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夏天青的神色微微动了动,这个机会,确实已经等的许久,可是陈老爷的性情,夏天青自然更清楚,答应了,从此就和陈老爷捆的死紧,再也不能分开。而在利益诱惑下,夏天青相信,陈老爷一定会把自己推出去顶缸。
  富贵险中求,夏天青脑中闪现这么一句话,那现在这送上门的富贵,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天青,难道你担心不成?”陈老爷见夏天青迟迟不肯说话,心中也有些发急,要说找人合作,陈老爷并不是不能找到别人,但其余人都没有夏天青那么合适。夏天青已经笑了:“陈叔父的好意,我若回绝了,那才是对不起陈叔父和父亲多年的交情呢。”
  听到夏天青说这句,陈老爷的心放下,也对夏天青笑了:“天青,我晓得你就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来,再喝一杯,这后面的事,怎么做,我细细地和你说。”
  说着陈老爷就提起酒壶给夏天青倒酒,夏天青急忙递过酒杯:“多谢叔叔了。”
  两人的酒杯都已斟满,在那轻轻一碰,都是笑容满面,陈老爷以为夏天青已经落入自己的圈套,笑的更是志得意满,而夏天青收敛起眼中的笑容,要算计,还不晓得谁算计谁。从陈家出来,夏天青酒有点多,于是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木恩在前面赶着马车,听不到车厢内夏天青说话,木恩是个爱说话的,忍不住掀起车帘看着夏天青:“大爷,您这会儿怎么什么话都不说?”
  “我喝多了酒,这会儿闭眼醒醒酒,怎么你都要多说一句?”夏天青闭着眼睛,看都不看木恩,木恩挠了挠头:“大爷,这不对啊,今儿啊,必定有说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夏天青睁开眼,看了看木恩就又闭上了:“什么叫是你不知道的?我的事儿,你都知道吗?”
  “自然都知道,连大爷您昨儿……”夏天青不等木恩说完,就啐他一口:“呸,你好好一个大男人,这会儿做什么碎嘴婆子的样子?”
  木恩呵呵一笑,又赶起马车来,夏天青靠在车厢内,虽然面上酒意很浓,心中却是明镜似的,富贵险中求,现在看看,这险中求,到底要怎么求。
  马车到了客栈,夏天青摇摇晃晃下了马车,木恩要上去搀扶一把,被夏天青推开:“这会儿你来献什么殷勤,快些让开。”
  “大爷您今儿心情必定不错,不然也不会这样说了。”木恩走在夏天青身边,猜测着说,夏天青的手在那轻轻敲击:“是啊,你少来气我,我就心情很好。”
  主仆二人走进后面,翠柳的耳朵竖的高高的,听到夏天青的说话声就冲出去,这一冲出去吓到了木恩,木恩下意识地把夏天青拦在身后:“你,你要做什么?”
  “夏大爷回来了,我今儿啊,等了夏大爷许多时候,有事情要和夏大爷请教。”翠柳也不去管木恩的动作透着不信任,只在那高声说,夏天青睁开一双醉眼,看向翠柳,只觉得眼前的翠柳,怎么身子在不断地晃,于是夏天青皱眉高声:“江大爷,你站稳了,不要晃来晃去。”
  站稳了?不要晃来晃去,翠柳先是觉得惊讶,接着就笑了:“夏大爷,您这是上哪儿吃酒吃的口中都说胡话了,在那晃来晃去的是夏大爷您,不是我。”
  “不,就是你在晃?”说着夏天青就伸手要去按翠柳的肩膀,让她站稳,翠柳猝不及防,被夏天青按住了肩膀,虽说翠柳这时候做男子装束,但内里本就是个女子,被夏天青这么一按,翠柳的脸不由微红,然而翠柳也晓得,自己不能呵斥夏天青,否则就露馅了,因此翠柳只是把夏天青的手往一边挪去,对夏天青道:“看来夏大爷的酒喝得有些多了,竟然不尊重起来。木管家,你还是把他扶回去歇息吧。”
  木恩也看呆了,夏天青是个有节制的人,不管是喝酒还是做什么,都不会沉迷,怎么这会儿,却不大像夏天青?因此木恩急忙对夏天青道:“大爷,大爷,我啊,就先扶您回去。”
  夏天青还要说话,早被木恩撮进院子里去,翠柳站在那看着夏天青主仆背影,不由长长叹气,自己等了这半天,竟然等回来一个醉鬼,这可怎么办?还是多等一晚,自己在这夜里再好好地想想,如此才能更好地说服夏天青?
  翠柳一边想着,一边回到自己房中,小森还在那比较着那些刺绣,见翠柳走回房内,小心翼翼地问:“东家,是不是那个夏大爷,不肯答应?”
  “没有什么不肯答应的,他喝多了酒,一个醉鬼,知道什么?”翠柳顺口应着,让小森把那些刺绣都收拾起来,各自回房歇息,小森应了也就给翠柳端来洗脚水,把门闭上自去歇息。
  翠柳一边看书,一边洗脚,书看迷了,竟然不知道洗脚水什么时候凉了,过了很久,翠柳才勾唇微笑,既然要做男人,就要忘了自己内里本是个女子,除了不能去花街柳巷,别的动作都要更像个男子才好,这会儿,自己是江大爷,不是江家的姑奶奶。
  夏天青回到院中,进了房就睡着了,连木恩什么时候给他洗了脸脚都不晓得,等醒来时候,屋内满是灿烂阳光,夏天青坐起身,觉得这日似乎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但最要紧的是还是喊一喊木恩,于是夏天青高声喊木恩,耳边传来的却不是木恩的声音。
  而是翠柳的声音:“夏大爷,您醒了?”
  听到这么一个声音,夏天青急忙跳起来,看着翠柳,见翠柳穿的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床边,正看着自己。
  夏天青急忙看了看,幸好自己穿着中衣,况且两个男人,见面也没有那么拘束,于是夏天青拿过长衫穿起来,对翠柳道:“江大爷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请教?”
  “我方才已经问过贵管家,晓得您昨儿,是去了陈府赴宴,果真夏大爷是这里的大客商,我们不能去的地方,对您来说是平常地方。”翠柳想了一晚上,不能扭捏,因此早早就过来夏天青这边,问过了木恩,晓得夏天青还在睡,昨日去的是陈府赴宴,翠柳心中也就有了计较,晓得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背地里却已经波澜暗涌,想来那老苏也晓得这一点,才会加紧了进度。这一搏,若博赢了,那就是真的打开了在广州的局面,若输了,只怕身家性命都要压上。
  因此翠柳心中更似火烧一样,和木恩说过后就进了屋,看着夏天青,想等夏天青一醒,就头一个和夏天青说这事儿。
  所以夏天青一开口,翠柳就笑了:“夏大爷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和夏大爷绕什么弯子,就昨儿陈府说的事情,正巧,我这里,也有和陈府说的事情差不多的事情。”
  夏天青本在系着衣带,听了这话手就顿在那里,看着翠柳似笑非笑:“江大爷这话说的,我有些不大明白。”
  “夏大爷是真的不明白吗?”翠柳反问,夏天青微笑:“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江大爷,你我又何苦要这样绕弯子,江大爷是为吴家的人而来?”
  吴家?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翠柳就想明白了,看来老苏果真是个化名,于是翠柳点头:“这么说,那位老苏,本姓吴?”
  “他母亲姓苏,吴家遭了那么大的罪,他自然不好用本姓行事,只是江大爷初来乍到,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夏天青已经把长衫穿好,正好木恩端来洗脸水和漱口茶,夏天青洗了脸,接过茶喝了一口漱口完,这才淡淡地对翠柳说。
  翠柳被夏天青冷落在一边许久,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坐在夏天青身边:“看来他们家确实遭了大难,夏大爷,我们千里来此,只为求财。而求的财来,也只为留给子孙,不然的话,又何苦……”
  夏天青哂笑:“是啊,只为求财,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若输了,你的身家性命全都丢了。”
  “陈家当初既然可以出首告了吴家,那这会儿夏大爷和陈家合作,难道不担心再蹈覆辙?”翠柳反问,夏天青并不在乎翠柳的反问,依旧笑着:“这种话,和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和我说,江大爷,我做的虽不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却也差不多了,一着不慎,那我的身家性命也全都丢了,江大爷方才说的好,我们求财,不但要求的财来,还要留给子孙。陈家虽然有过前例,可是这么多年,他们家也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若真有那么一日,我自有办法对付,而和吴家那边合作,我有什么好处?”
  是啊,千里而来只求财,若要合作,那就要说出有什么好处,翠柳想的出神,不由咬住了下唇,夏天青见自己已经问住了翠柳,勾唇微笑,这人毕竟还是年轻人,不晓得这些事情的狠毒,一着不慎的人太多了,而这样的初生牛犊也太多了,夏天青,他在这边十多年,见过的那些骤然富贵,骤然败落的,比江翠能见过的,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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