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_分卷阅读_85
沈数略微有一丝遗憾:“若是早得先生就好了。如此早几年能跟皇上联系上,目前或许会更好些。”
邬正笑道:“侯爷是身在局中,又太过担忧王爷,所以不敢轻易放王爷回京,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贤妃那么得先帝宠爱,还不是被害死了,沈数既没亲爹又没亲娘,定北侯哪敢轻易放外甥回京城?也就是沈数如今已经成年,弓马娴熟,身手过人,又真的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定北侯才勉强同意了外甥的计划。
沈数不由自主也露出一点笑容,无论如何,被亲人关心疼爱总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邬正又道:“不过王爷也无须遗憾,于家现在权势仍大,皇上就是早有此心,前几年也做不了什么,若是早有联系,一个不慎被宫里发现,反倒打草惊蛇。”
沈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是如今,皇上也不自由呢。”
邬正捋了捋胡子:“皇上不是太后亲子,到如今皇后也没能生下嫡子,于家岂有不防之理?皇上当年登基的时候乃是子凭母贵,又年轻,且连个母家都没有,孤身一人隐忍至今,已然极是不易了。”
皇上是太后宫里的宫女生的,他下生之后没多久那宫女就死了,自是没有母家可以帮忙。
沈数冷笑了一声:“于家实在太嚣张了。先生可知道,我来了京城方知,皇上嫔妃数次有孕,凡太医诊为男胎的,都被皇后……”
老实说,这一点谁听了都要咋舌的。如果皇后自己有儿子,这么做还能说是个排除异己,可她到现在都没给皇帝生出一儿半女来,眼看着这是要让皇帝绝后了么?
“皇后娘娘比当年太后娘娘,可是差得远了……”邬正摇头晃脑,“这也难怪啊,太后娘娘当年,于家还没有如此权势,先帝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急需子嗣。可如今,皇后本是幼女,在家中千娇百宠,出嫁后还有姑母撑腰,得意惯了,从没遇过什么困境,自然是恣意而为了。”
沈数冷冷道:“可是于阁老,老了。”
邬正同意地点头:“是啊,更可惜的是,他的子孙当中,并没有一个能与他相比的。”于家大族,子弟众多,然而却没有一个能与于阁老相比的,虽然现在于家子弟为官的不少,可大多都是五六品小官,最高的不过四品知府,于阁老一旦告老,于家并没有一个人能接替他的位置,大权,就将旁落。
沈数想了想:“他还有些姻亲。”
“姻亲总不如同姓。同姓又不如自家。”邬正很不正经地耸了耸肩,“挺可惜的,户部尚书没有适龄的女儿。”
沈数微微叹了口气:“若仅为了拉拢分化而纳女入宫……”在女子身上做文章,他始终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邬正摇了摇头:“皇上身在困境,还能如何呢?”纳赵侍郎之女入后宫,并给以高位,不就是要分化赵家与于家的结盟么。与其靠姻亲扶持,想来赵家更愿意自己女儿做皇后吧。
沈数自嘲地一笑:“我不如皇上。”他果然不是这块材料。
这话邬正就不好接了,轻咳一声转开话题:“既然皇上有心,我们便可慢慢行事——哎,这信王爷还没有看呢,方才在门口才听说是蒋家的人,王爷和他们……”
沈数笑笑,一边拆开信来看,一边随口道:“原是经过无锡,想去看看蒋家人是个什么样子,不想倒给十五诊出病来。后来他们也进了京,数次遇到——”他的话停住了,目光炯炯盯着信纸。
邬正忍不住伸了伸头:“王爷?”信上写了啥,王爷看得这么专注?
沈数目光还紧盯在信上,道:“蒋姑娘要让无锡药堂制一万包金创药捐给西北军,问我如何运输。”
“一万包?”邬正有些诧异,“如今这金创药的价儿……一万包总得四五千银子,蒋家怎会如此大方?”
沈数道:“蒋姑娘说,这金创药是她自制,比常见的金创药用料简单,其主效在止血,其余则不如,因此造价要便宜许多。”
邬正扬眉道:“金创药只要能止血便好,军中所用,还求什么?”难道还要求个不留疤痕不成?
“只是,其药效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晓……”
“她说——”沈数继续看信,“当初蒋家药堂曾卖给我一包便宜的金创药,便是她所说的了。便宜的金创药——蝉衣,蝉衣!”
蝉衣应声进来,沈数有些兴奋地道:“当初在蒋家药堂买的那包金创药呢?就是蝶衣嫌落了灰的那包!”
蝉衣想了想:“似乎,扔在箱子里了……”
“快去找出来试试!”
这试试当然不能随便在谁身上划一刀,初一跑去找了条狗,在后腿上重重划了一刀,将那包被蝶衣称为“卖不出去”的药洒了上去,果然血不一会儿就止住了。
殷忠行也出来看,问道:“这药多少银子一包?”
蝶衣竭力回想:“仿佛是……一钱银子?”
殷忠行不由得有些动容:“这岂不是,只有平常金创药的一半还少些?”如此一来,同样的银子就能买到两倍的药!
蝶衣看着狗腿发怔,沈数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倒冷静了下来:“虽说血是止了,还要看伤口如何。”止了血,还得伤口不化脓不腐烂,能够愈合才行,“这信上说,止血之后,还要注意清洗伤口,以免溃烂。”
邬正听到这里,倒有些诧异:“这位蒋姑娘倒懂得不少。”
沈数笑道:“她的医术的确不错。将这狗好生照看着,看后效如何。”
蝶衣不怎么情愿地撇撇嘴,过去把狗牵走了。沈数一翻手上的信,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密密麻麻写得更多:“番椒?”他越看越是惊讶,“此物可做菜?”
“做菜?”邬正听说过这东西,据说是从南洋那边传进来的,可做药用,但用处并不大,更没听说能做菜。
“可做菜,还可驱寒……”沈数又有些兴奋了,“椒汤可抵烈酒,冬日饮之驱寒,兴教寺有种植——初一,去兴教寺,讨些番椒种子来!”
邬正忙道:“兴教寺有番椒?可此物要如何种植?”
“这上面都写着呢!”沈数压抑着声音里的兴奋,“还有可用番椒做的菜式!”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单是菜式就列了六种!
“初一多讨些晒干的番椒果实来,我们先试一试。”若是真的管用,回西北后立刻种植起来!
初一刚找回狗来,还没喘几口气,闻言又要飞马往兴教寺去。邬正忙拦了道:“且慢且慢,王爷莫急,此事不要闹得太大。兴教寺种来既是做观赏之用,想来不惮赠人,我们悄悄去讨,莫教人知道是王爷要的。”
沈数压了压心中的激动,道:“先生说的是。此事先生安排。”
邬正笑道:“王爷放心,包在在下身上。”
沈数这才回到房中坐下,手里还紧捏着那两页信纸:“蒋姑娘,这可真是送了一份好礼!”真是让他惊喜莫名。
邬正真的好奇了:“究竟是——这位蒋姑娘与王爷……”为什么会送这么一份惊喜来啊?
这个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沈数喝了口茶,才从无锡买药说起,一直说到兴教寺遇到于思睿。原觉得事情并不多,谁知等到说完,才发现居然也说了许久。
邬正一直含笑听着,这时才道:“如此说来,蒋家这父女二人,王爷对他们印象颇佳?”
沈数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都是热心之人。蒋姑娘虽则脾气大些,却十分聪慧。当年之事,说起来本与他们无关的……”
邬正也点头道:“其实先贤妃娘娘故世,侯爷也心知肚明,此事未必怪得太医。只是王爷的眼睛,却与太医脱不了干系。”贤妃之死乃因嫡位之争,后宫之宠,定北侯一家子还不至于扔了正主儿只找太医的麻烦,只是后来沈数被送到边关,发现他双目之疾出于胎毒,殷家这才深恨蒋方回的。
沈数叹了口气道:“别的倒也罢了,难得在西市我说了西北军中难处,蒋姑娘便一直记在心中。”倘若不是真的关切此事,怎么会在兴教寺看到番椒就想到能用于军中?
一说到这个,他就不禁想起将要成亲的崔家,若是崔秀婉对西北军事能有蒋家姑娘一半的关切……
“崔家姑娘的病如何了?”邬正这次来,定北侯夫人揪着他耳提面命的便是成亲之事,说起姑娘,自然就想到了崔家。
沈数的神色立时就淡漠了下来:“端午时在行宫里见了一次,看起来颇为黄瘦。”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显然是没有痊愈。
“其实也无须痊愈。”邬正沉吟了一下,“过几日郡王府之事就要掀出来,到时只怕太后又会借口推迟婚期。不如先定下日期,成亲之后再慢慢调养便是。”
沈数一哂:“她听说西北便避之唯恐不及……”若说婚后去西北调养,怕不吓出毛病来。
邬正正色道:“婚姻大事,岂容她有什么想法,这可是先帝赐下的亲事!”他是定北侯亲信之人,与沈数十分相熟,自然也知道他来京城之前,尚对这位未婚妻子颇怀希望,然而此刻说起话来,却带了嘲讽,便知他心中失望,遂道,“王爷只管让钦天监挑日子罢,此事由在下去崔家商谈,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沈数有些怅然地笑了笑:“我原想着能如舅父舅母一般……”琴瑟和谐,共保西北。
邬正干咳了一声道:“婚姻结两家之好,妻者齐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就是了。”世上有几对夫妻能像定北侯夫妇一般性情相投呢?更多的都是看着彼此的门楣,谋求更多的利益罢了。
沈数失笑:“先生自己还未娶妻罢?”
邬正老脸一红,起身道:“在下去瞧瞧那些账册。”
他出门沿回廊走了几步,便听前头有人说话,却是蝉衣在轻斥蝶衣:“邬先生来了,几位侍卫大哥也都在,王爷还未说什么,你便抢着说话,这是什么规矩?”
蝶衣噘了嘴道:“我是瞧着蒋家送来那些破东西生气……再说,这一路上,你也没说什么呀……”
蝉衣沉着脸道:“那时候王爷心中不快,我原想着你多说几句博他一笑也好,谁知竟渐渐的纵了你,连家里的规矩都忘记了。蒋家送什么,自有王爷处置,哪轮得到你先开口?何况蒋家信里说,要送的是金创药,那些礼物不过做个样子罢了,你什么都不曾明白,就这样冒失,成何体统!幸得今日都是自己家里人,若是有外人在你也这般,可不丢尽了王爷和侯爷的脸?”
蝶衣低了头道:“若有外人在,我万不会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