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蝴蝶啊蝴蝶你来自何方?我不知道,我不问,从来就没有一个家。”
  “蝴蝶啊蝴蝶你要去何方?太阳闪耀的地方,浪迹在遥远的天涯。”
  衣着破烂的流浪汉骑在马背上欢快的唱着歌,间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咬上两口,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米耶塔时不时会忍不住瞟他一眼,怎么都没法把这个人和传说中的流浪武士歌利亚联系在一起。
  在人类世界除了教皇、摩里安、赫哲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神级之外,还有几位活在民间故事里的神级,其中就包括歌利亚。
  与战士和骑士不同,武士是掌握秘术的少部分人,他们不接受贵族册封,而是以一种秘密团体或家族的形式被供养。歌利亚曾经就出身在这样一个家族中,可传说这个家族遭受了可怕的诅咒,家主杀光了自己的家人然后饮刀自绝了,只有他的儿子逃了出来。这个儿子继承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和家族的秘术,很快就晋升了神级,伊斯坦皇帝亲自出马想要邀请他担任帝国的供奉,摩里安也希望他能去圣辉任教。但他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整整失踪了十年,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翻越混沌山脉去了东方的赫梯,还有人说他哪也没去其实在到处流浪。
  此时哼着小曲的歌利亚一点也没有一个神级的样子。
  “阁下也想要水之心吗?”米耶塔看着马上那个又开始吹起口哨的神级谨慎地问道。
  “嗯?我要那东西干什么?”歌利亚一脸的疑惑,“我又不会魔法。”
  “那您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我肚子饿呀小蝙蝠,”歌利亚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这破地方都没人给我东西吃。”
  “……”
  堂堂神级高手,别的不说,跑到帝都说一声他是歌利亚,还能没饭吃?
  米耶塔又一次怀疑起这人的真假来。
  他确实是故意示好想拐骗这个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未知高手,却没想到对方说自己是那个活在传说里的神级,而且还这么好骗?
  几口吃的就收买了?
  “喵,这地方冷死了,水之心到底在哪啊?”布莱克不满地抱怨道。
  “这里的水元素的确很浓郁,”米耶塔把注意力又放回正事上来,“给我的感觉就像混沌山脉的那个半人马洞穴一样。”
  “可这儿什么也没有啊喵。”
  “你们在哪发现的线索?”米耶塔扭头问那个北境守备军派来的法师道。
  “就在前边不远,当时我们接到消息说在北部冰原发现了一群赫梯人的踪迹,于是派出了几个小队出来查探。”那名法师回答,“我是个水系法师,到了这里发现这里的水元素浓度十分异常,应当只有元素之心能起到这种效果。”
  “赫梯人?”米耶塔注意到了其他问题,“赫梯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他们刚好和我们的巡逻边防军遇上了,但很快又撤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米耶塔皱起眉,难道那些东方人也是为了水之心来的?
  “放心啦小蝙蝠,那些武呆子根本不会魔法的,”歌利亚插嘴道,“他们拿了也不知道怎么用的。”
  “那阁下觉得,赫梯人来做什么?”
  “不告诉你,嘻嘻嘻。”
  米耶塔发觉这个应当是伊斯坦人的人类似乎对赫梯十分了解:“您去过赫梯?”
  “哦呦,”歌利亚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不止你一个呢。”
  “什么不止……”米耶塔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冰原上的积雪开始像雪崩一样下陷,还不断传来冰层碎裂的声音。
  “赫梯人虽然对水之心不感兴趣,其他感兴趣的可多了去啦。”
  失足的马匹长嘶一声摔倒在地,一行人也全部滚落在雪地上往地下陷去。
  米耶塔心中一惊,试图逃出危险范围,但还是慢了一步。
  布莱克滚下去时刚好摔在歌利亚不远处,被他一把捞起来跳出了陷落范围,只来得及看见主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雪白之中。
  “喵?!”试图跳过去的黑猫被歌利亚拽住了尾巴,接着就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也消失在了冰层坍塌形成的空洞之中。
  “啧啧啧,跳这么快也不怕摔死?”歌利亚拍了拍身上的雪,
  “刚才,是不是还有个人下去了?”布莱克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啊。”
  “你看清了?”
  “没看清,不过,”歌利亚笑起来,“好像是只大蝙蝠。”
  米耶塔被厚厚的积雪裹挟着坠落时险些窒息,却忽然感到上方有一股力量拉了自己一下,让他得以从不断滑落的冰雪间隙之中呼吸到空气。
  冰层下边并不是实心的,但也没有很深,没多久就又是一层坚冰。
  米耶塔两只手撑着冰面嘶了一声,想要爬起来却架不住浑身都摔得疼。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米耶塔看着眼前的羊头戒指,愣了几秒,顺着这只纤长苍白的右手向上看去,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哥哥……”
  克莱尔目光闪躲了一下,又收回了自己的手往前走去。
  米耶塔也顾不上什么疼不疼的了,连忙站起来追上去:“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一个人?你……”
  “闭嘴。”
  身后聒噪的声音忽然消失,克莱尔才呼出一口烦躁的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跳了下来。似乎他的弟弟总是突然就陷入险境,而他已经下意识地出手相救。
  这种令他不安而厌恶的习惯会给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比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局面。
  兄弟重逢?仇人相见?
  冷静下来的米耶塔也没有了刚才那一瞬间喜悦的心情,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不久前他刚杀了西文。
  这个冰雪的世界仿佛没有尽头,怎么走都是一样的景象,互相反射的冰面构成了迷宫一样的通道。克莱尔走了没多久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走不会有结果,于是便停下脚步召唤出几个亡灵,让他们去寻找道路。
  一直默默跟着他的米耶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克莱尔也在看着他,于是又连忙低下了头。
  “西文是你杀的?”
  “我不知道爸爸也在……”米耶塔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他让我杀了他。”
  后来米耶塔曾经问过海尔蒙特,那个法阵是不是一定要皇家血脉才能开启,海尔蒙特却笑着说其实教会的圣祭祀也可以,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突然投靠的皇亲。
  所以那天西文从踏入山谷的那一刻起面临的就是一个死局,但米耶塔却不知道该怎么像克莱尔解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更何况,西文确实是死在了自己手上,再怎么解释都好像只是在推卸责任一般。
  “你要报仇吗,哥哥?”
  “第一,他自己愿意去送死,我有什么必要报仇,”克莱尔冷着脸回答,“第二,你现在不该叫我哥哥了。”
  米耶塔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比刚才摔那么一下疼多了:“那您打算怎么处理我呢,国王陛下。”
  克莱尔没有回答,恰好派出去的亡灵发现了正确路线,结束了这段对话。
  顺着曲折的通道走了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在众多的冰柱中央有一汪冒着寒气的清水,尽管四周温度很低,这水却没有被冻结,一颗蓝色宝石一样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水底。
  米耶塔早料到克莱尔大概是为了水之心来的,此时也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退出了竞争。
  “喔喔喔,等等,别动那东西。”从另一条通道里冲出来的歌利亚大喊起来。
  克莱尔闻声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右脚,警惕地看向那个脏兮兮的不速之客。
  “别动手嘛,”歌利亚看着他拔出剑来,连忙躲到了米耶塔身后,“我不喜欢打架的。”
  “你是谁?”克莱尔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人的深浅,微微蹙起眉来。
  “我?我叫歌利亚。”
  克莱尔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于是看了那个流浪汉一眼,又看向米耶塔:“你也要水之心?”
  “我……”米耶塔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对对对,他要。”歌利亚却先小鸡啄米一样点起头来。
  “那阁下也想要吗?”
  “嗨呀,我要那破玩意儿干吗?”歌利亚把米耶塔往前推了一下,“但我帮他。”
  “为什么?”
  “因为他给我饭吃啊!”歌利亚一脸的理所当然。
  克莱尔只当这个不修边幅的神级在挑衅自己,微微眯起了眼睛。
  此时米耶塔很想说他不要水之心了,可现在还有歌利亚在场,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虽然这个神级看上去不太正常,但毕竟是个人类,绝不会允许吸血鬼拿走水之心的,自己的退出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会令他没法向皇帝交差。
  如果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要便是不要了,回去说没找到就行,但现在却有个目击证人。
  “既然如此,阁下拿去好了。”克莱尔却忽然放弃了水之心,转身离开。
  米耶塔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视线里,想要追上去,却又没有理由。
  “喵?”一直担心发生一场大战的黑猫迷惑地仰头,“这就走了?”
  “毕竟他现在可还打不过我,嘻嘻嘻。”歌利亚笑着钩住那个失魂落魄的贵族老爷的肩膀,“不过好像也不全是因为我呢。”
  米耶塔拿起幽蓝的水之心,将其握紧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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