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肆歇风
华山,高不过千丈,方圆也只有数百里。在党山,不过是茫茫沙海中的一粒尘埃,却是华山下百姓的天。
只因为华山之上有华门,一个走出过仙人的凡人武门。
华山之下,有且只有一家酒肆,名为歇风。
也因此,这仅有的一家酒肆成为了华山之下最为热闹、嘈杂之地,往来者鱼龙混杂,但皆是武力高深之辈,却无一人敢在这里放肆。
烈日,劲风,干燥的尘土纷纷扬扬,使空气好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更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他奶奶的,什么鬼天气。小二,二斤柳叶青,给老子解解渴!”只见一个颇为魁梧的汉子,骂骂咧咧就进来了,一只狼牙大棒咕咚一声砸在桌子上,将楠木的桌子砸出好几个小坑。
嘈杂的酒肆登时安静下来,不少人含着笑看了过来,小部分人仍安静地喝着自己杯中的酒。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打扮,身量高挑,面貌极为俊秀的少年,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客官,四两银子,您请着?”
汉子横眉,竟有些气乐了,口气却冲得紧:“酒还没上,先要钱?这是个什么规矩?什么酒要四两银子?你想银子想疯了?”
四两银子,可够一家四口活两个月了!
俊秀少年却笑脸不改:“四两银子是这桌子钱,这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看您新来的,给您打了一八折呢!”
汉子被他说得眼角直抽抽,这桌子怎么着他也看不见半分金丝。
嘭,一掌拍得楠木的桌子吱呀乱响,又一掌直扑小厮面门,却被一阵莫名的风吹得一阵趔趄,粗糙的手掌贴着鼻子将将擦过。
掌风拂过,小厮笑脸不改:“哪位老客给这位爷上上规矩?我请一坛居华酿!”
居华酿,歇风酒肆里最好的酒,却是出自这俊秀小厮之手,这小厮便是居华。
取命居华,其实是一个草率至极的决定。只因他是个孤儿,自幼和师父居住华山,便叫居华。
居华话音未落,一妖媚女子放下杯中酒,转过身来:“小哥,这酒我不要了,姐姐我馋你的身子。”
一言一行,勾魂夺魄,百褶裙下,一双绣鞋,一截藕足,温润如玉。
不等居华答话,旁边一长衫男子含着笑调侃到:“京三娘,你也不怕掌柜的砸了你的琵琶。”
一句调侃,惹得酒肆之内哄堂大笑,显然都是熟稔的人。
“罢了罢了,还是请我一坛居华酿吧,这么好的皮囊,可真想煞姐姐了。”说话间,京三娘摆着腰肢已经来到居华身旁,挑着居华的下巴,吐气如兰。
京三娘,原是一歌妓,入了武道之后,妖媚不减,一身皮囊勾人魂,一把琵琶断人魄。只是对付这汉子,她连琵琶也懒得拿。
而那汉子,早被京三娘勾去了魂,一时竟忘了找居华的碴。
京三娘回眸一笑,正对着那汉子:“这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四两银子,磕个响头,以后常来。”
那汉子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冷汗唰得流了满背。
他只知道,华门乃方圆千里的武学圣地,却不知道这华山之下的小酒肆却也是卧虎藏龙。
酒坛子旁边有高人,这就是歇风酒肆。
京三娘去了束缚,汉子才颤颤巍巍掏出四两银子,想了想又掏出二两:“酒……酒钱。”
看着怯懦的汉子,京三娘好似没了乐趣,转身又坐回去喝酒了。
居华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听见银子碰撞的声音,脸上乐开了花,又随手把银子扔进钱袋,又是哗啦一声,这声音是他的最爱。
风波平息,酒馆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不少人只是默默的喝着酒,刚才的小事儿,还比不上一碟小菜下酒。
不多时,居华端着一小坛居华酿,送到京三娘桌上。仅是一小坛酒,却惹得就众多酒客分外眼热。
在歇风长驻的,皆是见过世面的人,在他们见的世面里,居华酿是第一等的好酒,而且甩了第二等十万八千里。
吱呀——
无风自动,酒肆的门敞得更开了,好似要迎接几个不平凡的客人。
只见,三男一女穿着劲装的径直朝居华走了过去,一抱拳,举止恭敬:“师叔好!”
可居华眼中却看不见半点喜悦,嘈杂的酒肆也沉寂了下来。四个少年,虽身着劲装,却都气度不凡,虽举止恭敬,脸上却看不见半分诚恳。
“卜世仁?要喝酒找地方坐,不喝回山。”居华放下酒坛,转身就走,却被卜世仁拉住衣袖。
“居华师叔,别急着走呀,五师叔从山下带回两个好苗子,刚刚出关,我带他们来认认门。”既然来了,不寻些乐子,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而他本身就是为寻乐子而来。
说完,一转头,有些谄媚地对身后稍小一些的一男一女说道:“这是我们华门最小的师叔,可以和掌门平起平坐,你们以后可千万别怠慢了。”
那一男一女不禁有些纳闷,今天刚被师父放出山门,这厮说带他们找找乐子,没想到被带到一个小酒肆里,认起了师叔,而且这师叔比他们还小,登时脸上都有些疑惑。
但是,华门是这方圆千里最为显赫的武门,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能和掌门平起平坐,难道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想到此处,两人不禁恭敬了几分。居华冷眼旁观,他已经知晓卜世仁的目的。
但是却无可奈何,对付卜世仁,众酒客不敢出手,因为他是华门弟子。自己出手?这是居华最无奈的事情。
居华内心苦涩之时,卜世仁也看出来两人的疑惑,接着说道:“居华师叔!最大的本事有二,一是酿酒,他酿的酒,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酒!这第二嘛……”
卜世仁故意拖了一个长音,缓缓说到:“就是长得俊秀!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俊秀!”
“咳咳……”少女噗嗤一笑,她还从未听说,武门中有谁被夸是第一等的俊秀,酿酒也不过是民夫手段,怎么在这里好似成了不得了的本事了。
好奇之下,少女不禁问到:“那武学呢?师叔入了几品?”
卜世仁眼睛一亮:好问题!
“唉……说来可惜,居华师叔他老人家呀,不会武功!但是他酒酿得好啊,人生得俊秀呀!”卜世仁一脸惋惜,说着故意看了看居华,不过也只能看见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不会武功?”少女睁大了眼睛:“那他如何与掌门平起平坐?”
“唉……”
听见少女问这个问题,众多酒客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卜世仁他们自然认识,来此挤兑居华,他们也见过多次。但是也只不过叹一口气罢了,卜世仁到底是华门门徒。
“那自然因为居华师叔的师父了,你听好了,他的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追风掌!”卜世仁难得出现一丝恭敬,甚至还有些崇拜。
不仅是他,华门方圆千里,无一人在听见这个称号时不会面露崇敬之意。
居华的师父追风掌,是一个活着的传说,是整个华门也要仰望的存在。
果然,听见追风掌这三个字,那少女脸上的笑意散去,只剩下浓浓的鄙夷和妒忌,拜追风掌为师,竟然不会武功?连被称为绣花枕头都不配!
“原来是个废物!”少女不由说道,心中的鄙夷完全写在脸上。
“小师妹千万不要这么说,居华可是我们的师叔呢!能跟掌门平起平坐!”卜世仁故意将平起平坐说得分外明显。
挤兑居华,是华门弟子的保留节目,来之前,他已经打听好了,追风掌不在酒肆之中。
居华早已习惯这一切,脸上只是没了笑容,平静如水:“说完了吗?你们可以走了!”
“呵……真以为自己能跟掌门平起平坐?”另一个少年嗤笑着,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
“我的好师叔,让我也尝尝你的手艺吧?”嫉妒足以让一个陌生人产生足够的恨意。
“应该叫小二吧?上酒啊!愣着干什么?”少女趁机命令,这种呼喝让她觉得十分爽快。
居华一言不发,只是脸上平静了下来,维持着酒肆的一切,嘈杂的酒肆只剩下刺耳的嘲笑和呼喝。
“哼,不过是个废物!命好而已!”即便已经离开酒肆,少女眼中的恨意,依旧毫不遮掩。
当然,任谁看见一个好命的废物,都会嫉妒。不光她嫉妒,整个华门上下,没有一人不嫉妒居华。而居华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成人,这是他的师父所不知道的。
拜追风掌为师,却不会武功,在他们看来,这是天大的笑话,对居华而言,却是最深重的无奈。
今天经历的一切,居华早已习惯,并不会对他产生分毫影响。
送走酒肆中的最后一个客人,居华在关上门的刹那,将脸上温和的笑容收尽,能看到的只有眼神中一缕化不开的孤独。
清理、打扫,将一个个歪斜的凳子摆好,日复一日,这种生活,持续了一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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