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_分卷阅读_314

  “弟妹说的羊肉山药之类,可是要制成药膳?”成亲王妃还不算完,“不须另用药么?”
  “是药三分毒,若能食补,就不要药补了。”桃华说完了,还是又补了一句,“若想有孕,不只是女子的事,男子亦须身康体健,否则便是生出孩儿,怕也不足。且太过勉强……亦会伤身。”
  成亲王妃胡乱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桃华已经赶紧转过头去跟旁边人说话了。今日席间这些人她也都熟悉,只是倒没见上回那位古板的文光侯太夫人,听旁边人说是皇后体恤她年纪大了,参加宫宴未免劳累,所以特意恩准她不必来。
  体恤什么的,桃华听了也只一笑。其实就连说话的人都知道,皇后哪里是体恤人的人呢?不过文光侯太夫人上次当面让陆盈把小皇子交给皇后抚养,结果过后皇后自己打了退堂鼓,反给陆盈提了位份,让她名正言顺地抚养皇子。
  皇后倒是找了个正当理由,说是陆盈救护太后有功,可是这事儿谁不明白是皇后自己缩了,倒把文光侯太夫人给架在半空里了,颇有些人窃窃私语说她为了给儿子谋那个主考的位置,就巴结趋奉皇后,结果弄了个没脸。
  其实文光侯太夫人还真不是为了儿子的主考之位,可是这会儿说都说不清了,一气之下犯了嗝逆,索性向宫里报病,连皇后的千秋节也不能来了。
  自然这些话谁也不会说出来,有提到文光侯太夫人的,大家也只是彼此使个眼色罢了,毕竟太夫人虽然没来,文光侯夫人却在座,自不好说得太明白了。
  皇后坐在上头,下头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虽然听不见众人说什么,但看看那交头接耳的样子,也能猜得到必是在议论些什么不好明说的话,多半还与自己有关的。
  再看这些人当中,有几个每年千秋节常见的身影已消失了,那几个都是丈夫最近被以各种问题或削职或左迁到京外的,本人自然也就无缘千秋节宫宴了。
  皇后看过一圈,目光就落到了赵充仪身上。今日赵充仪穿的是藕合色宫装,用深色丝线织出蔓草暗纹,只用淡银色丝带镶边,下头亦是素面淡色的一条百褶裙,并无别样刺绣装饰。然而她面色白里透红,目如秋水,纵然衣饰淡雅也不减容色,反而更衬出一股子飘飘的仙气来,与另一边浓妆艳饰穿着金线刺绣的凤尾裙的袁淑妃相映成趣,如同两朵颜色不同却都盛开的花,一下子将满殿嫔妃的光彩都夺了过去。
  今日是皇后的寿辰,皇后当然也是按品大妆,头戴凤冠,身穿翟衣,单是一条霞帔就极尽奢华,下头挂的坠子都是用同一块翡翠碾出来的,颗颗做水滴形,真如那澄碧的水珠一般,稍稍一动就让人疑心会滴落下来。那凤冠更是华丽夺目,龙盘凤绕,凤口中含的红宝石有莲子米般大小,垂下的珠串颗颗浑圆,大小完全一样,也不知从多少颗珍珠里才能挑出来。
  然而就是如此华美的服饰,也不能完全掩盖她容颜老去的事实。袁淑妃也就罢了,再怎么浓妆也看得出来年纪,可赵充仪还不满二十岁,还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年纪,单是那股子青春活力就是皇后无论如何都比不得的,更不是靠珠光宝气就能压得住。
  皇后看见她,就想起宫人的报告——安郡王妃给赵充仪诊治了三个月,说是不必再用药了。
  不必再用药,那就是病完全好了。赵充仪有什么病,皇后最清楚,无非一个是小产伤身,另一个是余毒未清。可看赵充仪这会的脸色,比从前还要光艳,可见真是身强体健了。如今皇帝都被引得时常往她的春华殿去,如此一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又会有孕了。
  赵家……皇后的手在袖子里捏紧了。赵充仪在后宫争宠,赵家就在前朝活动,如今于党损失的这几个人虽然不算多么重要,但对那些依附于党的官员来说却是个令人不大安心的信号。有时候人心若是散了,后果或许就会出人意料。
  究竟是什么时候,赵家跟安郡王府成了一伙的呢?皇后又把目光移向了另一边——若说这殿内还有人的光彩没有被赵充仪压下去,那也只有蒋氏了。
  王妃常服也是大红色,饰以蹙金深青纹饰。说起来,成亲王妃跟蒋氏穿的衣裳极为相似,只是纹饰图案与所用金线的数量略有不同。按品级来说,成亲王妃的衣裳还要更华丽些,然而配着她瘦下来的脸,怎么看都有些撑不起来。相反,蒋氏却是艳光照人,虽然只是薄施脂粉,却把浓妆的袁淑妃都有些比了下去。若是将外命妇也一起算起来,这整个宫宴上,也就是她跟赵充仪花开并蒂一般了。且两人年纪又都在青春之时,这就更不是袁淑妃能比得上的了。
  赵家在于党多年,事情是知道一些的,然而赵家根基浅,并无人手去做点什么。可安郡王府就不一样了,安郡王背后可是有定北侯府的。这两家子联起手来,可就是大患了。皇后的眼睛在赵充仪和桃华身上转来转去,只觉得一股子火气直往上冲,几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皇后身边的心腹宫人从侧面瞥见她额上冒出的青筋,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小声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啪地一声,宫人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皇后指着她骂道:“今日本宫千秋,你偏说什么不适,是看不得本宫好,巴不得本宫有个三长两短么?”
  这一下周围众人都噤了声,个个看着皇后发呆。这样大喜的日子,就算宫人说话有些不妥,皇后也不该自己说出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来,这不是自己诅咒自己么?
  下头嫔妃们彼此对望,都露出会意的神色来——皇后这是指桑骂槐呢,虽不知骂的究竟是哪个,但总逃不了袁淑妃啊赵充仪那几个罢了,不关她们这些小嫔妃的事儿。
  桃华却在一边观察着皇后的神色。她可不觉得皇后是借机发作给袁淑妃或赵充仪听的,因为这事儿完全没头没尾,无论是袁氏还是赵氏,不要说她们根本没提过皇后身子是否康健的话,就是刚才宫人说了什么大家都没听清,纵然是要指桑骂槐,至少也得有个起因,哪有毫无预兆开口就骂的呢?
  而且这宫人是皇后的心腹,可是皇后刚才那一巴掌却打得毫不客气,若说是借机做戏,也未免太真实了些。与其说她是杀鸡儆猴,倒不如说是一时冲动,失去了控制。
  心腹宫人被这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往旁边歪了几步才站稳身子,连忙跪了下来:“奴婢糊涂,娘娘千万不要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皇后这一巴掌打下去,火气消退了些,倒有点后悔起来。然而事都做了,也只得硬撑着道:“回去自己领板子。”
  心腹宫人连声答应,下头方有于党的命妇试探着笑道:“娘娘今日千秋,莫为这等小事坏了心情,宫人不懂事,且容日后慢慢教导。”
  幸而有人说了这话,皇后便借坡下驴,又说起别的事来。她如今喜怒无常的,既发作过了,众人也未放在心上,席间又其乐融融起来。
  唯有桃华将方才的事情又从头回忆了一遍——突发性的狂燥失控——桃华轻轻摸了摸下巴,皇后的表现,的确是很像癫狂症的前兆啊。
  ☆、第239章 中举
  恩科秋闱看起来一切正常。
  八月初八下场,八月十四考完最后一场,考生就可以回家过中秋节了。当然,假如考场里发挥得不好,这个中秋能不能过得好,那就另说了。
  整个京城都被恩科影响着,节日的喜庆之中夹杂了考生们或欣喜或沮丧的情绪,颇为复杂。
  不过安郡王府里倒不受这个影响,只是一派喜气。
  顾丛自河南回来了。时近一年,有一半的府道州县都种完了痘,他分管的河北一路尤其顺利,所以赶在中秋之前回到了京城。
  这头顾丛进了郡王府大门,那头玉竹就给蝶衣道喜了:“这可要恭喜姐姐了,马上就大喜!”
  蝶衣一张脸红透了,难得地露出羞涩之意,轻轻打了玉竹一下:“我哪来的喜事。”
  “哟——”玉竹拖长了声音,“怎么姐姐难道不知道,顾太医回来了呢。”
  蝶衣脸上更红,低了头道:“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这下连薄荷都笑了:“王妃都在挑好日子了,若是不关你事,难不成顾太医要娶别人了?”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桃华一手抱着旭哥儿,一手翻账册看中秋节礼往来开销,闻言笑道:“你们几个别只顾着打趣了,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的针线,也帮她做点。”
  玉竹忙道:“王妃这可多虑了,蝶衣姐姐针线是最好的,那盖头啊嫁衣啊,早就绣好了呢。我偷偷瞧过,比外头针线坊里头那些绣娘也不差什么,那鸳鸯绣的哟,尤其——”
  她还没说完,蝶衣已经追过去要撕她的嘴了。郑嬷嬷笑着去拦:“可别闹,惊着了哥儿。玉竹这丫头也是,怎么你就看见了,我们还都没见着呢。”
  玉竹抱了头笑道:“有一回蝶衣姐姐在屋里试嫁衣,我从门缝里瞧见的……”
  这说得蝶衣更羞了,把手里东西一扔,扭头跑出去了。薄荷笑着在玉竹脑袋上戳了一指头:“就你是个鬼精灵,这也偷看。看就看了吧,还要说出来……”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旭哥儿趴在桃华肩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不甘寂寞地啊啊起来。
  桃华放下账册,把他横抱过来:“你又想说什么啊,这么爱凑热闹。”这小子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不肯总一个人躺在床上,每天非得有几次让人抱起来东看西看不可。他的小脑袋已经能自己竖直好几分钟,东看西看像只小松鼠似的,若是听见什么声音,一定要跟着啊啊几声,也不知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被亲娘横抱过来,旭哥儿不怎么开心,小脚丫蹬了几下,伸着小手想抓桃华的头发,又抗议地啊了两声。
  桃华点点他的小鼻子:“啊什么啊,乖乖地躺着,不然就叫奶娘来抱你啦。”臭小子已经长到十四斤重,抱着可不轻呢。
  旭哥儿当然听不懂她的话,只是鼻子上被点了几下,就以为亲娘在跟他玩耍,于是咧开嘴又笑起来,手脚齐动,在桃华怀里欢喜地折腾起来。
  桃华对他的反应哭笑不得:“你这个臭小子……”这小子不知是不是随了沈数,比一般孩子力气似乎还要大一点儿,幸而她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妇人,不然就这个折腾劲儿,还真不好抱他。
  两个乳娘在一旁神情紧张地张着手,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来。王妃早有规矩,她抱着孩子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随便插手。有一回哥儿哭起来,王妃一时哄他不好,一个乳娘为了讨好上前,说是自己会哄哥儿。
  原这句话也不能说是错的,只是那乳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了一句“哥儿这个时候哭起来必要奴婢哄的”,就这一句话,王妃的脸立时拉了下来,一个眼神,这乳娘就被丫鬟们拉了出去,第二日就打发走了。
  如今这两个乳娘,有一个就是后头补进来的,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被告知:若是王妃跟哥儿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她们多言。
  有了前车之鉴,哪个乳娘还敢触犯王妃的规矩?郡王府里这份差事优厚,谁舍得丢了它?故而这会儿虽然觉得哥儿看起来有点要从王妃膝上滚下来的意思,也没人敢贸然上去阻拦,只聚精会神看着,准备万一哥儿真跌下来,马上扑上前去接。
  不过旭哥儿最后也没跌下来。桃华自己心里有数,让他折腾了几下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真是你爹的儿子,随了你爹。等他回来,让你闹他去。”
  “本来就是我儿子,不随我随谁。”沈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丫鬟打起帘子,他一步就跨了进来,“旭哥儿——”
  旭哥儿的小脑袋一下子就转了过去,抬起两只小胳膊冲着沈数啊啊地叫起来。沈数眉开眼笑,上前就把他接了过去:“儿子,叫爹爹。”
  桃华嗤地一声笑出来:“这才多大呢,要听他叫爹,你且还得等好几个月呢。”
  沈数熟练地把旭哥儿抱在手臂上,用脸挨了挨他的小脸:“儿子,你娘说的是真的?”
  旭哥儿怎么可能听得懂,但他现在特别喜欢有人亲他,顿时咯咯地乐起来,张着小手拍沈数的脸。
  两个乳娘吓了一跳,但看桃华在一边抿了嘴只是笑,也不敢上前制止。薄荷一眼看见,便过去扯了扯两人:“都下去吧,王爷王妃要陪哥儿一会。”虽然有了旭哥儿,现在沈数回来,她们这些丫鬟仍旧是要避出去的。
  两个乳娘如今也知道这规矩,连忙跟着出去。到了外头没人处,新来的王乳娘才出了口气,小声道:“嫂子,王爷常抱哥儿不成?”
  她来了也有将近一个月,只是在王妃这里撞见王爷还是头一回,见王爷抱孩子的动作如此熟练,真是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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