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_分卷阅读_181

  但是历史就是这样,总会有人特别受上天的眷顾。
  自己的驸马如今锋芒毕露,李宸自然就得韬光养晦,在母亲跟前,几乎是言听计从。
  宋璟天天在母亲跟前怼这个怼那个,她只好任劳任怨地讨母亲欢心。
  不然怎么办?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立太子的事情,那是满朝争论不休,拥护李唐旧主的人占了上风,可圣人不改变主意,那也不行。
  李宸想虽然母亲已经倾向于要立儿子为太子了,可感情上还过不去。她的武周王朝就这么短短的十几年,她怎么甘心?可是还政李唐是民心所向,她再不甘心,也不会一意孤行。
  可到底怎样,才能让母亲在感情那一关上也过得去呢?
  李宸想来想去,想到了吉顼。
  吉顼这个人虽然是酷吏,但也算是酷吏一群矮子当中的将军了,腹中还是有点料的。他既是武则天的心腹,又跟张氏兄弟交好,在立太子的事情上,说不定吉顼还会有妙招呢。李宸思前想后,觉得吉顼这边可行,于是就授意舒晔打点一下吉顼那边的事宜。
  吉顼确实有妙招,可李宸没想到吉顼的妙招居然是让武则天将昔日的废太子李贤接回洛阳。
  因此当李宸听到武则天说到这事情的时候,心中是十分惊讶的。虽然这样的局面是她最乐于看到的,可……惊喜来得太突然,李宸就有些懵了。
  而此时正是洛阳的晚春,春日的太阳没有了寒意,融融的暖意洒在人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武则天说的话太让李宸惊讶,她简直都要生出一种想要就此不问世事的冲动。
  “我近来时常梦到你们兄妹几人幼时的模样,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时常在父亲和母亲跟前跑来跑去,无忧无虑地好似是天上唱歌的鸟儿一般。忽然醒来,发现物是人非。母亲梦到最多的,便是你的二兄。”
  “当年你父亲不止一次责怪我当时处理你二兄过于无情,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我如今已命吉顼去彻查当年你二兄再东宫私藏甲胄之事,是非黑白,相信很快便能有结论。”
  李宸跟母亲走在满是春意的道上,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话。
  武则天又说:“说起来,你的这些兄姐当中,你的二兄是我操心得最少的,如今他在异乡病了多年,也没个嘘寒问暖的人在,我想了想,还是将他接回洛阳照顾,说不定有了亲人的陪伴,他很快便能恢复神智。”
  李宸听到武则天的话,看向母亲的神色十分复杂,几度想说话,最后却没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则会跟母亲说道:“二兄知道母亲如此惦记他,心中一定十分高兴。”
  武则天叹息:“我当初对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当时听到他私藏甲胄,我震怒不已,心中又怒又痛。如今想来,大概是过于痛心,让感情蒙蔽了双眼,便失了分寸。或许你父亲说得对,他并没有要谋反的心。我听说他如今的癔症是时好时坏,有时候脑子十分清醒,有时候又六亲不认。”
  “或许二兄只是常年在巴州,心中郁结才会得了癔症。我曾专门为此事问过御医,御医说只要有清醒的时候,还是很有可能康复的。”顿了顿,李宸低头,神色颇为自责,“当年父亲驾崩,母亲说要将二兄接回长安以慰父亲在天之灵,永昌那时不该任性,不让母亲将二兄接回来的。若是当初将二兄接回长安,说不定他的癔症早该好了。”
  武则天瞥了李宸一眼,说道:“当初的事情谁也说不定,永昌,母亲如今只希望你的几位兄姐都能好好的。”
  李宸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说道:“有阿娘如此关心,他们一定都能好好的。”
  武则天笑了下,便没有再说话。
  高处不胜寒,李宸想父亲到底比母亲幸运多了,父亲在世的时候,好歹子女在父亲跟前都可以是真性情的,不管是她的哪位兄姐,在父亲跟前的时候,都不会像如今这般在母亲跟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母亲心中不快,包括她自己。
  李宸想,母亲怎么无端端的,就要将二兄接回来?吉顼到底是怎么给张氏兄弟出谋献策的?
  她正想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稚儿的嬉闹声,李宸一怔,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个小身影就呵呵笑着从道上冲了过来,冲到一半,见到前方的李宸和武则天,愣了下,随即轻咳了一声,先是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上前来行礼:“煜儿见过外祖母。”
  武则天见到十分疼爱的外孙儿,笑了起来,声音也难得放柔了,“外祖母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煜儿,在做什么呢?”
  宋煜手往后一伸,跟着小郡王的侍女便战战兢兢地上前将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奉了上来。
  宋煜:“外祖母,煜儿适才与阿瞒正在小树林里头射箭,无意中瞧见这紫色的小花,您瞧这花多好看呀,煜儿想着外祖母一定很喜欢,便摘了下来,准备要送去给外祖母呢!”
  武则天被这小活宝逗得眉开眼笑,接过那朵紫色的小花儿。
  李宸:“……”
  这小家伙到底像谁?为什么随便一弄就能弄出了一个花花公子的派头来?
  宋煜装作没看见母亲颇为无语的脸色,往武则天跟前凑,“外祖母外祖母,您说这小花儿好看吗?”
  武则天:“好看,外祖母喜欢得紧。”
  这时,跟宋煜一起玩的李隆基也过来了,一板一眼地向武则天和李宸请安。
  武则天见到了李隆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李隆基虽然年幼,面对祖母这般的明显的差异对待,竟也面不改色。
  李宸看向他,笑着朝他伸出手,“阿瞒,到姑姑这里来。”
  李隆基听到李宸的话,看向李宸,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欢喜,走了过去,“永昌姑姑。”
  李隆基的母亲窦妃被武则天处死的时候,李隆基还不到七岁。一个稚儿,骤然之间失去了母亲,并且还不能流露出半分伤心难过,本就十分苛刻。那段时间,是李宸经常带着宋煜进宫来陪李旦的几个孩子玩,这导致李隆基对这位永昌姑姑有一些移情作用。
  又或许,是因为在一个年幼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在他失去了母亲之时,出现了一个与他父辈差不多的女性长辈,填补了他成长过程中缺席的属于母亲的那份温柔和关爱,所以他在面对李宸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团孩子气来。
  在李隆基看来,这个皇城可真是没什么好期待的,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永昌姑姑和煜儿进宫的时候。刚才宋煜悄悄跟他说,姑丈说或许不久之后,他便能到永昌姑姑的公主府去小住了。
  李隆基想到这个,心中就觉得十分欢喜,走在路上觉得看什么都十分顺眼。如今见到了李宸,弯着的眼睛里都是笑容,亮晶晶的。
  李宸难得看到他有这么外露的情绪,也被他感染了几分,“你和煜儿刚才玩了什么,这么高兴?”
  李隆基:“我已经一些时日不曾见到祖母和姑姑了,如今见到姑姑和祖母,并且身体安康,心中高兴。”
  李宸:“……”
  所以她儿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秒钟就能变脸这样的事情,大概李隆基这家伙功不可没。
  ☆、184.184:千古女皇(二十二)
  大概是宋煜在宫里玩得有些累了,因此在回公主府的路上都比较安静。不过这个小家伙一直都是比较安静的,不怎么闹腾。
  他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的景色,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忽然回头,跟李宸说道:“阿娘,阿瞒真的可以出宫吗?”
  李宸一怔,看向他。
  宋煜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与母亲轻声说道:“虽然在宫里挺好,外祖母也很好,可煜儿觉得住在里头也太寂寞了些。阿瞒说他从未出宫呢,这外头许多事情,他都没见过。唔,一般是看书里说的,那样也太惨了些。”
  李宸看向自己才满七岁的儿子,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早熟了。其实她比较乐意看到的,应该是他有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太早接触这些纷纷扰扰,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时候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可许多事情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只是什么都不说。母亲对待宋煜和李隆基的态度如此明显,宋煜从小又特别喜欢和李隆基这个小表兄玩,许多事情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李宸想:算了,他本来出身就不平凡,普通人的平凡快乐跟他是没关系的,只要他从小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长大后可以像他父亲一样,从来不后悔自己所选择的路就已经足够了。
  李宸没有接上刚才宋煜说李隆基的那个话题,只是笑着问他:“煜儿,阿娘好像都没问过你,日后想要做什么。”
  宋煜眨了眨眼,弯着眼睛跟母亲说:“我想要跟父亲一样。”
  李宸闻言,哑然失笑,“可你跟父亲太不一样了。我看你三天两头就跟父亲唱反调,跟父亲阳奉阴违你最在行,原来心中竟想着要成为跟父亲一样的人吗?”
  宋煜的包子脸十分正色,看起来显得他异常可爱,“我跟父亲阳奉阴违是因为阿娘告诉我,做人不能像父亲那样死板,不然会被人嫌弃是棒槌的。”
  李宸:“……”
  “公主,据线人回报,说吉顼当时与张易之出的主意是让他们与圣人说立庐陵王为太子。”
  李宸微微一怔,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可张氏兄弟怎么的,就弄成了是要将李贤接回洛阳来治病?
  舒晔对此,也十分不解。
  “按照吉顼说服张易之的想法,是认为无论圣人是要立武承嗣为太子还是立皇嗣为太子,张氏兄弟都没办法有太大的功劳,不如出奇制胜,将庐陵王接回洛阳,立他为太子,这般他们便能在立储君之事上立下奇功。”
  其实吉顼的思路是对的,对于张易之和张昌宗来说,武承嗣和李旦,不管武则天要立哪个人为太子,其实意义都不大。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武则天心中的候选人,不管张氏兄弟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多少力,两个当事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多大功劳。而且如今武承嗣是对张氏兄弟白版讨好,可一旦登上了帝位之后,又是另一个样子。
  毕竟,张氏兄弟虽然是个花瓶,但最基本的生存之道还是明白的,他们如今之所以能呼风唤雨,是因为有武则天撑腰。可武则天已经将近八十岁的老人了,而他们还年轻,等武则天百年之后,他们也急需一个有力的后台。这时候,李旦和武承嗣的上位不管他们怎么出力,都有点理所当然的意味。可如果是庐陵王李显,那可就太不一般了。因为庐陵王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的,而他们在这个事情上出了力,日后庐陵王还能不对他们感恩戴德吗?
  吉顼劝说张氏兄弟的思路,虽然只是处于个人的利益出发,可对武则天还政李唐这件事情上,却十分管用,至少张氏兄弟愿意接受,如今的武则天也已经很少接见大臣了,终日就只让张氏兄弟和上官婉儿侍奉跟前,这时候张氏兄弟的话初始可能不管用,可枕边风的威力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
  可大概吉顼也没想到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两个家伙,居然举一反三,他们干脆不要神智清醒的庐陵王了,将已经得了癔症的废太子接回来,将病治好了之后再立他为太子,岂不是功劳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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