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慈手软

  顾云泽将避寒剑抽出,落到地上喘息,他早就知道沈尧会用幻术控制他,所以在和沈尧对视的那个刹那,他封住了自己的五感。
  在和望月砂交手的一瞬,他把暗示传给了师傅,想要她配合自己把戏演的足一点,而望月砂也是心下了然。
  师徒两人联手,形势急转,望月砂和他一同落在殿外,微微松了一口气。
  “师傅,您感觉如何?”顾云泽上前问道。
  望月砂:“不要紧,沈尧精通幻术,在修真界里也是出了名的幻术天才,剩下的交给我解决,你先去殿里和薛锦铖会合。”
  她言罢,转身想要去检查沈尧的尸身,沈尧还躺在那里,睁着眼,可奇怪的是,她中剑的位置,居然没有任何的血流出来。
  “糟了!是计!”望月砂低声惊呼——沈尧是何等的高手,她怎么会真的以为对方那么轻易就被解决了呢!
  这一声提醒了顾云泽,他霍然转身,但见兔起鹘落之间,有一团黑影从地上重新聚成人形,无声无息的靠近了望月砂,只一瞬,便点在了她的死穴上,“望月砂,我们交手过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是不了解我呢?”
  “血鸦妖术!”望月砂立马反应过来,“刚刚那个是你的分/身?”
  “不错。”沈尧笑了起来,“你这女人还是这么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
  望月砂沉住气,没有说话,这次的失误,确实是自己掉以轻心了。
  “你的琴音专破我的幻术,可是你最终还是栽在了我的手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沈尧微微弯身,靠近她的耳根,附耳说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了,所以我做足了准备,鱼饵已经抛出去了,就等你上钩。”
  “你怎么会……”望月砂不自禁的一惊,自己来十陵教是最后决定的,在此之前,放出攻打十陵教的消息里也只提到了薛锦铖和顾云泽,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要来?
  难道——墨云观里有奸细。
  如此一想,望月砂的眼底逐渐浮现出一层冷厉,脑海里也多了一些揣测。
  “顾云泽,相比上次交手,你的剑法又弱了很多啊。”沈尧一扬眉,调笑道,“嗯……我还真是看不出来,你是个情种。”
  “放开她。”顾云泽冷声,竟是一扬手,将避寒剑压在了自己的咽喉上,“我知道你想要避寒剑。”
  沈尧闻言大笑:“哦?那剑圣此举又是何意?”
  顾云泽:“我知道避寒剑在五百年前是魔君之物,你说我抢了你的东西,指的不过就是避寒剑,而避寒剑和我性命相连,除非我自己和它分开,否则,它就是一把无用的剑。”
  “你疯了?!”望月砂低喝一声,“放下剑!”
  顾云泽没有说话,他把剑压得很紧,皮肤上很快多出了一道血痕。
  沈尧微微眯起眼,把这个白衣玉冠的男子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比起避寒剑,我更想要用你的命来换望月砂的。”
  顾云泽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做出了判断:“一言为定。”
  沈尧:“成交。”
  望月砂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你自刎了她就会放了我?!”
  沈尧的眼中杀气横溢,扣在她咽喉上的指尖微微一用力,复而冷笑道,“死女人,你要是再敢说话,我现在就要你命。”
  顾云泽:“不准动她!”
  沈尧:“我数三二一,到一的时候你还不动手,死的就是你师傅。”
  “三、二、一……”
  她“一”声未落,顾云泽闭眸,翻动手腕,避寒剑发出了一声铮鸣,顺着他的咽喉,划出了一道寒流。
  “不要!”望月砂失声惊呼。
  避寒剑从顾云泽的肌肤上掠过,寒意凛然,就在即将切断命脉的刹那,半空中突然有一粒石子打来。
  这一击的力道极其微妙,不过是觑得了一瞬的空当,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震开了剑刃,让原本紧逼咽喉的剑刃斜划了出去!
  避寒剑脱手而出,如白虹般掠去,沈尧始料未及,目光跟着从望月砂身上移开了。
  顾云泽抓到机会,借机转守为攻,避寒剑凌空一个转折,重新落入他的手中,十三道青锋凌厉迅猛,封住了沈尧的退路,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望月砂惊觉,趁着沈尧分神之际,手肘一抬,打在了她的肩上,沈尧吃痛,断然反击,一掌击在了望月砂足下的位置,飞身后退。
  “就这点本事吗?”她掠到了房檐上,袖中魔气一揽,将空中封来的剑气瞬间挡住,“顾云泽,别以为有人帮着你,你就是我的对手。”
  望月砂眸光一动,冷声呵道:“泽儿,配合我!”
  “好。”顾云泽得令,步法一变,翻身浮于避寒剑之上,并指掐诀。
  那样冷定而带着杀气的眼神,让沈尧一惊,这一瞬,她仿佛从这白衣公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已经逝世了五百多年的人。
  就在她失神了刹那,顾云泽的背后已经凝聚起了上万把长剑,凌厉纵横的剑气割裂长空,围在他周身三尺的距离,源源不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剑流。
  “放!”随着望月砂的一声低喝,所有由灵气化作的剑向前呼啸刺出,织起一片光幕,遮天蔽日,几乎是瞬间便将沈尧的身影淹没。
  万剑归宗?!沈尧心道不好,径自飞掠后退,然而就在她抽身躲开的那一瞬间,望月砂终于弹动了琴弦。
  琴音如潮水般向四周泛起,挟裹着如霜的剑气,平吞万里,天上风云急剧变幻,厚重的云层压下,天地间黯然失色。
  这一击,沈尧避无可避。
  “妈的,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她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大骂一声后急速施术,想靠全身的魔气来殊死一战。
  剑光如雨,伴随着琴音,和魔气相撞在一起,形成了两股巨大的潮流。
  沈尧死死咬住牙关,尽管身上已经有了多处剑伤,但她仍是不敢放手,只能用全身之力去抵挡。
  血很快浸透了她的黑袍,魔气在剑气和琴音的强压下,愈来愈小,眼见自己快要力竭,沈尧再次怒吼道:“他妈的,你再不来,老娘就要成活靶子了!”
  她话音方落,但闻空中徒然传来一声鹰啼,一道黑影遽然落在她旁边,紧接着,原本快要消散的魔气猛然大涨,竟是又压回了顾云泽这边。
  “犹豫什么呢,动手啊!这时候舍不得你男人了?!”割骨的寒气在沈尧的足下涌动,削弱了魔气,她无法辟易,只能想着把对方一举诛灭。
  两股灵力对撞,顾云泽的视线受到了阻碍,他看不清来的人是谁,只能忍着没有去看,他深知幻术的厉害,如果再次中术,只怕很难趁机翻身了。
  随着两股气劲越来越激烈,沈尧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顾云泽和望月砂两个人委实难对付,即便她和魔君有着上百年的功力,但两人终究是修习幻术的,比功法,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眼见这边劣势越来越大,沈尧忍不住讥讽道:“如果不是你刚刚非要帮顾云泽,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脱不了身。”
  “别分心。”男人的声音低而沉,神色也比往日凝重了几分,见掌中的魔气很快又弱了些,他更是无心争吵。
  “你倒是说的轻巧。”沈尧脸色冷漠,眸中杀意断然,今日如果不杀了顾云泽,那就是自己死在这,看着魔君的反应,他应该也是没有其他法子的。
  思忖之后,她足尖一点,身形瞬间高了几丈,反掌拍出一道魔气,击在了望月砂怀中的古琴上——那是唯一的突破口。
  电光火石之间,凌冽的剑气贯穿了空气,避寒剑折射出数道寒芒,一剑挡在了魔气上,剑落处,忽然有雪飘下。
  剑斜插在大地上,从剑身爆发的寒气瞬间向四面八方涌去,不过眨眼,竟是冰封了整座十陵教。
  寒气不断喷涌而出,沈尧被这一击震得飞了出去,顾云泽收剑,斜掠过雪雾,直冲魔君而去。
  魔君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趁着这个空隙来取自己的命,动作不过是慢了半分,便被顾云泽占了主场。
  一道蓝光斩开,两人的身形在空中交错。
  一闪即没的剑光几乎凝固了空气,顾云泽落地,泛着冷光的剑刃上多了一丝血迹,他微微一甩手,血珠便顺着剑刃落在了冰面上。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顾云泽默然转身,却是微微一怔。
  “是你?”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瞳孔里有了震惊之意,复又恢复了冷漠,“原来你和她是一伙的?”
  “是。”魔君喘着气,淡淡的说道,“刚刚救你的也是本座。”
  “……”顾云泽蹙眉,眼中渐渐拢上了一层郁结,“所以洛阳客栈的那次,你在骗我,那是你们联手设计的局?”
  “是。”魔君倒也不遮掩,“本座想要避寒剑,咳咳咳,本座要让你知道,动了情的人,根本无法拿住避寒剑。”
  他刚说完,又连着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寒冷彻骨,顾云泽刚刚用的那一式,是避寒剑谱的最后一式——君子寒,那一剑的力量是极其骇人的,不过是稍稍不注意,胸口便被破开了一条缝隙,血从中涌出,悉数结成了冰渣。
  要不是顾云泽的实力现在大打折扣,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没了命。
  魔君抬起眼,冷笑道:“怎么,剑圣准备杀了本座吗?”
  顾云泽没有再看他,淡漠道:“仙魔不两立,即便你救过我,如此恶行,我也不能姑息。”
  “呵呵,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所谓的‘天理'吗?”魔君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更深了,那是一种无畏生死的冷嘲,他对着顾云泽的眼,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觉得你方才那番话是出自真心,你又为何不敢看本座?”
  “你和魔教勾结,霍乱人间,便是罪恶滔天。”顾云泽垂着眸子,隐去了种种的情绪,手中避寒剑扬起了一个凌厉的弧度,“我又怎知你方才救我不是一场局?”
  魔君的脸色已经愈来愈苍白,他在冰寒之气中努力的呼吸,湛碧色的眸子深而诡,一瞬不瞬的盯着顾云泽。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本座也无话可说。”他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声音中带着些许嘶哑,将一腔愤懑压了下去,换成了睥睨孤傲的冷笑,“我拿我自己的命做局么?”
  这回,顾云泽良久无言。
  “剑圣真是有趣。”魔君见此,低声笑道,“倘若你想杀了本座,就不要假惺惺的在这浪费时间了。”
  顾云泽沉静半晌,那边望月砂和沈尧缠斗不休,眼见又一轮交锋过去,胜负已分,他终于冷冷开口道:“你走吧,这条命当我还给你,下次再见,我定不会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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