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郎官守坟

  就在石柱的身后方向明明有着几个人面无表情的抬着棺材,可石柱却说没有棺材……我愕然的看了过去,忽然发现那几个抬棺材的人齐刷刷的扭过头来盯着我,他们冷不丁的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甚是僵硬,仿佛是刻意挤弄出来的一样,依旧是那么的冰冷,依旧是那么的阴森……“你,你们……”
  正当我惊恐的指着他们,且想要询问他们时,却是看到这几个人抬着棺材凭空消失了。
  回过头来,但见石柱怔怔的盯着我,继而向我问道:“猴子,你,你能看见鬼?”
  闻言,我恍惚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继而回想了一下,难道我真的能够看到鬼?可是我好像听师父说过,只有开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到鬼啊!或者,除非天生就有阴阳眼,否则是根本不太可能看见鬼……对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就是……嗯,除非是鬼故意让你看见,否则是根本看不见的。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似乎这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前面刚想到的事情,后面转眼就会忘记。而且,当我想到天眼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到借法力这么回事,但我又忘记什么时候弄过这种事情了。
  好像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全都忘记了。但有的时候又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或者本能的接起话茬子,可说完以后,我又不太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这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似乎看什么或者想什么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猴子,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忽然,石柱的声音陡然间将我惊醒,我愕然的抬起了头,发现石柱好像盯着我看了很久。
  “额!石柱大哥,我,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我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尴尬的笑了笑。
  石柱先是一愣,继而苦着脸说道:“我刚才问你是不是能见到鬼,但看你傻里傻气的,或许是我想多了吧。还有,我身后哪有什么抬棺材的,那不是一大群送阴亲的人吗?”
  听着喧闹的唢呐声,我莫名的扭过头来,只见石柱的身后方向果然只是跟着一群人,但他们却并未抬什么棺材,他们只是送阴亲的队伍中最为普通的一员。那,那我先前看到的又是什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再次抓了抓后脑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前面的队伍,渐渐的带着我们后面的队伍进入了深山之中,光线除了前后持火把的人照耀着,便只剩下漆黑如墨了。
  山风“呜呜”的肆虐着,山坡上的草木被吹打得来回摇晃,像是一群人在奔跑,天空乌云遮月,深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唢呐队偃旗息鼓,不再吹奏了。前前后后二三十人,竟然也都未再发出半点声响,众人皆是低着头,快步的前行,谁也不敢多耽搁半分。我看在眼里,不禁凑到石柱跟前,低声的问道:“石柱大哥,大家都怎么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前面不远就是陶家的祖坟地了,而且这片山坡内外,都布满了坟地。有些是从前的达官显贵占用,埋葬了先人,有些则是来百姓偷偷的埋,零零散散的埋得到处都是。所以,这一带据说邪的很!”
  石柱亦是一脸惊惧的向四周扫视了一眼,继而用力的咽了咽唾沫,压低声音又说道:“大家弄得热火朝天,怕是会惊动附近的孤魂野鬼,若是路上遇到倒是没什么,但在这山里,实在是进了鬼窝啊!谁也不敢弄出半点动静,早早的进了坟地把事情一办,大家也就赶紧跑回家去了!”
  “陶老爷家乃是大门大户,至少在你们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老财主,他既然要把这场冥婚办得体体面面,又怎么会让大家这么消沉的对待呢?难道不怕陶老爷斥责?”
  我不解的追问道。
  “呵呵!陶老爷自己都不敢常来这里,大家可都是把脑袋夹在裤裆里才敢来的,能在人前弄得体面些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到了这山里,再热闹又能怎么样呢?给谁看?难道给鬼看啊?”石柱冷笑一声,随即又是轻叹道:“可惜,待会儿你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呆在陶家的坟地里做新郎官了,呵呵!”
  最后的一声笑,带着无尽的苦涩和无奈。
  我知道,石柱绝不会甘心情愿的和陶家结什么冥婚,结这场冥婚无非是为了陶家的家财,这一点,大家知道,陶老爷也知道,石柱自己心里更加明白。可前提也都更加明白,除非石柱能坐得住、坐得稳,彻底把这场冥婚办到底、办圆满,否则石柱是生是死不会有任何人关心,更不会有任何人怜悯。
  这是一场冰冷的交易,没有半点温度,可钱财却是炽热的,没有人会和钱财过不去,尤其是陶老爷家的万贯家财。
  阴亲队伍陆续穿过一条狭长的山路,来到一片山环水绕的绝佳墓地跟前,果然,这一带的山势全被陶老爷所占据,除了正当中的陶家祖坟以外,附近很难再见到别的坟墓。但奇怪的是,阴亲队伍并未直接进入陶家的祖坟地,而是绕着进入后山。
  直到我们一行来到一片荒凉的地界,看到一处孤零零的坟头,众人缓缓围绕着坟地停了下来。
  我不解的向石柱询问:“石柱大哥,这,这坟地不对吧?为什么我们不去陶老爷家的祖坟地呢?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坟头?”
  “陶老爷家的闺女未出阁就死了,这属于少年夭折,是不能进祖坟的。所以,也只能在这附近找一个埋葬地。”石柱随口回答道,随之,石柱扭头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但见众人已经散开,且向我说道:“刚才大家专心送亲,队伍不敢有半点凌乱,所以耽搁你在队伍之中无法脱身,现在队伍都散了,你若是想离开,正是时候!”
  “可是我……”我扭头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远处的草木依旧在狂摆乱舞着,而且阴风依旧呼啸肆虐着,不禁双腿一软,又退了两步。“石柱大哥,我我,我不着急,不着急……”
  若是在陶铺村附近,兴许我肯定扭头就走,但在这里,已经远离陶铺村很远很远,一路上乌漆抹黑的,再加上我先前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非常确定是见到了鬼,那几个抬棺材的人,他们的诡异表情依旧印刻在我的心里,我,我一想起来就害怕极了。为什么我能看见鬼呢?他们那么多人都看不见,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而且以往我都是跟随在师父身边,从来不用操心任何事情,都是师父打算好一切,也不必让我动脑筋。可是今天我好像不停的在思考问题,却是越思考越糊涂,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如果……如果师父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至少能够带我离开这里。
  对了,我一会儿可以跟随大家一起走,这样我就不用害怕再见到鬼了。
  想到此,我逐渐安心下来,且缓步退到外围,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把这场冥婚办完。
  为首的是那个驼背的老者,他先是提着竹篮子围绕着坟地转了三圈,每一圈都不停的撒纸钱,最后又凌空甩了几个响鞭子,声音清澈又干脆。而当鞭子的声音落下,唢呐队瞬间开始吹奏起来,似乎这是最后一段需要卖力气的地方,大伙儿都卯足了劲儿的吹奏,而另外几个人则是把纸人和纸马摆放在阴宅的门口位置。
  所谓阴宅的门口,就是坟前烧纸钱的地方。
  在安葬死人的时候,会把棺材所朝向的方向定为阴宅的入口,也就是所谓的阴宅的门路。无论是烧纸还是祭祀,都要在阴宅的门口进行,如此这般,阴宅里面的死者亡魂才能收到。这是各地统一的习俗,而在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纸人和纸马摆放好,还有金楼和银楼等等,一并摆放到一起,随后,又有一个年纪稍大的老者走出来,站在祭祀物品跟前,面朝大家,拿出一纸布告,大声的宣讲了一番。此布告也无他,其中的大致意思就是布告周遭的孤魂野鬼,以及阴间的兄弟姐妹们,此处乃陶家闺女的府邸,恰逢良辰吉日成就了美满姻缘芸芸。
  最后是撒酒水送祭物,这些是送给附近的孤魂野鬼享用的,又特意多送了很多纸钱给他们,为的是让陶老爷的闺女在阴间和附近的兄弟姐妹们邻里和睦等等。
  到了最后一项,则是请新郎官抱送替身焚烧,一把火将所有的纸扎物品全部焚烧起来。熊熊的大火,一下子蹿起了五六丈之高,继而将还在燃烧的祭物席卷着直飞冲天,场面看起来诡异到了极致……不多时,火焰熄灭,唢呐队立时停歇下来,且向着众人一摆手,三五成群的回到了回程的山路上聚集。
  前后过程几乎是走了一个简单的过场,而且时间极短,似乎这些人压根就不想在这里多呆片刻,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可当我正准备跟随阴亲队伍回村时,却是看到石柱一脸惧怕的四下张望起来,继而面如土灰一般的依偎在坟地跟前,浑身瑟瑟发抖,让人觉得甚是可怜!
  “别管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也都爱莫能助,新姑爷要在坟地守坟三日三夜,这是老规矩,没有人能够更改,我们快回去吧!”驼背的老者提着空空如也的竹篮子,声音淡漠的说道。“这个地方邪的很,前面六个新姑爷都是死在守坟的三日内,唉,希望石柱的命够硬,能扛得住吧!”
  说完,驼背的老者带着众人陆续往回走。而当我听完这些,不禁再次回过头看向蜷缩在坟地跟前的石柱,他似乎非常的恐惧,也非常的绝望,但也非常的无奈,毕竟他选择了要这么做,相应的,也必然要依约而行。可是……前面六个人都死在了这里,如果没有人管石柱,那石柱万一也……犹豫、不忍,在一瞬间像是两根绳子,死死的捆住我的双腿,让我无法往回迈开一步。
  但当我犹豫之际,只见阴亲队伍纷纷远去,似乎再晚一会儿,他们的人影儿都要看不见了。
  可这个时候,我却是狠狠的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回来,缓步来到石柱的跟前,牙齿打着颤栗的说道:“石……石柱大哥,我,我他娘的不准备回去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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