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第483节

  如此身手,如此剑术,当得起天下第二。
  此时的李白,已不复懒散醺醉的模样,他游走在人群中,手中的利剑如影随形,随心而动,每一剑刺出,便有一人应声倒下。仅凭他一人之力,便硬生生撕破了亲卫的防御,离史思明越来越近。
  史思明当了几年的大将军,倒是有几分大将沉稳之气,眼见李白越来越近,史思明却不慌乱,好整以暇地下令围在他身边的亲卫结阵御敌。
  一百余亲卫迅速列好阵势,如临大敌地执戟平举,按战阵击敌之法对李白发动了阵势。
  以一人之力逼得叛军不得不列阵以对,李白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亲卫们对付李白时,自然也不会放过一旁的冯羽。
  很快便有数十名亲卫盯上了冯羽,手中长戟一扬,便朝冯羽冲去。
  冯羽脸色立变,急忙后退。
  他在敌后潜伏这些年,一直是靠脑子在敌人之中游刃有余,但论动手技击,冯羽是个战五渣。
  一柄长戟朝冯羽刺来,冯羽眼睁睁看着长戟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他的脑海里却仍在思考究竟该往左边躲还是该往右边躲。
  当的一声脆响,一柄剑将长戟磕偏,随即剑光一闪,执长戟的亲卫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亲卫软软倒地。
  冯羽扭头,见昏黄的火光下,李剑九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阿九,你怎么来了?”冯羽此时居然还笑得出。
  “混账!你要杀史思明为何要丢下我?我难道不比你的身手强吗?”李剑九怒道。
  冯羽笑着叹气,道:“真是个死心眼,既然来了,那就保护我吧……”
  李剑九手中的利剑一提,正要迎敌而上,却突然被冯羽拽住。
  冯羽可怜兮兮地眨眼:“不要离我太远,我害怕……”
  李剑九心气一泄,又气又好笑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冯羽却转身在路边拾了几根木头堆在一起,然后将木头点燃,大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李剑九不解地道:“为何放火?”
  冯羽叹道:“因为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所以要叫援军……”
  李剑九赞道:“你认怂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脸红呢。”
  不远处忽然一声闷哼,李白沾满油渍的衣裳上多了几道血红的伤口。
  冯羽皱眉道:“阿九,你快去帮李白……”
  “我不!我要保护你。”
  冯羽脸色顿时变得严厉起来:“快去!”
  李剑九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眼眶一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跺脚朝李白方向奔去。
  很快李剑九也身陷敌阵中,与李白并肩搏杀史思明的亲卫。
  冯羽的身边没人保护,剩余的亲卫很快又朝他逼近。
  冯羽也不傻,情知自己的武力太渣,于是转身就朝大营方向跑去。
  数十名亲卫一愣,迟疑了一下也追了上去,其中一名亲卫却取出弓箭,搭箭拉弦瞄准……
  一箭飞射而出,正命中冯羽后背中心,冯羽身躯往前一个趔趄,晃悠了一下,重重栽倒在地,神智很快陷入黑暗中。
  敌阵中的李剑九一直分神注意着冯羽的安危,见冯羽中箭,李剑九凄厉地大叫一声,心神一乱,肋下便被一支长戟刺中,幸好李白见机得快,一剑将长戟磕开。
  眼见无法破除亲卫的军阵,李白跺了跺脚,怒道:“李某只欲建功立业,诸位何苦留难?拼了!”
  说完李白身躯一顿,接着利剑忽然舞出漫天剑幕,水泼不进的剑幕下,李白猛地朝前突进,很快冲入敌阵中心,然后他的腰身忽然躬起,任凭无数长戟横刀劈砍在后背上,他已不计代价,以伤换命,整个人像一支锋利的长矛,一往无前地刺向敌阵正中的史思明。
  剑如长虹贯日,从敌阵中突出,一直突入至敌阵中心,眨眼间利剑便刺到史思明面前。
  直到此时,史思明仍一脸惊愕。
  他万万没想到李白的剑术竟神奇至此,连军阵都能突破,而且迅疾之极,根本无法躲避。
  利剑的剑尖忽然停住,恰好停在史思明咽喉内两寸。
  剑尖入喉,两寸足以要命,不必再浪费力气。
  剑尖拔出,李白身躯踉跄了一下,他用满身的伤,换来史思明的一条命。
  史思明圆睁双眼,喉头格格有声,已说不出一句话,眼中的神采也迅速消散,整个人忽然软了下来,双膝一跪,最后无力地倒在尘土中。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胜传捷
  冲天的火光,漫天的箭雨,还有一声声激烈的枪响。
  叛军大营栅栏内,冯羽静静地倒在尘土里,李剑九在撕心裂肺地哭喊,而李白,满身血迹站在数百亲卫围伺之中,看着史思明慢慢倒下,最后没了声息。
  李白没来得及松口气,史思明的亲卫们已不要命似的冲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剑朝李白身上劈落。
  李白闪身,躲避,举剑格挡,再次收获了数条人命后,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激昂的清啸。
  啸声悠扬冗长,直穿云霄,连夜空的乌云仿佛也被啸声冲破,一轮满月破云而出。
  “史思明已死!史思明已死!”
  啸声过后,李白放声高呼。
  李剑九仍陷在敌阵中,一边哭一边奋力格挡亲卫从各个方向劈刺来的刀戟。
  “史思明已死——!”
  “敌酋已授首,尔等尚为谁而战?”李白瞠目大喝道。
  正在疯狂击杀二人的亲卫们一愣,攻势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匆忙的马蹄声,冯羽事先放的火,以及李白的啸声终于引来了正在厮杀的安西军将士的注意,派出一队骑兵朝他们驰来。
  史思明的亲卫们顿时战意全失,面面相觑之后,悲愤地跺脚,然后迅速作鸟兽散,甚至连史思明的尸首都没顾得上敛走。
  包围圈突然消失,李剑九疯了似的飞扑到前方冯羽的身躯前,跪在尘土里搂紧了他,嚎啕大哭起来。
  “尔等何人?”安西军骑兵已来到二人身前喝问道。
  李白不知从哪里拾回了自己的酒葫芦,迫不及待地拔开塞子仰天使劲大灌了几口,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形忽然一阵踉跄,此时身上的伤口才痛得铭心刻骨,潇洒如李白者,也不禁龇牙咧嘴,呻吟不已。
  “某,闲散居士,一介白衣,李白也。史思明已被我们杀了,”李白打了个酒嗝儿,又道:“快快去叫随军大夫,此处有一小兄弟受了重伤。”
  骑兵一愣,不信任地下马走到史思明的尸首前,仔细端详半晌也没认出来,只好派人叫更高级别的将领来,顺便也叫上随军大夫。
  冯羽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倒在李剑九的怀里,任由她撕心裂肺地摇晃,却动也不动。
  李白踉跄着来到冯羽身前,蹲下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又翻身仔细看了看仍插在冯羽后背的那支箭矢,良久,李白叹道:“呼吸尚存,但很微弱,幸好箭矢未浸毒药,否则麻烦大了……”
  李剑九紧紧搂着昏迷的冯羽,泪如雨下。
  最后一战,最后一箭,她和他离幸福只差一点点。
  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远一支骑队飞驰而来,为首者正是顾青。
  战局几乎已无悬念,听说史思明已死,冯羽受重伤,顾青当即将右翼的指挥权交给马璘,领着亲卫和几名随军大夫匆匆赶来。
  顾青下马,第一眼便看到李剑九怀里的冯羽,脸色焦急的顾青立马下令随军大夫上前救人。
  见顾青脸色不对,大夫们也慌了,他们看出来这位受了重伤的人对顾郡王很重要,今日若救不活他,很难说自己会不会惹怒郡王殿下。
  大夫们忙着救人,顾青拽着李剑九后退几步,然后打量她一番,轻声道:“你便是李剑九?”
  李剑九哽咽着点头,目光时刻不离正在被大夫施救的冯羽。
  顾青深深地道:“这几年冯羽与我时有密信来往,信里提过最多的除了叛军内部军情,其次便是你,他说,你是他认定的女人,是他一定要娶的女人。”
  李剑九愈发心痛,伤心大哭起来。
  从顾青到来,他一直没关心过史思明的死活,更没有查看那具尸首是否史思明本人,他的眼里只有重伤的冯羽。
  安史之乱,冯羽的付出绝不比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少半分,而此刻,他生死未卜。
  “莫哭了,冯羽不会死的。”顾青加重了语气道。
  李剑九仍哭泣不止:“他若死了,我必不独活。”
  顾青再次看了眼正在被大夫施救的冯羽,低沉地叹道:“我此生不信鬼神,但此刻我愿信,愿用我今生的福报换冯羽一命……”
  顾青说着眼眶渐渐泛红,表情仍无变化,但眼神中已透出无比的焦急。
  很想为昏迷的冯羽做点什么,官至尚书令,爵至郡王,权势已至人臣之巅,可此时此刻,再大的权势也挽不回一条人命。
  “韩介……派快马速速渡河进洛阳城,给我将洛阳城最好的大夫请来,我顾青重金相酬,另外再搜罗全城,买最好最名贵的伤药进补药,各种药,快去!”
  韩介不敢耽搁,急忙点了十余名亲卫上马掉头飞驰而去。
  然后顾青朝几名大夫长揖一礼,道:“几位辛苦,请全力施救此人,他对我很重要,若伤势太重,至少帮我延他两日性命,两日内,洛阳城另有名医到此,务必务必,多谢各位。”
  见顾郡王明明焦灼无比,却仍然对他们如此客气谦逊,几名大夫受宠若惊,正要还礼,却被顾青按住,示意他们不必还礼,继续救人。
  一名大夫道:“郡王殿下,这位郎君受伤不轻,这一箭恰好射中了后背的命门心脉,能否救活,老朽实在不敢保证……”
  顾青努力微笑:“请尽全力,至少延他两日性命,我知医者忌讳,各位莫怪我得罪,实在是他对我太重要,我不得不从洛阳城另请名医,得罪莫怪,以后再向各位赔礼。”
  几位大夫连道不敢,然后各自交换了眼神。
  郡王殿下如此身份,说话仍如此客气,也懂得照顾他们的自尊心,这才是真正有涵养有气度的大人物的做派。
  于是大夫们咬了咬牙,使出了今生最精湛的压箱底本事,把脉,观察伤口,一同会诊后,大夫们用铁钳夹住冯羽后背的箭,迅若疾雷地将箭矢拔了下来。
  昏迷中的冯羽痛得一声闷哼,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后背伤口冒出汩汩鲜血。
  大夫用铁钳夹住箭矢,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露出一丝轻松之意,道:“万幸,箭矢上未浸毒药,万幸!”
  顾青急忙上前一步,期待地道:“能救活吗?”
  大夫摇头:“不好说,看咱们的手艺,也要看这位郎君的造化。”
  顾青像前世手术室外无助的普通家属,又后退了一步,道:“请尽力,尽力。”
  怀着焦灼的心情,顾青来回踱步,神情烦躁且愤怒。
  不经意一瞥,顾青这时才看到一旁瘫坐在地,大口灌着酒的李白,顾青一愣,急忙上前道:“太白兄,久违了!”
  李白又恢复了醉醺醺的醉鬼模样,昏黄的火光里,顾青赫然发现李白身上伤痕累累,急忙大声道:“韩介,再去请两位大夫来,为太白兄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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