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谣_分卷阅读_80

  陵江王妃笑着对范瑗说道:“你们的这个女儿容貌出众,风度仪态也娴雅动人,唯一不好之处,是太拘束了些,不似阿倩这般自在。”
  范瑗正要含笑开口,却有一人捧着茶盘自厅后过来了,笑着说道:“阿家,您这话可有些不公平呢,阿倩是常常见您的,当然进退自如。八娘和您却是头回见面,哪里一下子便能毫不拘谨,悠闲安适呢?”
  任江城乍一听到这人说话,心中有些吃惊。
  既称呼陵江王妃“阿家”,可见是陵江王妃的儿媳妇了。儿媳妇在婆婆面前这样说话,毫不见外,貌似有些不同寻常啊。
  “世子妃。”任平生和范瑗站起身。
  一位身穿浅黄衫裙的少妇笑盈盈走过来,杏眼桃腮,唇红齿白,风度洒脱,手中捧着一个白玉茶盘,茶盘中有一个九江窑青瓷茶壶,以及同色茶盏,雨过天青般的颜色,瓷色莹润,淡远优雅。
  任江城听到“世子妃”这三个字,便即想明白了。原来这人是陵江王世子萧凌的妻子,也是陵江王妃的内侄女。姑侄之亲,就算做了婆媳,也和平常婆媳不同,非常亲呢。
  “拜见世子妃。”任江城和任启一齐行礼。
  世子妃将茶盘放到陵江王妃面前的桌案上,笑道:“请起。”一手拉着任江城,一手拉着任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赞不绝口,“两个孩子都生了幅好相貌,阿倩肖父,阿令肖母,金相玉质,百世无比。”任江城一边和她谦虚客气,一边心中纳闷,“王妃没架子,世子妃也没架子,这陵江王府的女眷身上没有骄娇二气,很和善啊,简直不像皇族中人。皇族中人不是都有些傲慢的么?乐康公主,寿康公主,都有些傲气,不像这两位似的和蔼温良……”
  世子妃夸奖过任江城和任启,众人重又落了座,侍婢捧上香茶。
  是蜀中名茶新安茶,汤色碧翠,清澈明亮,香气扑鼻,浓郁宜人。
  范瑗平时喝惯了这种茶,见是熟悉的口味,欣然举杯抿了两口。
  陵江王妃和任平生多日没见,关切问起他近来的情形,任平生忙起身作答。
  任江城和任启坐在同一席,见侍婢给任启上的也是新安茶,便小声问他,“阿倩,你口渴么?”任启乖巧的点点头,“嗯,渴了。”任江城皱了皱眉头。小孩子是不适宜于喝茶的,尤其不适宜喝浓茶,眼前这新安茶香喷喷的,很浓,明显幼儿不宜。可是现在是在陵江王府做客,冒然说出让侍婢换杯清水,合适么?
  “阿姐,怎么了?”任启小声问她。
  “也没什么绝世神医。这茶太浓了,你还小,不合适喝。”任江城告诉他。
  任启天真烂漫,“那便让婢女换一杯啊。”他娴熟的抬起手,叫过侍婢,小大人般的吩咐,“把这杯茶端下去,换一杯上来。”他年龄小,说话便不像大人那样清楚,明明应该说“我不喝茶,要喝清水”的,他却是简单的吩咐,“把这杯茶端下去,换一杯上来”,要换什么,他可没说。
  好像他不说,侍婢便能自己体会出来、自己明白似的。
  任江城不由的暗笑。阿倩,你当婢女和你心有灵犀么,你说的这么含混,她便听明白了?
  那侍婢年方十三四岁,看样子十分白净、规矩,见任启冲她招手,便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过来了,“敢问小郎君有何吩咐?”可是,当任启的话说出口后,她却惊慌失措的迅速看了任启一眼,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
  任江城本是含笑看着任启的,可是眼角余扫到这侍婢的神情,不由的心中一震。什么情况?阿倩只是让她换杯茶而已,为什么她跟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奇诡之语一般,不敢置信,闻风丧胆?
  难道这茶里……?任江城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好像快要凝固了。
  “这杯茶赏给你了!”任江城蓦然扬声道。
  她声音很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那侍婢到底年龄小,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任江城目光如电,逼视着她,“这杯茶赏给你了,听到了么?把它喝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侍婢颤抖着伸手去拿茶杯,身子抖,手更是抖得厉害,看上去很是可怜。
  “喝了它!”任江城喝道。
  茶杯好容易拿到手里了,那侍婢手一颤,茶水倾倒在桌案上。正常茶水倾倒在桌案上依旧是茶水,这杯茶却明显有古怪,倒在桌案上之后,冒起了刺眼的、白色的泡泡!
  “茶里有毒!”任平生沉声喝道。
  范瑗手腕一软,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上。
  “娘子!”任平生握紧她的双手。
  范瑗腹中一阵绞痛,却强自支撑,不让自己倒下,“郎君,阿令和阿倩,喝了茶么?”任江城牵着任启的手向这边奔过来,“没有!我和阿倩没有喝茶!阿母,你怎样了?”陵江王妃和世子妃等人看的都呆了,这时才明白过来,陵江王妃厉声道:“拿下这贱婢!”屋里响起少女刺耳的尖叫声、乱遭遭的喊声,登时乱了。
  任江城不管周围这份乱,把任启塞到任平生怀里,“阿父,您在回答王妃的问话,没有喝茶,对么?阿倩没事,只是可能吓着了,您哄哄他。”迅速的交代着,从腰带上一个小巧的、如同装饰般的小包里取bm一粒丸药,“阿母,这是杜大夫给我的解毒良药,您快服下。”把丸药喂到范瑗口中。
  范瑗脸色惨白,服下丸药之后,挣扎着说道:“阿令,谢谢你,我觉得似乎略舒服了一些。”任江城心急如焚,跟任平生商量,“阿父,您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任平生怀中抱着幼子,阴沉的向陵江王妃、世子妃看过去,他目光不善,陵江王妃不由的心中寒意,忙道:“大王对你如何,我对你如何,难道你连我们也信不过了么?”任平生阴冷看了她两眼,转过头面对任江城,“阿令,我在这里无事,我会保护阿倩,审问下毒之人,逼她拿出解药……”
  “好,那您和阿母、阿倩留在这里,我去找杜大夫!他医术精湛,解毒也自有一套,万一咱们拿不到解药,那便只有靠他了!”任江城断然道。
  “好,咱们分头行动,以策万全都市之玩世高手。”任平生点头。
  为今之计,也只有做两手准备了。单顾着一头,或许范瑗便会有危险。
  任江城抱抱范瑗,“阿母撑住,等我回来!”范瑗含泪点头,眼中似有不舍之意,任江城鼓励的冲她笑了笑,低头亲亲任启的小脸蛋,“阿倩乖,姐姐很快回来。”任启一脸惧意窝在任平生怀里,信赖的点头,“嗯,等阿姐回来。”
  任江城站起身,“王妃殿下,请恕八娘冒昧,要向您借一匹快马。”陵江王妃这会儿正心乱如麻呢,听任江城要借马,哪有不答应的?忙命人去备马,“快,去备最好的马!”世子妃一边命令人把那侍婢绑起来,一边急急忙忙的道:“把最好的马牵出来,让八娘子挑一匹合心意的!”任江城谢了一声,握握任平生的手,“阿父,咱们同心协力,阿母一定会没事的。等我!”飞奔出厅,在陵江王府仆从牵过来的几匹马中挑了一匹黑色良驹,骑上马,冲出陵江王府。
  这日宫中举行家宴,寿康公主、乐康公主以及她们的妹妹灵寿公主一齐进宫向皇帝、王皇后请安,皇帝还是很宠爱这几个女儿的,在王皇后居住的甘泉宫中设宴,召了郑贵妃、安妃、宁妃等几位宠妃相陪,席间能歌善舞的安妃亲自歌舞助兴,她身材窈窕,柔若无骨,皇帝大为高兴,连声喝彩。
  郑贵妃才是诸妃子之中最受宠的,见安妃露出柔软白嫩的腰肢,皇帝看的眼睛都直了,她心里便不舒服了,伸出纤纤玉手娇弱捧心,娥眉微颦,虽是在“生病”,看起来却格外妩媚动人。她这一“病”,安妃的舞姿再美皇帝也无心欣赏了,握着郑贵妃的手问长问短,十分关切。
  寿康公主和王皇后都露出厌恶之色。
  王皇后自然是不喜欢这些宠妃的,寿康公主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对皇帝这些个宠妃也是向来看不顺眼。现在安妃借歌舞献媚、郑贵妃公然借病邀宠,王皇后和寿康公主看在眼里,除了憎恨,还是憎恨。
  “你这个心口疼可是老毛病了,总爱复发,请了多少名医也不见效。唉,这可如何是好?”皇帝长吁短叹。
  已是花甲之年的老皇帝,疼爱起美人还是很真心的。看到郑贵妃这西子捧心的娇态,他怜惜无比,恨不得自己能替郑贵妃受苦。
  乐康公主母妃早亡,皇帝对她的疼爱便比其余的公主略差一些,见皇帝为了郑贵妃的“病”愁眉苦脸,她心中一动,道:“儿府中倒有一位名医,医术极佳,有神医之名。贵妃的病,或许他可以效劳。”皇帝听了大喜,笑着夸奖乐康公主,“我儿甚有孝心。既然如此,朕这便命人宣召,令其即刻为贵妃诊治。若治好了,朕有重赏。”乐康公主被皇帝夸了,不觉飘飘然,又殷勤道:“儿带了阿放同来,不如让阿放回府去请……去唤杜大夫,好么?”皇帝笑着答应了,“甚好甚好,让阿放回府叫人。贵妃病情若有好转,你和你的儿子,朕都有重赏。”乐康公主心中欢喜,晕生两腮,笑吟吟向皇帝道了谢。
  皇帝既然有了旨意,宦者便飞快的出去传旨,命瘐涛回乐康公主府请杜大夫进宫。
  瘐涛听说是为郑贵妃请杜大夫,心里很有些不乐意,可这是乐康公主的意思,皇帝也下了旨,他没办法,只好骑上马,不紧不慢的回乐康公主府。
  才到朱雀大街,他便遇上了桓广阳、桓十四郎兄弟。
  瘐涛勒住马缰绳,含笑向两人问好,“表兄,十四表兄,做什么去?”桓广阳道:“阿母进宫家宴,阿父命我二人前往迎接。”瘐涛笑,“我和表兄又不同,阿父命我送阿母入宫,不必回家,守在宫中等候阿母。”桓十四郎奇怪,“那你现在怎地出宫了?”瘐涛眉头微皱,“郑贵妃病了,我回府请杜大夫。”桓十四郎脸色便有些怪异,“如此。”见乐康公主这般巴结郑贵妃,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桓广阳道:“表弟既有使命在身,便快些回府去吧,咱们改日再聚。”瘐涛颔首,和这兄弟二人告辞了,策马前行。
  “郑贵妃的病有什么好治的逆战成妃。”桓十四郎小声嘟囔。
  桓广阳淡淡扫了他一眼。
  桓十四郎吐吐舌,“好了,知道了,不说了。”
  兄弟二人正要策马往宫中去,身后传来行人慌乱的叫声,“马惊了!马惊了!快躲啊,快躲!”中间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惊叫声、哭喊声,乱七八糟的,桓十四郎皱眉,“闹市之上惊了马,会不会伤到人?阿兄,咱们管管吧,好不好?”桓广阳已经准备出手,“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朱雀大街,任由惊马乱蹿,必定会伤到无辜行人。
  少女的娇喝声自远而近,“劳驾,烦请诸位让一让!马没惊,我骑的很稳,只是有急事骑的快一些,烦劳诸位让一让,多谢了!对不住对不住,真的有急事,打扰了!”口中不停道歉,速度却一点没减慢,灵活的向前疾驰。桓十四郎愕然回头,只见一位女郎骑着匹快马在闹市中穿行,骑术精湛,反应敏捷,不是任江城,却是哪个?
  “阿兄,是八娘子。”桓十四郎叫道。
  “看到了。”桓广阳声音平静,“她遇到麻烦了。”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一定是遇到了很严重很紧急很麻烦的事,才会在闹市纵马疾驰。
  “哎,哎。”桓十四郎冲到街中间,冲着任江城拼命招手,“哎,停下来!”
  任江城马匹已经冲到近前,蓦然勒住马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差点没把她掀下来。
  “桓十四!”任江城挥去脸上的汗水,怒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去请杜大夫救命,你知道么?”
  “谁生病了,这么要紧?”桓十四郎被她骂的耷拉下脑袋,没底气的问道。
  任江城忽然泪下,“我阿母,是我阿母!桓十四,我要求杜大夫施救的人,是我阿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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