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陌生人
就在男子拽着乌桕离开的时候，一双晶亮的眼睛却于暗处出现，死死盯着埋头打小算盘的乌桕，情绪翻滚，意味不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颜歌听着颜琼宇的絮絮叨叨，终于走到了长风教掌门，也就是自家父亲的院外。看四边绿竹葱郁，看院内山石整洁，虽与寻常弟子所住环境无二，却因其中强大的灵气而不容人小觑。只是二人还未走近内院便被一名弟子挡住，“大师兄、二师兄，掌门正在休息，您二人若有事禀报，请两个时辰后再来。”
颜琼宇立马戳着那弟子额头，“你快告诉老头子他家老二回来了，准保他一个猛子冲出来！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休息，你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好好说说他！”
小弟子憨笑着摸了摸鼻头，“大师兄您别说笑了，掌门是昨晚在院子里看书久了有点受凉，所以……”
“掌门病了？”颜歌忽然插话。
小弟子明显一个激灵，急忙道：“回、回二师兄，掌门就是有点受凉，已经服药睡下了。”
颜歌抬头面向那扇大门，难怪刚一入院他便闻到一丝很淡的药味。想起自己与父亲许久未见，好不容易回来，却是抱着其他打算，如此再想起父亲尚在病中，他心里不禁添了几分内疚。
于是没了后话，颜歌拎着颜琼宇的领子将他带离开掌门的院子。颜琼宇开始时还挣扎一番，在瞥见颜歌凝重的表情时，不知为何彻底安静下来。
“二弟，你还怪老头子当年说的那些话？”不知多久，颜琼宇再度开腔。
.77.
颜歌停了下来。
正午刚过，日头仍旧很烈，尤其在幽荒之源这个地方，温度甚至还要更高一些。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很怕热，整日整日无法出门，还是父亲不厌其烦地将他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将灵气过渡至他身上。在那段懵懂的岁月里，他并不清楚过分运用灵力会对人体造成的损害，他只觉得很凉快很舒服，很喜欢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光。
那是他人生中最无忧快乐的时候了。
直到他发现，每一个人所谓的快乐，都可能是另一些人悲剧的开始。
颜歌唇角微动，良久，只道一声，“我忘了。”
颜琼宇望着他，难得没有玩笑之色。
“若别人说这话，我信，你，我不信。”他静静看着颜歌，“这都多少年了，从那以后你不用灵力只修鬼道，不在教中而四处游走，你任由别人说你是十恶不赦的邪魔歪道不是因为你不在乎，而是因为你认定自己就是那样！”
颜琼宇情绪越发激动，“可那些人的事与你无关啊二弟，你知道长风教修道的一些手段的，父亲也是为了你才……”
“为了我才吸取无辜之人灵力，尽管没有伤及性命，但这跟杀了他们有何区别？”颜歌态度越发冷道，“大哥，若不是我，这些事本不会发生。”
颜琼宇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在颜歌最开心的那段时光，也是长风教被正道声讨最厉害的时候。究其根本，便是吸取灵力之法来提升修为，此举罔顾人伦，自然被视作邪魔歪道。但探究根源其实并没有这般复杂，无非是一位父亲用了错误的方法去爱自己的儿子罢了。
颜歌从小身体羸弱，不仅无法修炼，更会放大加强所有感知。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比常人更怕热惧冷，更难以在幽荒之源生存的原因。颜伯勋作为长风教掌门，自是不肯眼睁睁看儿子受此折磨，于是他翻阅教内禁书，终于得一方法。
于每日子时跟午时在特殊阵法为颜歌输送灵力，累积十年，自可成效。
开始，所有人都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然而仅十天过去，颜歌的情况就好了很多。不仅可以出门行走，更学会了凝气聚神。这对颜伯勋而言是很大的惊喜，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将渡气作为每日必做的功课。
然而一个人灵力是有限的，尤其日子越长，颜歌身体需要的灵力就越多。颜伯勋一个人已经无法提供那么大量的灵力，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借助旁人。
.一年，他吸取了教中弟子身上少量的灵力。
.二年，他吸取被抓捕的其余门派弟子身上的大量灵力。
.三年，他亲自出教抓人吸取灵力。
.四年……
.五年……
事情愈演愈烈，长风教邪魔歪道的名字也因此越发响亮。对颜伯勋而言，世人如何评价他都无关紧要，只要自己的儿子健康就好。可就在事情平稳进行到.九年的时候，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颜歌却忽然发现了真相。
不过是夜里无眠四下闲逛，于是误打误撞碰到了正在吸取灵力的颜伯勋。彼时颜歌已经修炼有为，虽眼不能见，却感觉到气氛异样。于是在他的质问下，颜伯勋道出了事情真相。
颜琼宇还记得那一日，颜歌沉默了很久。夜晚的冷风将他墨发扬起，惊如天人的脸上，带着满满的阴森跟冷冽。仿佛往日那个少言寡语的沉默少年只是假象，真正的他，该是这般冷酷漠然，仿若世间一切在他眼里，都只是笑话。
“长风教，便是这般，冷酷无情，手段卑劣？长风教掌门，便是这般，邪魔歪道，是非不分？那我们，这些长风教的弟子，又算什么？”
颜歌当日一语，刺痛的又何止是他一人的心，颜伯勋当场狂笑不止，指着那满地被吸干了灵力的人道：“为父充其量就是个帮凶，你才是真正的凶手！我若是邪魔歪道，你又有何区别？你身上流动的，可是他们的灵力！”
至此，颜歌大受打击，最后竟一言不发，回了房中。
从那以后，颜伯勋一病不起，身体越发不如从前，而颜歌也不再出门，窝在房中研究鬼道，直到修炼有成后，离开了长风教。
后来，颜歌很久才回来一次，他们不知他在外做些什么，只听这些年修真界的传闻似乎对他满是怨言。有时他跟颜伯勋也会闲谈几句，父子之间，客气得宛若两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