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千金_分卷阅读_199

  李有泽的话难听,却也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上,见着他把先前秦嬷嬷从袖笼里拿出的信展开,“信中都写了。”接着念道,“她已得了我的传承,女子在世间本是艰难,有这门手艺,也足以傍身。”把信一合拢,“信上写的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
  议论声响起,李有泽的话不中听,但是众人认他的理,他们心中深处也不愿相信绝技的失传,只盼着那技能发扬光大,儿孙兴旺,血脉得以流传。
  谢老太爷开口,“按照李姑娘所说,那信是假的,她也没有学到令祖的本事,而你们认为那信是先御医李荀所写,那信让老夫来断定其真假,如何?”如果按照李薇竹所说,是假的,他于细微之处,定然可以发现其中的不妥。
  “都说了是家书。”李有泽说道,“再说了,你这个老……老太爷怎么还要看?你和她是一块儿的,想要帮她说话不成?”
  “如果担心我有失偏颇,老夫别的不敢说,中正两字,是做得到的。”谢老太爷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并不大,不疾不徐却让所有的人都安静的听他说话。
  “我家老太爷的名声,诸位也都听过,我更是敢以性命担保。”刘达能往前一步,声音朗朗。
  李薇竹看着秦嬷嬷,她再次拿出了手帕擦着额头,急躁与焦虑溢于言表。“自然是相信您的。”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怀了孕的妇人开了口,她似乎想要站起来,因为被胖妇人压着不能站,只能坐着说道:“李老太爷离京已经十多年了,这字迹也或许会有变化,说话的方式变化,那写信的话也或许变了,但信中的小相是没错的。别的能骗人,画像是不会骗人的。”
  秦嬷嬷此时也转过了弯,忙道:“周夫人说得是,谢老爷,我觉得没那个必要,毕竟,里头还有一副李姑娘的小相呢,如果不是我家老爷的信,如何会画出她的小相?”
  “据老夫所知,李大人后悔钻研如何辨子,也希望这一门技艺就此断了。”谢老太爷说道,“就如同周夫人所说,十多年的时光,人的字迹或许会有变化,说话的方式也有变化,许多东西仍是不变的。正是因为有这个怀疑,老夫才希望仔细瞧一瞧这书信,看看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
  “祖父最为悔恨的,就是因为他的这个本事,生生堕了许多的女婴。”李薇竹说道,“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捡了我之后,将我抚养大。”
  “肚子里的女婴,怎能算是人?”
  忽的听到一个人说话,李薇竹看了过去,是一个身上打着补丁的老妇,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儿,“李家老太爷的这个本事,正是救了人呢,别的不说,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娃子,还要掐死,不是人人都下得去手的,阿弥陀佛作孽哟,活生生的娃子,怎么下得去手。”
  “说的是。”另一个妇人说道,“我听说,我们隔壁村的一户人家,连生了两个丫头片子,第三个看怀相以为是男娃,谁知道又是个女娃,家里已经是穷的揭不开锅,怎么养得起女娃?说要丢到猪圈里,谁知道那孩子嘤嘤地哭了起来,就下不去手了。幸好前一阵有人收女娃,平时至少都收七八岁的,这次说是要陪家里的小姐玩,也收五岁的,把大女儿一卖,这才缓了过来。要不然啊,那可叫一个惨啊。”
  她说的是绘声绘色,旁边就有人应了起来,李薇竹注意到,附和这妇人说辞的,也大都是女子。一股子凉意从尾椎骨往上窜,凉沁沁如同寒风剐在肌肤上,挤入到了骨子里。世间的女子相较于男子本就更加艰难,而帮着压女子的,往往仍是女子。李薇竹更品味出了曾经祖父的痛苦。
  “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定给人活命的机会,就看抓不抓得住。我不能轻易的落了这胎,如果有男婴,我和招娣从此就没有了着落,如果是两个女婴而我让她们落了地,也同样是一条死路。”周夫人再次哭了,“如果有人能救我,就只有你了,就算是不看我的份儿,也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女儿,给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吧。”
  “给我娘一条生路。”招娣也哭着说道。
  “造孽啊。”“这姑娘铁石心肠的,给人看看又如何。”纷纷的议论声又响起,压在李薇竹的背脊上,李薇竹却知道自己不能给妇人把脉,面沉如水,背脊挺立得更直,当年祖父被裹挟着诊出一个又一个女婴,然后那群人纷纷堕去,她此时的心软,只会后患无穷,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捏成了拳,手心被指甲掐出几个月牙一般的掐痕。生生的疼,让她脚步生了根一般,磐石不动。
  李有泽倒是很玩味地看着这一幕,足下黑靴前尖点着地,“都说女儿家的心肠最软,我今个儿可见着不一般的了。”
  李薇竹仍然是伫立不动,阳光侧落她身上,半是明亮半是阴影。茜草忽的开口:“小姐。”
  李薇竹回头看了她一眼,茜草注意到她满眼的挣扎与迷茫。
  茜草明白李薇竹的挣扎,她旁边站着的是谢老太爷,牵着的是谢怀溯,面脂黛子螺和口脂是她最后的铠甲,她不愿褪下伪装,用真实的面目去见这世间她本应当是最熟悉的人。
  “大小姐,您就行行好。”秦嬷嬷看着李薇竹的样子,以为她动摇了,心想着再接再厉,了结这一桩事,就说道:“在大家面前露一手,今后也好找个好夫家,这老太爷寄小相,也是为了您好,让我们在京都之中,替你留意适龄的好男儿。”
  “请打一盆水。”茜草忽的开口。
  “茜草!”李薇竹猛地抬头,她的声音几乎破了音。
  “小姐,别怕。”茜草柔柔地说,“再坏也坏不过当今的状况的。”
  李薇竹本就已经动摇,环视四周,知道茜草说得是实话,如果不破这局,只怕不需到明日,傍晚的时候京都里就风风雨雨了。贝齿咬着下唇,面色惨白终于点了头。
  “请给我一盆温水,我能证明这信是假的。”茜草说道,“我家小姐没法子给你诊脉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周夫人说的。
  “去打盆水。”李有泽开口说话,吩咐他的侍从,他说得快的让秦嬷嬷来不及阻止。
  “姐姐。”谢怀溯的声音里很是忧虑,李薇竹的面色实在惨白的太过了。
  “我……不是有意瞒你。”李薇竹蹲下身子,轻轻抱住了谢怀溯。
  “姐姐?”谢怀溯有些迷茫。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李薇竹的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声音有些沉闷。
  那一盆水很快就打了过来,李薇竹站起身,看了谢老太爷一眼。该如何形容那一眼,那星子般的眸里有惘然有悲凉有恐惧,好似有世间的悲凉,但寒冰之中又有几不可查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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