嘛,根本用不着嘉柔诓骗他,只怕崔将军真的要在梦里给他一顿军棍。
  崔嘉柔在一旁听得小小的牧使竟要让堂堂大都护掌眼,心中一动,顾不上担忧一大早在集市上招惹的吃驴贼獠究竟是谁,只想着,哇,终于要看到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啦!
  她正为持续了两年的好奇即将实现而激动不已,一旁来了个小卒,附去王怀安耳畔低语几句,便见王怀安同赵勇抱拳:“大都护欲见一见赵公,请!”
  作者有话说:
  崔嘉柔:若被本女郎知道是谁蛊惑的老皇帝给我下圣旨,我一定饶不了他!
  薛琅:不是我,我没有,别瞎猜。
  第5章
  书房中已被屏退左右,除了赵勇之外,只余另一青年。
  青年只有二十三岁,并未穿铠甲,着一身玄色常服,手边摊开一本学吐火罗语的书册,边缘处铁画银钩记着所学心得。
  赵勇知道这是大都护薛琅,曾经大名鼎鼎的西南王。
  数年前他曾同薛琅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眼前之人还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在演武场上将一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引得周遭一片叫好。如今七年时间一晃而过,当年意气风发的矜贵少年在战场上历练成了青年将军,周身气势浑然,不容轻顾。
  尤其是在平定西南动荡后,这位青年将军能不眷恋一点功绩,转身便到了这百废待兴的西域,此等胸襟气魄,实是不简单。
  这般人物忽然要见他,且屏退了左右,他自是不信真是因为牧使一事。
  薛琅并未有多的寒暄,只神色温和道:“赵公近来可曾同先都护崔将军家中有来往?”
  赵勇不知薛琅此言何意,笼统道:“多年都有些书信往来。”
  “同崔五娘呢?”薛琅又问。
  嘉柔在崔家本家,排行第五,外人提及不便唤其闺名,常唤一声“崔五娘”。
  只是为何好端端要问到嘉柔?
  赵勇本在军中多年,历练的一副做戏本事,恰到好处露出一副微疑之色,问道:“大都护为何有此一问?”
  薛琅不同他拐弯抹角,只起身到了书柜边。
  那书柜被书册装得满满当当,除了各种史书、兵法之外,还有治水、兽医、种田、冶金等专书。
  薛琅取出一个用方布包裹的物件儿,摆在赵勇面前。
  摊开方布,眼前是一个用旧的铜钵,质地厚重,价值不菲。
  薛琅骨节分明的手点在铜钵边缘的一圈花纹处,“此刻纹,赵公可眼熟?”
  赵勇如何不眼熟。
  昔日里崔夫人每每托人给崔将军送来亲手做的衣物上,就在袖口或衣角有这么一圈缠枝莲纹。他乃崔将军的近卫,这些物件儿平日都是经由他的手收放的。
  他顺着薛琅的指尖,不但看到了那圈花纹,还看到了一个字:柔。
  显而易见,这是崔夫人秉持一颗爱女之心,操心给嘉柔打铸的铜饭碗。
  “在下收到一封密信,从信中得知,崔五娘一日外出玩耍,久未归家……”薛琅话说得客气,将其失踪一事美化为外出玩耍,“崔家人四处相寻,联想到崔将军之故,便托请到了我这处。可巧今早我得到了这只铜钵,想问赵公,崔五娘近日可曾寻过赵公?”
  赵勇未曾想到,嘉柔逃婚之事竟已传到外人耳中。
  大盛民风确然开放,听闻现下女儿家也能在街面上纵马驰骋,甚至连幂篱也可不戴。可再开放世俗也容不下逃婚之事,否则家家户户的儿女一遇不顺心的婚事便逃跑,怎堪了得。此风断不可涨,逃婚之人必须被数万世人鄙弃,让她淹没在滚滚的唾沫星里不得翻身。
  崔嘉柔已做下被人唾弃之事,可赵勇怎能认下薛琅之话,必须得将她的名声挽救挽救,便状作着急的站起身:“到处玩去了?这丫头,都这般大了怎地还这般贪玩?”
  在房中焦急转了两圈,又做出转念一想的模样,问道:“薛将军莫是听岔了?阿柔小时候确然有些顽皮,可听闻这些年已是极懂事、极贤良、极淑德。没事时便守在房中绣个花、纳个鞋底……”
  他将挂在腰间的他亲闺女绣的荷包递上前:“这便是出自阿柔之手,千里迢迢托人送来,说原本是做给崔将军,可将军已逝,权且挂在我身上寄托思父之情。这般孝顺、贤惠的女郎,实在不像是能四处玩耍不着家之人。这铜钵或许是,她随手赏了人,那人却一路到了龟兹。大都护可将那人寻来,一问便知。”
  崔嘉柔是否真的修炼出了世俗标准里的贤良,薛琅回想起两年前回长安献俘时凭白而起的动乱,对此小有异议。
  他并不分说,只从那荷包上收回眸光,道:“不是她便好。若赵公此后收到她的消息,还请立刻同晚辈商议,莫让崔将军的骨血流落在外。”
  “将军谦虚,该当如此。”赵勇忙应下,却又试探着叮嘱,“无论五娘是否真在外游玩,也请大都护莫将此事传扬开。若招来突厥细作伺机报复……”
  薛琅点头:“赵公放心,自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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