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谓革命?

  乔振园和乔振甫正尴尬着。
  “哥哥,什么是革命呀?”乔霏突然天真烂漫地发问。
  “革命?革命就是……”魁梧男子刘方之抓了抓头,竟然语塞。
  几个天天将“革命”挂在嘴边的学生张口结舌,平日只知道“革命”“革命”的,这“革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也说不出来。
  “我读《周易》,里面有一句话‘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可我想你们所说的革命应该不是这个‘革命’吧?所谓‘革命’是不是大多数的人民群众,为了人类世界人人安宁幸福平等,对一个不公平的制度的反抗,不仅在物质上,还要在精神上的一种反抗?”
  乔霏忽闪着大眼睛说话中还带着几分稚气和脆甜,却让在场的这些学生们个个自惭形秽,连革命的意思都搞不清楚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参加革命?那不是瞎起哄吗?
  “呵呵,振园,你家小妹妹真是见识不凡。”刘方之尴尬地摸了摸头,虽然丢脸,可总不能和个小女孩儿计较吧。
  “小妹妹,你可是果育小学的学生?”一个齐耳短发,戴着眼镜的女学生好奇地问道,果育小学是名绅乔伊回乡办的新式小学,学校有礼堂、教室、校务会议室、寝室,还有图书馆、小操场等建筑和场地,以师资高、校规严、设备全、成绩优闻名于全县,果育小学的小学生也比其他的同龄人思想新,素质高。
  乔霏摇头笑道,“以前在上海上过几年学堂,这一年多来在自家的私塾里读书。”
  “乔家私塾?里面的老师岂不是陈松那个腐儒?竟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刘方之瞪大双眼,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乔霏小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觉得……”
  他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乔家的私塾远近闻名,就是因为有大儒陈松的坐镇,要在过去这里是学子们心中的圣地,可那一套旧思想在这个年代是最为思想激进的学生们所不屑的,否则乔振园和乔振甫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考到新式学堂去了。
  “你没听说她在上海上过几年学堂吗?”戴眼镜是女生叫陶静,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里出来的学生自然见识不凡,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小县城的中学生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倒是都荒废了。”她坦然道,的确没有那段记忆,何况以当时那个“她”的性格,怕是以攀比爱美为主,要问她学了什么,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吧。
  “上海那地方那么繁华,你又为什么要回到我们这小城来?”陶静不解,大家都渴望考到大城市去,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洗礼,怎么她偏要走回头路?
  “去年在家里生了一场大病,父亲觉得乡下空气好,便送我回来静养,这里环境清静,倒是能够静下心来读书。”乔霏温温地笑着,眉宇之间的确有一丝孱弱。
  “都读些什么书?”刘方之很有些长辈考校的派头。
  “最近在读的是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和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乔霏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汗颜,可对知道的渴望还是远远盖过了羞赧的情绪。
  “你有这两本书?”卢梭和孟德斯鸠的大名他们早就久仰了,可是小镇根本买不到他们的著作,听老师说是什么启蒙思想家。
  乔霏笑着点头,“不过不是法文原版,是英译的版本。”
  “要真是法文的,我们还真是一字不识呢,若是英文的还能勉强读个大概。”刘方之哈哈笑道,心里却在默默流汗,虽然学了英文,可能否读得懂还真没数,到底是大都市里来的小姑娘,相比之下他们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人家还没答应借你呢。”陶静抿嘴直笑。
  “哥哥姐姐们想读的话尽管拿去,何必这么客气?”乔霏笑得很爽朗,“听说宗光先生将这些书都译成了汉语即将出版,到时候读书就更方便了。”
  “想不到乔霏妹妹小小年纪就急公好义,倒有几分豪爽的侠义之风,更难得的是所学所言都是我们这些虚长几岁的兄姐们所不能及,真是惭愧惭愧。”
  “说到年纪小,我倒是想起近来也有个神童,说是一岁识字,四岁作诗的,和乔霏妹妹年纪差不多大,写了一部《白话四书》的,引起的轰动也不算小啊。”
  “那书我也读过,说是白话,实际上根本就是宣扬封建糟粕,完全不值一读……”
  “不错,听说上海有几个学生办了一本叫做《新思想》的杂志,乔霏妹妹你那里有吗?”
  “我也听说过,不过现在还没买到,我哥哥答应我一买到就寄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就靠你给我们提供精神食粮了!”
  “霏妹,你知道的可真多,我们真是小看你了,还以为你成天跟着老太爷和陈松那个老古董,也学了一身酸腐气,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进步,真让我们刮目相看!”
  回去的路上乔振园和乔振甫一脸兴奋地说个不停,乔振甫更是因为激动而发着抖,他们一直为出身乔家这样一个保皇派家族而自卑,其他同学在接受新式教育的同时,他们却在家里读那些四书五经,上了高中之后只觉得事事不如人家,心里真难受着呢,却没想到这个城里来的小妹妹竟给他们挣了好大的面子,还是少年心性的两人快活得很。
  “以后我们可要经常去你的香雪堂打扰你了!”
  “欢迎之至,我对振园哥、振甫哥的高中生活可是羡慕得很呢,听说高中里有讲演、有排文明戏,有好多丰富的活动。”乔霏止不住的羡慕让两人很有成就感。
  “那是自然,当时家里不肯我们报考,我和父亲说了,如果不让我考县立高中,我就去投考外地的高中,要和这个家彻底断绝关系,母亲知道后,和父亲大闹了一场,他们才肯放我去考县立高中。”乔振园不无骄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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