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2.心魔

  安锦卿踢掉了高跟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腿坐在吊椅上,目光渐渐涣散,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生父留给我妈的房子,是一套两居室。我妈死后,我舅舅舅母就以监护人的名义,带着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哥,搬进了我家。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他们说表哥是哥哥,应该有自己的房间,所以他们就将我的东西都搬到了阳台,让我在阳台上打地铺。
  刚开始我也很愤怒,但我发现愤怒并没有用。因为没有任何人会站在我这边,没有任何人为我说话,帮我出头,不但争取不来什么,还遭到他们恶毒的咒骂。
  甚至,他们还会不给我饭吃。
  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不去期待,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虽然我是住在自己家里,但每一天我都过得如履薄冰,如同寄人篱下。
  不过这样的日子虽然难受了点,但好歹是平平安安的。
  直到我12岁那年,上初中前的那个暑假,我那个初中毕业,经常混迹网吧的表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外面通宵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跑回来,就对我动手动脚。
  我们那个年代的12岁女孩,可跟现在的不一样。
  我们那时候基本上都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世界是单纯的,也是无知的。
  可能其他12的女孩不知道他是干什么,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欺负人而已,可那时的我都已经在餐厅洗了几年的盘子了,耳濡目染的,自然知道他想对我做什么。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虽然他比我大了三岁,还是个男生,可他娇生惯养的,力气却没有我大。
  当时我一怒之下,一脚踹在他裆部,就将他踹飞了出去。
  是真的飞了出去,他人就撞在了墙上,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当时的心情有多平静。
  那是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从滚烫的草席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一脚接着一脚踹在他同一个地方。
  在那一刻,我甚至感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快感。
  当时,他的惨叫声响彻了整栋楼,邻居听到声音过来敲门,我也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上班的舅舅舅母得了信赶回来时,他整个下身早就被我踹烂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别人对我的恐惧。”
  她断断续续说完,目光和语气都是平缓而冷静的,就好像在述说着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直到她停下来,顾泽绵才说道:“是他活该!”
  “他是活该!”安锦卿道,“其实我当时完全可以杀了他!我才12岁,杀了他,也只是受惊之下导致的防卫过当,我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可我最后没杀他,因为我觉得,与其这样杀了他一了百了,不如让他继续活着受折磨。”
  顾泽绵听得很认真,虽然他极力控制自己表情的变化,但是紧蹙的眉心和幽深的双眸,却隐隐透露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那后来呢?他们是怎么肯放过你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没有任何人护着她,她是怎么逃过那一家人的报复。
  “是盛阳。”安锦卿道,“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我只知道,他把我从派出所带走之后,没多久就给我改了名字,然后辞职带我来了帝都。”
  “盛阳?”顾泽绵诧异,“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安锦卿:“我跟盛阳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生意失败,又回到出版社做编辑的落魄大龄青年。
  他是我打工的那个餐厅的常客。有一次他落下几本书在我们餐厅,我偷偷留下看完了才舍得还给他,又厚着脸皮跟他借书,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也是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我很有写作天赋。那个时候网文刚刚兴起,他也是一时兴起,教我写网文赚稿费。我差点杀了我表哥的前几天,刚拿到第一笔稿费,对那时的我来说,那可真是一笔巨款。
  跟盛阳来帝都后,除了上学睡觉,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写作上面。
  盛阳在一家小说网站干了一年,做到了主编之后便再次辞职,自己创办公司,这就是最开始的安盛文化。
  而我这一年的稿费,就是他创业的启动资金。”
  顾泽绵道:“所以,你就是阑珊。传闻中关系暧昧不明的阑珊和安盛董事长,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安锦卿问:“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啊?难道重点不是我差点杀了人吗?”
  “可你没杀他。”
  安锦卿道:“可我的确这么想过。而且虽然她捡回了一条命,但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而自我厌弃了这么多年?”顾泽绵笑着摇摇头,“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那种情境下,我会做出什么反应。我只想告诉你,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觉得你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他的人生被毁,是他罪有应得。你那只是常年被压迫之下的情绪爆发,你没有错。就算有错,也是错在你一直拿这件事情折磨自己。”
  安锦卿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抬手去抹,结果越抹越多,豆大的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顾泽绵道:“这个时候,我本该陪在你身边……”
  “不。”安锦卿摇头,“如果面对面,这些话我未必说得出口。”
  “都过去了。”顾泽绵道,“别给自己压力。”
  “好。”安锦卿挤出一抹笑。
  视频挂断后,安锦卿一个人在吊椅上坐了良久。
  其实比起被生父抛弃,比起成为孤儿,经常会梦到满身是血的表哥,才是她最大的心魔。
  她以为,这些事情她永远不会再和人提起;
  她以为,或许这辈子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
  直到更深露重,一股夹杂着湿气的冷风吹来,她突然有了种醐醍灌顶的感觉。
  她拿起手机,给顾泽绵发了条微信。
  勤奋的小刺猬:为了你,我会好好爱自己。我会在你回来之前,把这些彻底忘掉。
  已经很晚了,她以为顾泽绵早就睡了。
  却没想到,顾泽绵几乎是秒回了她的微信。
  一切社交账号都是用真名的顾泽绵,居然还改了微信名。
  阳光下的毛球:乖!
  勤奋的小刺猬:你这名字,怎么回事?
  阳光下的毛球:毛球团一团就能抱紧刺猬了,还不怕被扎。
  勤奋的小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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