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柔(二)1000珠加更

  言卿疑道:“那公主……”
  他没有把话说出口。公主为什么没有推开他。无非是公主默认了任他吻她,公主心里……也是愿意的。
  萧皎皎怅然地问:“言卿,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言卿不语,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么多年,公主开心了逗他笑,委屈了在他怀里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第一个和他分享。每年给他过生辰,为他亲自煮一碗长寿面。
  她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个宦人而瞧不起他,反因他残缺对他更是好极。
  可言卿想,除了情爱之外,他什么都愿意给她。哪怕为她去死。
  公主这样灵动可爱,她值得更好的郎君,不该为他污了名声、误了终身。
  他也于深夜辗转反侧,若他家道没有中落不曾入宫,若他还是江南书香门第、只知寒窗苦读的小书生,若他中举赶考乃至金榜题名。这样他与公主的距离,会不会就没有这样遥远渺茫。
  可惜世事弄人,他父母双亡、一无所有,甚至在旁人眼里,连个男儿郎都算不上。
  他克制住自己,始终不给公主回应。他想,公主贪玩,少女的心性很快就会过了。
  公主也是这样做的,她在外面又结识了各种身份、性情温柔的小公子。许是幼时缺少父亲疼爱,他看得出来,公主喜欢那种被人宠着、爱着的感觉。
  一旦有哪个想勾着她做点什么下流事,她一下就淡了。公主心思纯粹,她只是喜欢那种被人宠着的感觉。
  公主对他也淡了。虽也如从前一样,对他哭、对他笑,与他分享,给他过生辰,但冥冥中已经有什么不同了。
  公主,她收回了对他的心思。
  直到她议亲,他在她大婚前夜趁她入睡,偷了一个吻。然后靠着这个偷来的吻,压抑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看她嫁给风华无限的谢家嫡二公子。
  听闻是个容相极美的世家郎君,也是传遍江左、江东的一代风流高雅的名士,多少世家贵女想嫁的春闺梦里人。
  他的公主,值得这样的贵公子做良人。
  言卿静静地微笑,“驸马天之骄子,与公主极为般配。言卿只愿公主与驸马良辰美景,琴瑟和鸣。”
  他没有以奴自称,而是以自己的名字为公主衷心祝愿。
  萧皎皎知道言卿说的是心里话。因为他从始终至终的清醒,哪怕知道她曾心慕于他也不作回应。只是委婉拒她,公主值得更好的郎君,他不值得。
  她也知道言卿心里有她,他的眼神不会骗人。但他从不肯行差踏错一步,永远都是只恭敬的以主仆之礼体贴相待。
  除了大婚前夜意外的吻。他终是在无人的宫殿,在以为她陷入昏睡时,低头向她表明了心意。可惜为时已晚。
  她的心意已经淡了,不会如同小少女时期那样天真地缠着他,妄想他给出一个结果。身份之别,他们本就没有结果。
  萧皎皎回忆着从前,问他:“你后悔过吗?”
  言卿知道她问的是他从未给过她回应一事。他微微一笑,认真道:“起初也后悔过,后来想通了。比起与公主一时欢愉,我更愿意一生守着公主。”
  历朝与公主、宫妃生情偷欢的宦人不少,无一个有好下场。皇室不会允许一个媚主邀宠的宦人留在公主身旁。
  恪守本分,但能远远看到她,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此生不悔。
  公主温暖了他的少年岁月,维护他残缺尊严,教会他真心爱人,他愿用一生回报给她。
  萧皎皎小少女时期的不甘一下释怀了,她笑了,也说心里话给他听:“若你那时敢与我好,我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召为驸马,或终生不嫁,与你一起。”
  哪怕与帝后翻脸,被世人唾弃,哪怕玉石俱焚、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也在所不惜。
  这是萧皎皎尚未说出口的。她相信,她不说,他心里也会明白。
  言卿知道公主此话是做得出来的。她生于乡野,有侠肝义胆,也敢爱敢恨,不在乎世俗偏见。只要旁人是坦诚、真心待她,她回报的只会多、不会少。
  可他更知道,公主那时的思慕只是少女心性,她骄傲大胆,有颗赤子之心,也敢为喜欢的人和事孤注一掷。
  公主喜欢他,就如同喜欢一本书、一幅画、一首诗带给她的愉悦感。她只是喜欢那种感觉,喜欢小公子温柔的对待她,喜欢被人放在手心里的体贴照顾。
  即便没有遇上他,别的小宦人这么温柔对待她,她一样会喜欢上、会这么勇敢。
  即便以后,如遇到对她倾心相待、满腹温柔的郎君,她依然会心动、会喜欢、会爱上。他不是公主的无可替代。
  可能公主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更别说爱了。何况她那会年幼,根本就还不通情爱。
  他想,爱应是如同他对公主的心,只能她,只有她,换了别人都不行。
  但听公主此言,言卿还是很感动,他懂公主的心,也不忍奢求太多。他眼里蓄满泪,道:“能听公主此言,此生死而无憾。”
  萧皎皎见他还跪着,想要扶起他:“你侍奉我多年,我很感激。但我与驸马婚后不睦,心生嫌隙,是另有原因,与你无关。”
  “无论如何,言卿都不应该留在公主身边。”言卿却是跪地不起,恳切求道:“请公主答应,允许言卿请辞公主府。”
  萧皎皎知道言卿是为她着想,想在谢家及谢暄那里为她博得一点好名声、好印象。
  他这样一心为她,她也不能真就不答应。只是去庄子上,也不是说以后就不能回来了。
  思来想去好一会儿,她才无奈扶他起来,带着点委屈的语气,道:“准了、准了,你快起来。”
  夏衫轻薄,公主弯腰时不经意露出一点酥胸,雪白上是点点交错的红痕。
  言卿只觉看得心痛,一时竟是无话。他压下情绪,掩住所有失魂落魄,如往常一般与公主恭声道着告退。
  萧皎皎心里空落落的。
  从此,她深夜的院里,提一盏灯火温柔等她归来,等到风盈满袖的人,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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