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 第14节

  待曹延轩在左首太师椅落座,纪慕云垂首走到自己平日的位置,珍姐儿带着弟妹上前给两人请安,妾室请安,仆妇亦来请安。
  不多时,两位主子并肩而座,姐弟三人依长幼而坐,妾室们立在一旁。彼时盛夏,尚不到正午,暑气已经顺着门窗透进来,曹延轩看看屋角冰山,“近日炎热,冰存的可够?若是不够,可多置办一些。”
  答话的是珍姐儿。不用说,做为嫡长女,曹延轩和七太太有意让她经历一些家务,嫁出去就更稳当了。
  珍姐儿很有当家做主的劲头儿,“女儿问过了,库里的冰足够,我们家人口少,换成东府,就得到外面采买了。”
  曹延轩满意地点点头,“东府那边,你三伯生辰是怎么安排的?”
  说起来,东府这一辈长子在京城,二爷在外地,府里由三爷、三太太执掌家务,本月二十四日是三爷生辰。
  “前日女儿随娘亲去东府,三伯母说,和三伯父商量过了,请一请亲戚朋友,交个戏班子,家里摆几桌酒乐一乐。”珍姐儿一五一十地,“女儿和娘亲商量了,从库房里给三伯父挑个礼物。”
  曹延轩嗯一声,考较女儿“去年送了什么?”
  珍姐儿是准备过的,“去年送了一个古董香炉,花了六百两银子;前日舅舅家送了珊瑚盆景来,一盆大些,四盆小些,娘说,打算把小些的送给三伯父,再送些别的。”
  七太太嫡亲兄长王丽华考到三十余岁,儿子都快娶亲了,依然是个举人,在“继续考进士”和“死心了”之间举棋不定。王丽华岳父在福建做官,送了不少特产回金陵。
  曹延轩喝口茶,“去年是去年,今年你三伯父四十岁寿辰,是个整日子,礼需得比往年重一些。”
  父女两人商量,决定在内院库房看一看,再到外院库房寻找。
  “下月就是您的生辰了。”珍姐儿又说,兴致勃勃地“爹爹,我们叫个戏班子,请三伯父三伯母五伯父五伯母过来吃饭,好不好?”
  曹延轩笑道:“就知道玩。字练得如何?”
  五月初一,珍姐儿字写的不过关,被他手把手纠正一番,留了功课。
  现在说起来,珍姐儿撅着嘴巴,伸出右手“爹爹~人家手都写疼了。”
  众人捧场地笑,曹延轩也笑了,“你是当姐姐的,得带个好头--近日读了什么书?”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宝哥儿问的。
  宝哥儿比月初多背两首诗,摇头晃脑地当众吟诵出来,着实可爱。轮到媛姐儿,起身恭敬回话“这几日没有练琴,做做针线,练了练字。”
  曹延轩温声说:“甚好,做事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
  媛姐儿连连点头。
  说一会儿话,时候不早,程妈妈指挥仆妇,把早饭摆上来。
  七太太用帕子按按唇角,忽然说一句“姑太太前日来了信。”
  曹延轩点点头,言辞甚是和蔼,“正是,给我也去了信。”
  七太太挥挥手,“姑太太听说府里添了新人,赏了见面礼下来。”
  立在最末的纪慕云听到这里,微微一愣,见丫鬟秋实捧了个红漆托盘走向自己的方向,忙上前一步,见托盘里放着个红漆雕花鸟盒子。
  “收着吧。”七太太闲闲地,“下次见到大姑太太,记得道个谢。”
  日后大姑太太回娘家,要见的是弟弟、弟媳和侄子侄女,真见她一个妾室,才是闹笑话了。
  不过,纪慕云不打算、也没胆子当众纠正主母的语病,认认真真道谢,惹得两位姨娘羡慕的目光。
  傍晚回到屋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赤金一点油簪子,一对金丁香,一对赤金镯子。
  “姑太太真是大手笔。”纪慕云拿起金丁香,在灯前细瞧,“妾身可发财了。”
  还好,曹延轩没说什么“给姑太太道谢”的话,“给你就收着吧。”
  盒子很精美,不大不小的,纪慕云摆弄着,决定放自己的镯子。“老爷,姑太太离我们这里远吗?”
  曹延轩悠闲地靠在床头,随口答,“在武昌。”
  “鱼米之乡啊。”姨丈没在湖广做过官,不过,姨丈麾下一位姓苏的举人、得力幕僚是湖广人,连带纪长林对湖广十分熟悉。“好地方。”
  能在湖广武昌这种要地任职,不用说,姑太太的丈夫也是能干的。
  曹延轩颇感兴趣,“你去过?”
  她摇摇头,照实说了,“听成熟地方了。”
  金丁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撞击她线条优美的脸颊,在烛光下像两只嗡嗡作响的金蜜蜂。
  曹延轩静静欣赏,伸出手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张嘴含住耳垂....
  第20章
  三爷生辰那日,西府五位主子早早离府,喝三爷寿酒。
  偷得浮生半日闲,纪慕云在自己屋里做衣裳。
  冬梅劝“不如找两位姨娘说说话”,她没吭声:于姨娘不爱说话,说起来就是媛姐儿的事;夏姨娘平日话长的很,见到她却眼里冒火,阴阳怪气的--五月以来,曹延轩一直宿在纪慕云的院子。
  换成她,也对夏姨娘没好脸色。
  当晚却是例外:纪慕云等到深夜,曹延轩依然没露面。
  也不知是一家子都没回府,还是像以前一样,独自歇在外院了?
  菊香去厨房打听,不一会儿带着果子回来,“太太和两位小姐、宝少爷已经回来了,厨房送了燕窝、冰糖雪梨羹和排骨汤;老爷还没回府,八成和东府的爷们喝酒呢。”
  三爷生辰,曹氏族中的旁系子弟必定都会去的,好友也会过来。
  她便不等了,收拾收拾歇下了。
  夜幕中一弯新月,星星在低处调皮地眨着眼睛。帐子中的纪慕云翻个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才来一个多月,她已经适应了身畔躺着个成年男人,灼热体温,粗重呼吸,心跳强有力....冷不丁一个人....
  她把帐子揭开一线,望着照在地板上的月光叹息。
  次日清早,纪慕云像平时一样早早到了正院,像猜测中一样,没有等到珍姐儿。
  出来传话的程妈妈面有倦色,“东府三太太安排得满满当当,马吊戏班子叶子牌,从春熙楼叫了菜,热闹一天。太太说,今日给姨娘们放一天假,明日再来吧。”
  昨晚回府不提,要等姨娘们早上过来了,再告诉“不必请安了”。
  纪慕云像平时一样恭敬,“妈妈也辛苦了。”
  两人寒暄几句,转过身,见媛姐儿和两位姨娘也来了,程妈妈把“今日放假”的事又说了一遍。
  三人没有惊讶的神情,显然和她一样猜到了。
  纪慕云便想,这位六小姐,在府里真是没地位,别说七太太,就连珍姐儿,也懒得和庶妹提一句“明天别过来了”,于是大热天的,媛姐儿得早早起床,梳妆穿衣到正屋来,听一句“不上课了”再回去。
  两位姨娘提前一个时辰过来,是想把“晨昏定省”的任务完成,多出些时间安排自己的事吧。
  回去的路上四人同行,自然不可能沉默。
  夏姨娘悻悻地,拉着于姨娘东拉西扯,于姨娘应付,在分叉口向她客套一句“到我们院子打叶子牌?”
  纪慕云给对方一个笑脸:“我打得慢,不耽搁姐姐们了。”
  夏姨娘摇着一柄玉兰花团扇,没好脸色地转过身:“妹妹可是大忙人,哪有空陪我们磨牙?于姐姐,我们还是自己找乐子吧。”
  纪慕云没接话,向沉默的媛姐儿点点头,便带着冬梅走了。
  回到屋里,纪慕云继续做衣裳,两只袖子已经缝好,正绣前襟,领口是很费工夫的。
  钢针带着丝线穿过名贵料子,日头一寸寸向头顶攀爬,时间仿佛凝滞了。院里传来动静,菊香喜悦的声音传进窗子:“老爷来了!”
  她愣了愣:曹延轩平日只在晚上过来....
  忙把针往衣裳上一戳,衣服卷起塞进放线团的藤篮。
  曹延轩迈步进了正屋,左右看看,走到东捎间,闲闲地摇着一把白折扇:“这地方不错。”
  自从他住进双翠阁,纪慕云闲来无事,每日搬动一些,把房间按照自己的习惯布置起来。
  东捎间搬个落地罩过来,窗边挂一大块半旧青布,各种颜色纹路的碎布头、襕边、络子、盘扣和一些金珠碎玉钉上去,平时做活或者搭衣服,摆弄几下就有了新点子--这个习惯还是教她针线的丁娘子的。
  此刻他一看,色彩斑斓的,给人一种“百花盛放”的感觉。
  她忙迎上去,“这么热的天”摸摸炕桌上的梅花茶壶,用他日常用的茶杯斟一杯茶“温的。”
  曹延轩呷一口,便咕嘟嘟喝了半杯。“今天不用上课?”
  “太太早上吩咐,今日的课停一停。”她继续斟茶,“让两位小姐歇歇。”
  他嗯一声,“在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纪慕云笑着坐在炕桌另一边,“缝些零碎东西,您就来了。”
  离近一瞧,他神色疲倦,脸庞浮肿,眼底带红丝,一看就是昨晚喝多了酒,睡得很迟。“爷,您早上用了什么?妾身告诉厨房,中午给您做些清淡的?”
  曹延轩伸开胳膊,惬意地朝后靠在弹墨大迎枕上,脱了鞋子,双腿盘坐,拉一拉衣裳下摆,随口答“昨天珍姐儿她们回来,三哥拉着我们,连带六叔,一并去了春熙楼,一直待到半夜,差点就宿在酒楼了。”
  看也看得出。
  他打个哈欠,添一句“早上什么也吃不下。”
  纪慕云看看天色,出屋叫来冬梅,叮嘱道“你去厨房,跟管事的说,老爷昨晚喝了酒,做个酸辣汤。”
  冬梅答应了,却说“不如做个醒酒汤,放些生姜,发汗最好,再不然,沏些严查的茶。”
  纪慕云笑一笑,“醒酒汤怕是吃絮了,下回吧。你带些钱去,让厨房用上好的里脊肉,嫩豆腐....”
  一口气说了半天,把其他菜肴也说了,冬梅复述一遍,确定没记错才走了。
  中午菊香去提饭,和两个外院仆妇一起提回四个双层黑漆雕花食盒。
  樱桃里脊肉、椿芽炒鸡蛋、清炒虾仁是热菜,其余的豌豆黄、芥末鸭掌、凉拌豆皮、酥鲫鱼、凉拌花生豆苗、桂花糯米藕是凉菜,芝麻烧饼和一叠新出锅的饼,另有一大海碗酸辣汤,用瘦肉丝、嫩豆腐、木耳、香菇烧开,加了重重的胡椒粉和醋,鸡蛋花勾芡,点缀青菜叶子,红红绿绿闻着就香。
  曹延轩嗅了嗅,打个喷嚏,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汤,胃口大开之下吃了不少菜肴。
  侍立在屋角的冬梅看呆了:七爷不爱吃甜的,在府里不是什么秘密,喝醉酒胃口不好,倒把几道甜口味的菜吃光了。
  纪慕云一点都不奇怪:她的姨丈喝多了酒,第二天心烦欲呕,胃口不佳,什么公事都办不下去,姨母除了做酸辣汤,往往让厨房备些甜食,姨丈肠胃就舒服多了。
  果然,对曹延轩也很有用。
  待丫鬟撤了桌子,曹延轩用细竹子逗了一会儿白瓷缸里的金鱼,伸个懒腰,在屋里缓步而行:今早起得晚,午觉是睡不着的,盛夏晌午,出去散步、打拳就是白痴了。
  绣活是做不成了,纪慕云吩咐冬梅晚上的菜和果子,回到屋里“爷,您躺下,我给您按一按肩膀?”
  曹延轩却精神头正好,拉着她到东次间书房,挽起袖子,“坐。”
  她早上是写过字的,用小匙从青花瓷水盂舀些清水,添进砚台,立在桌边姿势优雅地研磨,“只看过一回您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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