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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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随着人流边走边闹,便到了河道边上。
  初一、十五乃是人界之人放河灯1的日子,此时河道边上俱是放河灯祈愿之人。
  沈清秋幼年便被卖到人牙子手上,早不知生身父母何在。自幼相伴的岳七今在穹顶峰养魂,上穷碧落,下究黄泉,自己已是无亲无朋,可谓是孑然一身、再无牵绊。今见人界之人放河灯祈愿,一时间乃觉天地悠悠却无自己容身之所。
  【若是己身身死,怕是无人惦念为我放一盏河灯吧。来时空空,去时空空。生前不被人期许,身后亦无人惦念。天地悠悠,无处容身;众生芸芸,无人同袍2。】
  时刻运行着《天心神术》的洛冰河感受到沈清秋心中的空茫,只得无措地埋首于怀中之人脖颈,好挡住自己泛红的眼眶。
  “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他本就心肝郁滞,淤血堵塞心脏,心脏元气受损,忧恐成疾,你还要这般伤他、吓他。”老医正看到满身是血、再断一臂的沈清秋,脸色变换数息,才摇头低叹“作孽”。他亦不骂洛冰河,似是觉得魔尊早就药石无效,说再多、骂再多也没用处。
  “药医不死病,□□人。老夫的药只能救想活的人。幻肢疼痛、魇梦惊怖,残躯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疼痛,一刻不得安宁。他在意的、欢喜的,均被你踏碎碾作泥尘。你把他逼到这份上,他苟活着亦是生不如死,再大的怨仇也该够了。在地牢时便数次三番从阎王爷手上抢人,他身子早破败不堪。现在又被你斩下一臂,他能活着全凭一口气撑着。心志再坚定,这口气也总有泄去的时候。让他回清静峰吧,便当是全了那一段师徒恩义,让他安宁地走完最后一段路罢。”自洛冰河二次斩下沈清秋左臂,沈清秋便越发衰弱。沈清秋不再整夜整夜地失眠,却整天昏睡着,每天清醒的时间越发短促。
  老医正每次号脉,俱都是面上安慰沈清秋说,“身体还是虚弱,要仔细将养,其余一切俱都安好”。
  私下里老医正总是对魔尊要摇头叹气,唠叨不断。
  满心彷徨的洛冰河彻夜难眠却不敢稍动,唯恐惊醒身旁的沈清秋。白天魔尊还要装作光风霁月,在清醒的沈清秋面前强颜欢笑。
  老医正医者仁心,最是菩萨心肠,翻遍典籍乃翻出《移魂术》。老爷子把此书交予洛冰河,强当死马当活马医。
  洛魔尊死死握紧《移魂术》这一救命稻草,掩耳盗铃般当没听到鬼玖“不送他到我处养魂,你就是给他换再多的肉身,也是枉然”的警告。
  洛冰河埋首沈清秋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师尊,我们也放河灯吧。”
  说罢便把沈清秋放到暗卫推上前的轮椅上,并接过暗卫呈上来的两艘纸蓬船。
  魔尊小意温柔、软语相劝,沈清秋无法,只得与他一同放河灯。
  洛冰河在纸蓬船上亲书亡故的养母名讳,又书下“祈求沈清秋身体康健”的词句。
  沈清秋六亲情疏,也不知该祭奠何人,斟酌再三,最后书下鬼玖名讳,并写下感激他赠与养魂玉扣之辞。
  沈清秋现下精神气大不如前,游玩不到一个时辰,便乏倦得厉害。洛冰河吞下喉头苦涩,强展欢颜抱着沈清秋划开空间回到魔界地宫。
  上元节过后,天气便逐步回暖。被冬雪压了数月的枝头,也柔韧地抽出新芽。冬天里被冷死的虫豸,俱化作春泥,成为那抹鲜红嫩黄的养分。残雪消融,尽是欣欣向荣之景。
  然而这吹绿地宫的温柔春风,却吹不醒昏睡床榻的残躯,也焕不发那风中残烛的生机。他便如那寒冬里的虫豸,在黎明前的黑暗、冰消雪融的春天前的冬夜,冷死在黑暗逼仄泥尘中,最终只能化作一抔黄土,以己身滋养着鲜红翠绿。
  沈清秋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他镇日昏沉,或安静地昏睡床上,或瑟瑟发抖地魇梦惊怖。
  沈清秋总会在魇梦中看到沈垣。
  沈垣自幼便受尽宠爱。他什么都不需做,便有人拱手呈上他一切所需所求所欲。他便如那枝头上的嫩黄翠绿,不必争、不必抢,只待春风送暖,便是明媚灿烂、生机勃发。
  而沈九自幼便卑贱如尘。他机关算尽、百般筹谋、奋不顾身地挣扎,亦不过徒增笑耳。他便是那泥里的虫豸,最终只能冷死在逼仄幽暗的旯旮,化作沈垣的养分……
  沈清秋在梦里听到苍穹山派的师弟、师妹问他“沈九你怎么还不死?你不死沈垣如何过来?”
  及至后来,七哥也开始对他说,“你该走了。你不走,他来不了。”
  洛冰河满心苦痛地看着沈清秋越发抑郁沉默却毫无办法。沈清秋精神气太差了,哪怕洛冰河入梦把人拖离魇梦,沈清秋却依旧无法醒来,只能从这个噩梦滑向另一个噩梦。
  然而,当洛冰河以为事情已经够恶劣的时候,它却总能滑向更恶劣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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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放河灯又称放荷灯,是一种中国民间祭祀及宗教活动,用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对活着的人们祝福,常在每月初一、十五和逝世忌日进行。道教、佛教等宗教活动常在农七月十五举行。
  2《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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