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乖 第18节

  他明白那是什么。
  但他觉得有点羞耻——他最近,总是常常会梦到阮棠,会……像这样。
  如果她知道的话,会怎么样呢?会生气吗?还是会厌恶?会觉得自己下-流?少年咬住自己的嘴唇,转身进了浴室,打开了冷水阀。
  ……
  下午的时候阮棠去看了应覃的比赛。
  他报了跳高。
  跳高也是参赛人数不多的项目,毕竟并不包含在平时的体测项目内,课上也几乎不会去练。高一六班没人主动报名,应覃觉得无所谓,从上往下看报名表空着的第一个是跳高,他就填了自己的名字。
  阮棠也对跳高没什么太多的了解,不太清楚身高对跳高是不是有影响,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少年人一双长腿,在跳高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是很赏心悦目。
  看得出来大家都没什么跳高的经验,应覃居然拿了个亚军——原本以为是凑数的,谁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他们班同学显然也很惊喜,围着他嘘寒问暖、慰问功臣。
  但应覃的兴致似乎不是很高,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低着头默默地喝水。
  “怎么了?”阮棠问他,“没拿第一心情不好吗?”
  倒也不是,他本来就连亚军都没想过,对拿了第二名没什么不满的。他就是……有点心虚。
  少年目光闪躲,不敢和她对视,但只要她移开视线,用余光就可以看到他又偷偷看过来。阮棠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上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但他不肯说,她一向也不追问的,就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他一句“真厉害!”
  应覃脸色微红,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但很快又抿紧了嘴唇。
  ……
  室友们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应覃情况有点不太对的。
  应覃平时作息还挺规律,起得也早——今天也是老时间,但大家洗漱完后一看,他脸色明显有点苍白,两颊又有点泛红,垂着眼帘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
  他平时就不爱说话,暂时没办法分辨他说话声音是不是正常。
  但就已知的这几点来看,明显就是身体不舒服。
  “你是不是发烧了?”张延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应覃像是没听到,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又过了两秒,才像是终于通过反射弧传达到了大脑,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你在宿舍继续睡会儿?”钱钰和段文浩也劝,“你今天又没比赛了,赶紧休息吧!”
  应覃每回,又是过了几秒,再次摇了摇头,然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个人拉开门出去了。
  “啊这,”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就这么放他出去了?”
  “管得住吗?”张延叹了口气,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会儿,“要不,找个管得住他的人?”
  于是他们就找到了管得住小少爷的人——阮棠正吃着早饭,忽然被三个男生叫住。
  听三人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阮棠微皱着眉头,直接打了应覃电话。
  应覃吃饭早,这会儿已经吃完直接去了操场。接到阮棠的电话,他才不得不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沙哑和干涩。
  “到操场门口。”阮棠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带你去医务室。”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应覃迟疑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乖乖去了操场门口。
  阮棠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年站在门口,那么高的个子,低垂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再仔细看看,平时好看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脸色也惨淡得不正常。
  阮棠拉着他就往医务室走:“病成这样还不去医务室?”
  少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判断她生气的程度,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差了。”
  军训时候才晕倒过,他怕她知道他又病了,会觉得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体弱。
  阮棠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总是对他这样小可怜的模样没辙。阮棠想起他小时候,又叹了口气,神色和缓了一些。到了医务室,校医给他测了体温。
  三十九度——穿着湿衣服晃了半天,又洗了个冷水澡之后,应小少爷成功地把自己折腾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我身体真的很好的!!!
  第24章
  应覃现在的身体到底好不好, 阮棠没法打包票,但他小时候是真非常体弱多病,阮棠可太记得了——小孩子都喜欢和比自己大一点的孩子一起玩, 她那会儿其实也并不如何待见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但隔壁家的弟弟有一点不同——他漂亮又脆弱, 安静地一言不发,即使是生病的时候也不会哭闹,却会睁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看。
  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
  以至于到了现在,阮棠看到他有些虚弱地靠在医务室的椅子上、手里的体温计读数直接飚向三十九度,还是会觉得紧张不已。
  应覃本来想自己看体温计的, 谁知刚从嘴里拿出来就被阮棠一把抽走了。她现在的表情管理已经很老练了,应覃一时间也看不出她究竟生气了没有——好吧, 大概也许……肯定是生气了的, 就是不太能从脸色上看得出来, 生气到了什么程度。少年人有些心虚,咬了咬自己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还是忍不住悄悄去看她的表情。
  阮棠看完温度,正要数落他几句,一回头就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
  ——有点像小时候的模样。
  区别是这会儿因为心虚, 只敢偷偷看过来, 长长的睫毛颤得厉害, 暴-露出了主人此时此刻内心的紧张和忐忑。
  阮棠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忍心骂他, 只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去找医生开病假单, 你现在就回家休息。”
  幸好这两天是运动会不上课,应覃也没有其他项目了,请假回家休息什么都不会耽误。
  被瞪了的少年人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拿着体温计出去找了医生。应覃有些失落, 坐在医务室病房里等她回来,结果没一会儿就开始迷迷糊糊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人的手抵上了他的额头。
  熟悉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本能地就往那个方向靠了过去,张嘴又说了什么。
  他人还有些迷迷糊糊,说话咬字也不清楚,阮棠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天没有人在家。”
  像猫咪蹭着主人的手、喵喵叫着撒娇。
  也不知道——是真的烧糊涂了,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应覃意识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叹了口气——很轻,又很无奈,还带着很温柔的纵容。然后又过了不久,他被轻轻拍了拍脸颊叫醒。
  “车到校门口了。”阮棠扶他起来,给他整理了一下外套、把上半身全部裹住——还算没有傻到家,今天记得在衬衫外面穿外套了。
  应覃像个最精致的洋娃娃、乖乖地任由她打理自己,然后被她牵着出了医务室。
  应覃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和她一起走在校园里,冷风一吹,脑子又清醒了不少,意外地觉得……感觉还挺不错?毕竟,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牵着自己。
  但他不敢说,因为阮棠很显然感觉并不怎么好。她大概是怕他烧糊涂了,一路上都拉着他的手腕,应覃索性也就不去看路,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任由她牵着自己。
  司机已经等在校门口,应覃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是阮家的车。阮棠是知道他家司机电话的,按理说,似乎不应该让自家的司机多跑一趟……少年人低垂着脑袋,眼神闪烁了一下。
  阮棠给门卫看了病假单,上面有校医和应覃班主任的签字,门卫很爽快地开了门放行。
  司机拉开了车门,阮棠把应覃塞进车里,然后……
  站在车旁,低头看抓着自己衣摆的手。
  应覃坐进车里后她就放手了,谁知道少年动作飞快,反手就攥住了她外套的衣摆。
  阮棠低头看他。
  少年人坐进了车里,慢慢地仰起头来,也不说话,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安静地和她对视。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安静了几秒,然后——阮棠伸手推了推他,少年动作飞快地往里面挪了挪位置、空出了座位来。
  阮棠上车,关上车门,神色如常:“回家吧。”
  司机应了一声,很快就掉了头往家里开。
  应覃看了眼司机,又看看阮棠,试探性地一点一点往这边挪。
  还没敢靠得太近,忽然伸过一只手来,一把就把他的脑袋按到了女孩子的肩膀上。
  “行了吧?”女生没好气的声音随之传来,“睡觉。”
  语气乍一听似乎有些不耐,但咬字却始终有一种柔软的纵容。
  应覃抓紧她的衣摆,乖乖闭上了眼睛。
  应覃睡得很好,但阮棠还是不得不在到家之后再次把他叫醒——没办法,如果她和应覃两个人身形互换一下,她倒是也不太介意直接把对方抱进屋里继续睡。
  应覃开了门,却还站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进屋。直到阮棠轻轻推了他一把、作势要进屋的时候,他才侧身让开门口的空间,又自己换了鞋进屋。
  应家果然没有人,温筠应该是出门去了。
  阮棠催了应覃上楼回房间,又熟门熟路地去烧了热水。刚才校医开了退烧药,他烧得有点厉害,还是得吃药才行。
  等到水烧开,阮棠又对了一点点凉的,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端着水和药上了楼。
  应覃已经换了睡衣,正坐在床上,有些百无聊赖却很执着地盯着门口。见她进来,顿时就仰着脑袋笑了一下。
  笑得有点讨好,乖乖巧巧的样子,看着像是个听话宝宝。
  “吃药吧。”阮棠把药递给他。
  在吃药上他倒是不怎么需要哄,接过药很熟练地就和着温水吞了,抬头见阮棠还在看,于是又很自觉地一口一口继续把整杯水都喝完了。
  阮棠替他盖被子:“睡吧。”
  他乖乖躺下,却不肯睡,抓着被子睁着眼睛看她。
  阮棠又忍不住叹气:“小朋友,不要太得寸进尺啊。”
  “你没有打我家司机的电话,不就是……打算陪我回来的吗?”少年人躺在床上,小声嘀咕,“不能再陪陪我吗?”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之前阮棠曾经说过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你陪陪我。”
  阮棠没说话,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的边角。
  少年人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帘,忽然又抬起头来问:“学姐觉得,怎么才算是长大了?”
  阮棠收回手,低头看他。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不疾不徐,吐字却很清晰,“你能明白吗?”
  少年似乎怔住了,一时间有些出神,没能回答她的问题。
  阮棠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见他愣在当场,摇着头笑了笑,又弯下腰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最后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快点长大吧,小朋友。”
  她收回手,拉上窗帘,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声音温柔:“我在楼下,需要什么就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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