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无恙

  疏离的意识瞬时恢复,乌桕一眼瞥见眼前陌生的男子,那脸上讥笑与她记忆中的某些嘴脸重合,她一把打开对方的手,警惕撤步。
  “哟?”男人色眯眯地打量她一番,“小美人你躲什么,不是不舒服吗,来,喝点水就好了。”.
  乌桕蹙起眉头,不禁责怪自己粗心大意。被负面情绪左右虽不可耻,但被人逼至如此境地可就是没用了。明明上一刻还在怪责自己无用,此刻便成了被人左右的鱼肉,这感觉当真糟糕透顶。
  她懒得与这人废话,缓步后撤,慢慢攥紧拳头。巷子幽深,除了正前方没有别的出路,可看着这打定主意要吃她豆腐的男人,她除了硬闯也没别的办法。
  梦铃锁缓缓发出响声,铃声悦耳,却带了杀伐的冷意。男人闻声一怔,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见乌桕突然变了脸,下意识便觉得事情不太妙。
  进退在这时调换了对象,乌桕往前,男人往后,未等冲撞发生,于他们后方突然飞来不明物体,乌桕急忙弯腰,而男人闪躲不及,与那飞来的物件来了个亲密接触。
  而且是用脸。
  “还不快滚!”
  一声不耐烦地怒喝自后方传来,乌桕闻声望去,只见一高大人影于巷内阴影里缓缓露出真容。
  眉峰粗狂,眼若铜铃,厚重的嘴唇抿着,满目皆是不悦。明是凶神恶煞的男人脸,却偏生梳着发髻,粗布麻衣下的身材也带着几分女性独有的特征。乌桕不禁高挑了眉,而她身后的男人也倒吸一口冷气,犹如见到了恶鬼般,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巷子。
  乌桕这时才看清,适才从背后飞来的物件,不过是个破烂的竹筐罢了。
  “这位……”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来人,乌桕略带不解地蹙起了眉。
  “流氓哪里都有,你一个中原姑娘,自己小心些。”
  来人卸下冷怒,此刻的声音和缓了许多。与粗犷的外表不同,那声音低沉柔软,女性特征太过明显。乌桕微微一愣,正要说感谢的话,却见对方冲自己摆了摆手,缓步而出。
  “姑、姑娘,你等等!”
  乌桕总觉着此人带给她的感觉太过特殊,回过神来便跟了上去。她重回息壤的街头,却发现没了对方的踪影,正惆怅之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她闻声而望,果不其然发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只是那个画面,却并不太美妙。
  一如对方刚才所说,流氓哪里都有,而刁民,亦是如此。
  那女子低着头走在主街,不吵不闹,甚至未跟旁人对上眼。可周围的居民却各个面带厌弃,他们交头接耳低声私语,更有甚者,抄起手中鸡蛋菜叶便扔了过去。
  “滚开,你这个怪物!”
  “竟然还有脸出来,真是恶心!”
  “族长应该下令把你打死才对!”
  叫骂声不断,且越演越烈,而那女子却如没事人一般,轻轻拂开身上菜叶与蛋液,继续埋头走路。
  几个半大孩子这时冲了上去,一脸嘲讽围着女子转圈,一边嘴里嚷着:
  “刘家有女叫大年,人高马大长得糟,贼心不改脾气差,我们应该打死她。”
  围观的人当即大笑起来,而那被叫做刘大年的女子也忽然停下脚,盯着几个孩子。空气突然有了瞬间的停滞,孩子的家长们匆忙冲上前,提溜着自家孩子的耳朵,一边警惕地瞥着刘大年,一边退了回去。
  过街老鼠也不过如此了,可乌桕实在不知这姑娘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这样对待。
  乌桕快步冲上前,可显然有人比她还要快。在那人影冲上前之际,刘大年的脸色也因此突变。没等她们任何一人反应过来时,冲上前的人影早已抄起手中的石头砸向众人。
  “无耻!卑鄙!不要脸!”来人怒骂众人,小小的个头几乎才到刘大年腰身。
  乌桕忽然发现这人便是之前看到的摆摊少年,心下一阵紧张,却见刘大年突然提起少年的脖颈,一把将他丢了出去。
  “不关你事。”她冷着脸道,“给我滚远些。”
  在一众恶人的刁难中出现那么一个帮你说话替你打架的人,按照常理来说,多少是该心存感激的。可乌桕见刘大年对少年这般冷漠,几乎都要以为是这个孩子带头羞辱的她。
  少年在刘大年手中挣扎未果,吼道:“我不走!绝不!要不你就让他们也打死我,要不……”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刘大年口气越发冷漠,随手一丢,像是扔垃圾般把少年扔了出去。
  人群再度发出哄笑,不少人转向少年讽刺道:“早跟你说这怪物不识好歹,你还偏不信。”
  “就算是条狗摇摇尾巴也有人可怜,可看看你,在她眼里连狗都不如!”
  “大概她自己就是狗吧,所以担心多这么一条同类跟她抢食吃!”
  笑声渐大,羞辱升级,乌桕在旁看着,对蛮荒城的印象一落千丈。
  穷山恶水出刁民,她以前觉得这话太过偏颇,现下看来倒没什么不对。她虽不清楚经过,但也不想看着一位姑娘被人无缘无故羞辱至此,可脚下步子刚一动,身旁一只手便将她扯了回去。
  “我知你心里气不过,但要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里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祁欢不知何时出现,望着前方骚乱也是一脸难看。乌桕见状,反驳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是了,她思虑过多便会鲁莽,但以目前形势来说,却是最要不得的。
  周围的孩童复又念起那嘲弄人的歌谣,鸡蛋菜叶总有丢完的时候,人群逐渐散开,而那位刘大年姑娘也慢慢消失在她们视野中。乌桕心里惦记着少年,急忙拨开人群向他被丢的地方冲去,谁料视线刚一清明,却见一人已经站在那儿。
  暗金长袍微微染了尘土,他却不自知,一双修长且干净的手正在少年身上拍打灰尘。他将少年扶起,又替他理了理乱发,手指看似无意在他身上掠过,却是在检查伤处,直到确认少年无恙后,才慢慢转过身子,面向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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