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谣_分卷阅读_5
任刺史原配亡故之后,他的母亲当时还在世,在原籍替他和辛家议亲,有意聘辛氏为继室。而当时任刺史出仕在外,并不在老家,他自己钟意李家的女郎,遣媒央恳。最后任刺史娶的是李氏,不过,李氏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缠绵病榻,不久之后便去世了。辛氏这才嫁了进来。
有这样的前情,辛氏能喜欢任平生么?能喜欢任平生的女儿么?可想而知。
所以,能红说的“她嫉妒八娘,她母亲嫉妒八娘的母亲,她祖母嫉妒八娘的祖母”,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任江城不由的一声长叹。
敢情原主不只是留守儿童,还是没有亲人长辈关怀爱护的留守儿童、周围充满敌意的留守儿童,不容易啊。
想到一位孤单无助的小姑娘独自在这深宅大院里长大,没有父母坚强的依靠,也没有亲人长辈的关心和爱护,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如果说之前任江城曾对原主曾有轻微的不满,现在却是完全没有了。
原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她们主仆三人在这儿说着陈年往事,却不知下面有无数道或是嫉妒或是艳羡的目光看向了任江城那窈窕秀丽的身影。
任江城不经意间向下望了望,“咦”了一声,“又来新美人了么?”
就在她方才写诗的画框前,任周、庾渝等人闲闲站着,正在指点评论。而这拨年轻郎君方才明明是六个人的,现在却变成了八个人,多了两个。
能红眼尖,“那不是二郎么?”
任江城仔细看了看,“不错,真的是二兄。”那着浅绿广袖衫的男子,正是任家二郎,任召。
能白露出向往的神色,“那位新来的郎君好不美貌,单是远远看他的身影,已觉惊艳。”
“你眼神可真好啊。”能红揶揄。
能白扭捏,“平时倒也马马虎虎,看美人的时候,眼神便好了。”
能红不由的咧嘴笑,任江城也是嫣然。
不再担心任江城痴恋庾家郎君,连能白都活泼调皮起来了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上来了。
能红警觉的转头看过去,只见任家五娘任淑然带着她的贴身婢女阿叶拾级而上,白净的脸庞红晕片片,比平时倒漂亮了不少。
“五娘。”能红忙行礼。
任江城回过头,笑吟吟叫了一声:“五姐姐。”
任淑然是大房庶女,便不像任淑慧、任淑贞似的跋扈,柔声问道:“八妹妹这是累的走不动了,要歇息片刻么?”任江城听她说话还算知趣,便微笑告诉她,“是,走到这里便累了。”眼前这位任五娘十五六岁的模样,圆脸,皮肤白净,眉眼周正,神气谦和,看着倒像个相处的人。似乎比任淑贞那样咄咄逼人的小姑娘要好些?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五姐姐怎地也上来了?”任江城笑着问道。
任淑然在刺史府一向是不大起眼儿的,方才在下面任江城便根本没有看到她,也不知她躲到哪里去了。今天这是三娘任淑慧办的赏花会,任淑然做为她的庶出妹妹,应该很捧场、很巴结才对吧?怎么半中间便走了呢。
提前退场,好像挺不给主人面子的。
任淑然眼光闪了闪,勉强笑道:“三姐姐有件事情吩咐我做,故此……”
“明白了。”任江城微笑。
原来是被任淑慧派了差使啊。
任淑然往前方张望片刻,眼神暗了暗,低声喟叹,“八妹妹,可惜你走的略早了些,没有听到二兄和桓郎君的赞美。二兄很欣赏你呢,赞不绝口,说你书法既精,记性又好……”
“原来新来的郎君姓桓啊。”能红和能白在后边听着,这才知道那位连背影都出色的郎君原来是桓家子弟。
桓家可是不简单呢,属于南朝第一流的世家。
不只是第一流的世家,桓家如今还有位权倾朝野的桓大将军,地位俨然为诸世家之首。
桓大将军府的府门,等闲人那是进都进不去的。
“连桓家的郎君都夸奖起八娘,可见八娘真是太出色太好了。”能红和能白心里乐开了花。
第5章 005
任江城却没有露出惊喜之色,只是微微一笑,“二兄过奖了。”
任淑然对她的反应似乎有些失望,委婉提醒,“称赞八娘的不止二兄一人呢。”
这是何意?能红瞪大眼睛盯着任淑然的背影,支着耳朵,等着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桓家的郎君赞美八娘,这确是好事,可八娘才……才那样过,若是因为桓郎君的赞美而喜出望外得意忘形,会被笑话的!会被说闲话的!
能白眉头也皱起来了。
她和能红性情脾气虽不同,可是为任江城着想的心,却是一般无二。看样子任淑然是想把话题往桓郎君身上引,她哪能不关心?八娘可是才在美貌郎君身上吃过亏的啊。
任江城笑了笑,“五姐姐,我歇息了这一阵子已是缓过来了,这便要回去了,失陪。”彬彬有礼的和任淑然告别。任淑然见她这样,眼中闪过丝慌乱之色,“八娘,桓郎君是桓大将军之子,身份何等尊贵,等闲见不着的。况且他人物又生的清隽,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你……你就不想下去见见他么?他是途经此地来看望乐康公主和安东将军的,在本城逗留不了几天,之后或许再也见不着这样的人物了……”任江城心中微晒,“方才你说任淑慧命你做事,难道指的便这是个么?劝我再重新回去?不见到我出丑,你们还真是不甘心啊。”她一则是有些不耐烦了,二则也确实疲惫,脸上露出浓浓的倦意,“可是,我这会儿真的很累很累了啊,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回去歇着……”说着说着,连语气也弱了下去,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能红敏捷的蹿上来扶住任江城,“八娘累了,婢子服侍八娘回去歇息。”能白也很有默契的过来扶着任江城另一只胳臂,一脸心疼,“八娘身体还没养好,瞧瞧,脸色都变白了呢。这可不行,要赶紧回去歇着,才是正理。”一边冲任淑然陪笑脸说再会,一边和能红扶着任江城走了。
任淑然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干着急,没办法。
阿叶也和她一样着急,“五娘,三娘交待的事没办好,这可如何是好?三娘今天本来便心情欠佳……”任淑然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你也看见了,不拘我怎么说,八娘就是无动于衷。”往下面望了望,黯然道:“知道她会不高兴,可是,我尽力了。”说着,垂头顺着方才上来的路往下走,阿叶呆了片刻,忙跟在她身后,也下去了。
能红扶着任江城往回走,气愤的涨红了脸,“八娘才说累了,提前告辞,五娘便追过来,说新来了桓郎君,说桓郎君赞美八娘了,还劝八娘回去看看。呸!八娘若真回去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任江城一乐,清了清嗓子,装出幅刻薄挑剔的模样,“累了,走了,听到有青年郎君便立即重新折返,这女郎得有多好色呀。”能红和能白虽是正生着气,听到她兴致这么好的打趣,也不由的笑了。
三人回去之后,才进院子,一位年约四十岁上下、面色白皙圆润的女子便一脸慈爱的迎了上来,“八娘回来了?”拉起任江城的手握了握,皱眉道:“有点凉。”又伸手探探任江城的额头,嘱咐她快躺下,“不让你去,你偏不听,定要跑这一趟。身体还虚着呢,只管不当回事。”
这便是任江城的乳娘王媪了。
任江城知道她是真心关怀爱护原主的,不过对她的琐碎唠叼和管头管脚也有些吃不消,笑咪咪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把手掌从她手中抽出来,一溜烟儿跑回房,让能红、能白服侍着洗漱了,上床躺下。
王媪不放心的跟过来,在她床沿坐下,“八娘,三娘命人将你请去,除了赏花之外,可有别的事么?没有为难你吧?”任江城折腾了这么一圈真还是累了,掩口打了个呵欠,“好困。”她小声嘟囔着跟王媪商量,“让能红能白讲给您听,好不好啊?”说着话,眼睛已不知不觉的闭上了,长长的眼睫毛在白皙细腻的脸蛋上投下淡青色的影子,惹人爱怜。
“这孩子。”王媪很是心疼。
心疼归心疼,她还是纳闷的问道:“什么能红能白?”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能白脸上挂着笑,能红忙过来扶着王媪的胳膊,“说来话长。您快出来吧,我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讲给您听,您便明白了。”连哄带劝,扶着王媪出去,把今天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以后没有夭桃和秾李,只有能红和能白了。”王媪听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八娘是聪明孩子,她放下了,真的放下了。”想到八娘不再执拗,不再为青年郎君痴迷,满怀喜悦欣慰之情。
王媪等人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刺史夫人辛氏和她的外甥女王氏这会儿却是别样心肠。
“八娘没有出乖出丑,还大展奇才,大郎二郎和郎君们都对她交口称赞?”辛氏听到婢女的回报,皱起眉头。
辛氏已是这样的喜怒形于色,王氏还不如她有涵养呢,脸登时拉得比马脸还长。
她对有夫人之称的范氏一向嫉妒,她的女儿任淑贞又和任江城同龄,可是无论相貌、才华都和任江城差着一大截,因此她对任江城不满已久。从前还好,看着任江城做出没羞耻的事情来,她便可以嘲笑刻薄一通撒撒气,心里舒服不少。今天任江城居然没闹笑话,这让她情何以堪。
来报告这消息的是辛氏的心腹婢女阿泉,阿泉很是伶俐,见辛氏、王氏都是面色不喜,担心主母迁怒于她,忙陪笑说道:“今天来了好几位贵客呢,除了庾家郎君、章家郎君,还有桓大将军的公子,也和二郎一道来了……”
“果真?”辛氏脸上有了欢喜之色。
“桓家的公子么?”王氏也转怒为喜。
如今的南朝,桓大将军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连辛氏、王氏这样的内宅妇人也是久闻大名,如雷灌耳。辛刺史年纪渐渐大了,任冬生和任荣生却只做了第九品的小官,任安生还是白身,要说辛氏和王氏心里不着急那是假的。这姨甥二人都巴不得能结交上哪家的贵人,好提拨提拨任荣生、任安生呢。
阿泉见辛氏、王氏都换了张脸,便知道自己说话说对了,笑盈盈的说道:“正是桓家的公子。他是公务在身途经本地,顺路来拜望他的姨母乐康公主殿下的。”
桓大将军和安东将军庾明一样尚了公主,他妻子是寿康公主,乐康公主的姐姐。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便称呼乐康公主为姨母了,路过宣州,没有不来拜见长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