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酒
闹剧:第叁场
孟初自认没有经历过所谓的一见钟情。她的爱意都是慢慢积累下来的,需要在相处,或者单方面的凝视中得到确认。当主动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就无端地对这段感情不太信任,因为那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然而这个谎言瞒孟初瞒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默默在心里想清楚了一些问题,其中一系列就是:我到底爱不爱他?如果不爱,为什么我现在这么伤心难过?为了一个对我来说不重要的人?
凡人多舛误,惟神能见宥。
她得说她的爱意在这不断的思念,悔过,回忆中被重塑得像一座金色的雕像,她的过去成为了自己告诉自己的一段故事,而沉清越在其中有了突出的位置。她这才确认自己真的曾经很喜欢沉清越,那份爱意是类似于富士山的东西,直到知道他的死讯,才有了想要爆发,喷涌的冲动。
她曾经以为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可是现在,沉清越就在她面前,在他曾经学习过十余年的书房里。
“你在想什么?”孟初问身旁同样沉默的沉清越。
“我在想,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跑到我家来的。以为我死了,带着之棠……要过年了。”
孟初隐秘的私心想把之棠扔给沉清越的父母,她以为那是个双赢的选择,可面对沉清越,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真实想法的。
“我没有想让你承担什么责任的意思。”孟初说得很没底气。
沉清越正要回答,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是他们这个小门,而是房子外的那一个。听着妈妈去开门的脚步声,沉清越和孟初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姚芊芊,两人的眼光都有些躲闪。
沉清越的妈妈听起来很惊喜,接着是之棠更加惊喜的声音:“唐唐哥哥!”
孟初这下子有点缺氧了。
她不是不记得唐仕羽之前是怎样扼住她的脖颈,因为那该死的安全感。
孟初打开书房的门,和停在门口寒暄的唐仕羽撞了个正着,脸上满是讨好。唐仕羽的眼光则越过她,看向书房里仍然端坐着的沉清越,和他碰了一碰,倒也没有分外眼红。
“我在X酒店订了一桌,咱们先一起去吃个饭吧,边吃边聊。”唐仕羽抱着之棠,对沉清越的父母发了个动员令。
沉清越的妈妈犹豫着,“孟初的父…”,还没说完,就被唐仕羽截断,“这个您别操心,我就是我姐姐家派出的代表。”接着,唐仕羽像对待最温柔的情人那样低下身去,在沉清越妈妈耳畔说:“我姐姐,母亲瘫痪,在国外疗养,父亲早逝。她只剩我一个了,您多担待。”
沉清越的妈妈听了,又凑到沉清越的爸爸耳边耳语了一阵,老夫妻先前的打算算是泡了汤,只能再从长计议,也就是说,跟着唐仕羽去吃这顿饭了。
沉清越的爸爸开车,妈妈坐副座,后面之棠先爬了进去,招引孟初。孟初想着她要是先进去,剩下两个得坐一起,画面实在诡异,于是也立着不动,还是唐仕羽打破僵局,上去把之棠抱坐在大腿上,接着是孟初,最后是沉清越。
好了,画面或许更诡异了。孟初坐在中间,旁边两个都是可以一手挽过来的存在,只是只挽一个,或两个都挽,都是要血溅叁尺的。
孟初只得逗之棠玩。
沉清越坐在妈妈后面,看见她当着人家面在搜索引擎上搜“唐仕羽”,有些无力,这世界让他感到无力。
这无力在唐仕羽开了两瓶04年的茅台酒时到达了顶峰。
沉清越不懂酒,但也从父亲的神情中察觉到了这酒的难能可贵。他并不想和自己妈妈那样,在搜索引擎上查这酒的价格,单是这一行为就会提醒他,他和唐仕羽过着怎样截然不同的生活。
唐仕羽可能并不存心想要炫耀,可是唐仕羽的一举一动在沉清越眼中都显露着钱的价值,以及上位者对其的无感。
沉清越想到自己家酒柜里藏着的那半瓶茅台,父亲过年时请局里的领导才会拿出来喝,每次一个小酒杯,新晋中产小心翼翼而又辛酸的摆阔,他知道自己家其实是喝不起的。
孟初完全没有想到酒不酒的。她听着唐仕羽和沉清越的父母聊,好像唐仕羽是她的大哥,现在帮她主持公道来了。唐仕羽言语中透露着并不存在的她一个人抚养孩子的艰辛,以及对沉清越当甩手掌柜的批评,唐仕羽几乎没什么诉求,可句句都像是拍着惊堂木说的。
有点过了,孟初觉得,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饭吃到一半,孟初才发觉叁个男人面前的小酒杯威力无穷的作用,他们都有些醉了。
沉清越脸色发青,神情中带着木木的迷惘;唐仕羽红光满面,声调一高,就像是演话剧;沉清越爸爸喝了个爽,已经忘了要说什么事情了。
沉清越的妈妈握着孟初的手,万分怜爱地说:“好孩子,我们老沉家对不起你。”
“别这样说阿姨,我就是把之棠带来给你们看看,没想着其他的,别听我弟弟瞎说。”
“之棠上户口没有?在哪里读书?”
“户口还没搞定,是找清越帮个忙,学校找人定好了,在北京,入学了都。”
“阿姨要退休了。你要是不嫌弃,阿姨可以去北京帮你照看之棠,刚刚你弟弟说的,你为了之棠连戏都很难演上。”
“倒也没有阿姨,我弟弟说话就是喜欢夸张。”
“我哪里夸张!”唐仕羽嘟囔着,高了一调,又好像桌上的人都对不起他姐姐那样说道:“我姐停课一年,23岁,这么好的年纪,职业发展完全没有啦!就在家送之棠上下学,给之棠做饭。她还读书呢,不是家庭主妇,沉清越你有眼睛的话就看看她成什么样了!”
唐仕羽起身,给自己满上了一个小酒杯,拿着酒瓶,也给沉清越满上,半开玩笑地对他说:“管好自己的精子这么难吗,姐夫?”
“好!”沉清越忽然大声应了这挑衅,“你叫我一声姐夫,我就当了这姐夫。”接着,沉清越看了看自己醉眼朦胧的爸爸,强颜欢笑的妈妈,还有勉强维持着局面的孟初,破釜沉舟。
“这事我负责到底了,我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