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乾坤 第562节
即便是水寒烟和步云巅，也完全无法理解，但他却是清楚无比，因为当年他自己便是如此过来的。
四十多年前，他身受反噬之下，又被凌音一记玄天指重创神魄，最终无解，只能用一身功力来换命。
可功力日渐减少，终有尽头，就在十二年后，那时他已是弥留之际，功力即将耗尽，性命也不剩几日，就在那时，他遇见了少年一尘。
原本他是想在死之前，将自己这一身本事传下去，也算是有人替自己送终，可后来，他竟在少年体内发现了凌音的一缕三花聚顶仙元气！
那时他何等震惊？
凌音怎会将自身一半的三花聚顶气封在一个无名少年体内？
她这样做，岂非等同没了一半功力？她到底想做什么？
后来笑苍天才想到，十二年前，凌音在那古村里救下一个婴孩儿，那婴孩儿便是眼前这个少年！
凌音为了救这少年，竟不惜以自身一半三花聚顶仙元气，当时笑苍天便想到，这少年，必定将是凌音的最后一重尘世劫！凌音必将收他为徒！
那时他欣喜若狂，原以为自己死后，再也不可能报得了仇，可没想到鬼使神差下，竟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少年。
所以那晚，他便将自己一身功力，尽数封在了少年体内，凌音能够让人察觉不到，他自然也能拼尽最后力量，让人察觉不到少年体内的秘密，如此只等有朝一日爆发出来。
再说那晚他将一身功力渡给萧尘之后，便离开了山洞，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埋了起来，本想安静死去，不让任何人发现。
可是他把自己埋了三天之后，居然醒了过来……
而且不但醒了过来，他还发现将一身功力散尽之后，身上的伤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最后，他抱着必死之心，尝试从前一直都不敢逆转修炼的九阴九阳玄功，没想到破釜沉舟之下，居然起了作用。
发现这个秘密之后，他日复一日，藏在玄青山底下，借助玄青山的天地灵气，使功力一点点凝聚回来，到最后不但功力尽数恢复，甚至还超越了从前！
只是到后来他出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始终记不清楚了，他在那不见天日的玄青山底下度过了多少年，也早已忘了，当时玄青后山已被玄青七尊设下层层封印，他是如何出去的，如今也全然记不起了。
此时，笑苍天看着萧尘，脸上神色慢慢变得郑重起来，说道：“你要做之事，再疯狂我也不阻拦，只是小子，这一次，你当真想清楚了？若你在外面出了事，那这无欲天……我看也就散伙罢了！”
萧尘心里清楚，如今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很多人，他的一举一动，不能只考虑自己。
当初成立无欲天的时候，笑苍天就与他说过：“将来你双臂有多强的力量，双肩上，就将承受多重的责任。”
而无欲天成立的初衷，是他想要更好地保护身边的人，不再让当年他和未央之事重演，不再让怜花宫被毁之事重演。
倘若现在，他仍是一个人的话，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散去功力，去感悟返朴归真的意境，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因为在他的身后，没有任何顾忌。
“若你真的想好了，那就去吧……”
忽然，花未央向他走近了过来，这一刻，连站在后面的幽琴也是微微一诧，公主刚才一直在反对，怎么这时却……
只见花未央脸上带笑，这一刻，也不再阻拦他了，也许他的选择，没有错，而她要做的，便是守护好这无欲天，等他回来。
从前的从前，始终是他在保护这无欲天，纵然冰冷如霜，却又始终如同长夜里的那轮寒月，独自照彻着整个无欲天。
“未央……”萧尘看着她，这一刻想说什么，然而千言万语，仿佛都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既然你已做好决定，那就勿要再做迟疑。”
笑苍天双目一凝，话一说完，又向旁边水寒烟和步云巅看了去，说道：“就劳烦医圣、药圣两位，与我合力，三日之内，将他修为尽数封印了。”
闻言，水寒烟和步云巅均是微微一怔，虽说封印修为没有散尽一身修为那么凶险，但也绝对非同小可。
倘若这中间出点意外，同样后果难料，而且要代替散功，则必须要将封印封死，可一旦封死修为，来日便是他们三人，也无法解开了，唯一解开封印之法，只有他自己领悟归真意境，则封印自然而解。
萧尘自然知晓兹事体大，绝不容大意，此时微微拱了拱手：“便有劳两位前辈了。”
如今他一身修为非凡，要想将他的修为全部封住，也绝非易事一件，唯有三位准圣合力，才有可能办到。
“且慢……”
这时，水寒烟抬了抬手，凝眉看着他，说道：“那你知道无忧谷在哪吗？我也只是听说在西边，但从未去到过，更未见过那什么无忧之花……”
“虞渊之北，有谷无忧，无忧之花，千年一开……”
萧尘将那日白须翁的话念了出来，虞渊是传说中太阳落下的地方，与“旸谷”相对，在极远的西边。
不过想来那位白须翁口中的虞渊，并非是说真正的虞渊，而是代指西边之地，从西至北，则见无忧谷，那么应当便是西北之处。
而若是从仙元五域走的话，西边乃是无妄海，想来那位老先生，不会是让自己去无妄海，因此要从灵墟境的禹鼎走，往西则是古蜀之地，上次去寻火灵狐，他去过蜀地，倒也不陌生。
但要找到老先生口中所说的“虞渊”，只怕还要穿过整个古蜀之地。
想到此处，萧尘点了点头：“想必应是在西蜀那边，等到了西蜀之后，我再一路打听，总能够找到。”
步云巅道：“西蜀那边，以蜀山为界，过了蜀山，灵气渐稀，因此有很大一片区域皆为凡世之地，以武林门派世家居多，修真之人甚少过去，你去那边也好，最多只遇见一些武林人士，不会碰上道行高的修真之人。”
“如此，也好。”
……
接下来，由笑苍天、水寒烟、步云巅三人在秘殿里，将萧尘一身修为尽数封印，此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否则一旦传了出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日整个秘殿里狂风不歇，但见三人身上玄光流转，一道一道，不断往萧尘身上打去封印，而即便是三人合力，要将萧尘那一身修为尽数封印，竟也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
三天下来，三人都消耗了不少功力，只见步云巅脸上冷汗涔涔，看着他道：“如何？还能运功么……”
萧尘坐在石台上，无论怎样尝试运功，也再感受不到体内一丝真元流转了，但生死反噬、三尸魔这些，他也完全感觉不到了。
此时他只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唯独神识依旧敏锐，只是无法再如之前那样，轻易就将神识探出百里之外了。
至于伏羲琴、帝孤剑这些神兵法宝，他已经提前取了出来，修为封印之后，他无法再施展袖里乾坤，这些东西自然带不走，只能将化血针这些小事物带在身上，以作防身之用。
虽然此时没有了一丝修为，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年，刚上玄青时的那种感觉，不过他的六识，却像是变得更加敏锐了，没有了修为，反而心中变得更加澄明了。
就像是一个双耳失聪的人，也同时感受不到外界的喧嚷了，内心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这便是失去所有修为的感觉么……”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陌生，当年他自断经脉后，就已经感受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他还尚未经历太多，故也未能感悟出返朴归真意境。
此刻，他抬起手掌，看着掌心上的纹路，却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真气流转，唯独还剩下一些内力，只够他展开轻功，以及施展凌仙步里的一些简单步法，但像瞬步乾坤这种需要消耗极多真元的步法，是不可能再施展得出了。
第1007章 凡尘行
“这里有三枚愈伤灵药，若遇性命危急，可服下。”
步云巅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来，向他递去，萧尘接过玉瓶，点了点头：“多谢药圣前辈。”
“唉……”
步云巅摇头叹了声气，说道：“若我当年，也有你这等胆量，那现在，已入圣也说不定，呵呵……”话到最后，只是摇头苦笑。
到下午时，几人才去到外面，没了一身修为后，萧尘才发现，原来无欲天如此高，那阵阵寒意，竟令他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而花未央这几日一直守在外面，此时见他出来，立刻走了上去，凝眉问道：“如何？”
她的灵识同样十分敏锐，但是此刻，她竟一点也感受不到萧尘身上的修炼气息了，此时看上去，对方仿佛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未央，你不必担心，很快我就会回来。”
萧尘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她不必担心，而这次之事，也只有他们几人才知晓，不会传出去。
花未央看着他认真道：“你留了一缕魂元在生死魂灯当中，若是你的魂灯闪烁起来了，我就去救你，明天我就把你的魂灯搬到我房间里，天天看着……哼。”
萧尘摇头一笑，又转身向笑苍天三人道：“怪前辈，医圣药圣前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无欲天就有劳你们多费心了。”
水寒烟道：“此行，你切记要小心谨慎。”
“前辈放心，凡事我皆有分寸。”
……
第二天，萧尘已经离开无欲天，前往灵墟境了，上一次他去蜀山，是御剑而行，如今没了一身修为，只能改乘马车了。
这灵墟境里，自然也有凡世之道，只是所花时间，要远远长于御剑飞行，不过如此也好，让他能够在这凡世间，静心去感悟返朴归真的意境。
时下正值三月，春潮带雨，每逢阴雨连绵天，马车便要找镇上停靠，等雨过天晴再走。
萧尘身上所携银钱自是足够，甚至未央怕他长途跋涉盘缠不够，前一天还特地让明月去了下边城中，拿灵石换了十来锭黄金，然后打造成一片片薄薄的金叶子放在他包袱里，以备不时之需。
……
而此时此刻，在仙北古境，天极塔里。
玄境之中，只见四位白须老者面对而坐，四人看上去修为极深，气息尤为不凡，但是此刻，在四人的脸上，却都露着一股深深的忧色。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极塔里的四位真人：孤灯真人、太武真人、枯木真人、青阳真人。
过了许久，才见太武真人开口说道：“神武殿、玄霜阁，如今都已经被玄霄宫暗中控制，接下来，便是天极塔了……”
“唉……”
枯木真人长长叹了声气，摇头说道：“这一次，玄霄真君冲着天极塔而来，恐怕不仅仅只是苍龙之力，而是……想要除去整个天极塔啊。”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天极塔曾经在仙北古境强极一时，而如今，竟是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
太武真人道：“若是当年那三位前辈还在，就好了……”话到此处，长长一叹，又向孤灯真人看了去：“孤灯师弟，下面的一切，你都安排好了么？”
“师兄放心罢，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孤灯真人闭着眼，言语上说得轻松，但脸上却有一股深深的无奈之色，天极塔在此屹立数千年……如今，终于要倒下了么。
太武真人又道：“孤灯师弟，你还记得，二十年前，从苍龙山脉，替我们夺得苍龙之力的那个年轻人吗？”
听闻此言，孤灯真人一下睁开了眼，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了，当年那个有些冷冷冰冰，不喜欢与人说话的少年人。
“师兄是说，无尘小友吗？”
“不错……”
太武真人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师弟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他并非仙北古境的人，而是仙元五域那边的人，对吧？”
“是啊，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如今他怎样了。”
孤灯真人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已经时隔二十年，可只要提起当年之事，他脑海里，仍能一下就回忆起来，当年萧尘的模样和眼神。
太武真人道：“我听说，仙元五域那边，十几年前，天门发生了件大事，和数百年前，来仙北古境的那个人有关，后来不久，又多了一个叫做无欲天的势力，不知是何人所创……”
孤灯真人叹道：“希望他，不要卷入这些是非当中吧……”
……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萧尘换了十来辆马车，只在凡世中行走，而他因为一身修为被封，身上没有了任何修炼气息，故像云道子，还有无天殿里那些人，根本发现不了他。
这一个月相安无事，只有几天前，经过蜀中一座山岭时，遇见了一伙拦路打劫的马贼，那些马贼个个彪悍，手持长刀，杀人不眨眼，吓得同行的几位老爷心惊胆裂，全都乖乖下了车，交出财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