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侯府_分卷阅读_269
这皇帝之位,真是只有当久了,方能明白个中滋味。
当年啊,他何其稚嫩,不知天高地厚,但又何其勇猛,万事万物在他眼里也不如他的兄弟们的一喜一怒。
这岁月何止是催人老,它也催人心残,能折英雄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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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双婉算了算时间,在这日早膳后与皇后提起了辞别回府之事,皇后昨日和圣上刚谈腰要留下她,这厢见她提起就笑道:“我这还想让你帮我修完那本孤本再放你走。”
许双婉善修古籍孤本,说来这还是为的想帮她家长公子多做点事才学的门道,没想学出了师有了自己的心得,在修书这一块略有所成,她进宫来这几日闲暇时帮着皇后修了点前朝皇后留下来的宫语,就修了几页,要是修完的话一年半载也修不好,遂许双婉回道:“这修本之事,娘娘若是放心,我带着回去帮您修也是一样。”
“你留在宫里岂不更好?查起书来也有我帮你去拿,也方便些。”
“如此耗时也太长,没个一年两年,我也不敢说能予您修好,”许双婉笑望着她,“您且容我回府慢慢与您修补,如有查缺补漏之需,我那边着实不知道的,到时再列个单子递给您,您请身边的女官帮我抄誊下来就好。”
她不紧不慢细细说来,皇后寻思不出更能说服她的,当下直言道:“嫂嫂,我想多留你陪我几日,不想放你走。”
“不妥。”
“圣上也是这个意思。”
“不妥。”那就更不妥了。
许双婉轻碰了下皇后的手,道:“我也来了一段日子了,该回自己的家了。”
“皇宫不好吗?”
许双婉失笑,这般留她,皇后娘娘对她也是有心。
“好,但我要归家了。”不是她想回与否,而是她要归家了。
事情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来,“我家夫君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丞相这时候也不想让你回。”
“但我要回了,”许双婉拍了拍皇后的手,跟这个她当成了半个小辈半个妹妹看待的皇后道:“哪有持家的人不回自己家的,家得乱成什么样了?就跟这皇宫也不能没了您一样,您要是离皇宫几天,您想您得多不放心啊?”
皇后哪能轻易离得了宫,不过,就是她能离开她确实也不敢离开,这后宫当中塞了多少朝廷的钉子,还有的是想等着取代她与圣上凤凰于飞的妃子。
“你就不能多陪我几日吗?”皇后是当真不舍她。
许双婉摇头,握着她手轻声道:“不能,娘娘,嫂嫂这还等着您帮我去跟圣上说,让我归家呢。”
“嫂嫂……”
许双婉温柔地看着她,“让我回吧,娘娘,时日不等人呐,我家那位长公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归呢。”
齐留蕴被她看得鼻孔莫名酸楚,她“诶”了一声,别过头藏了眼中的泪,嘴里道:“知道了。”
第173章
皇后那边派了人去皇帝那边通报, 晌午来了人知会,圣上那边答应了。
许双婉派了采荷先回去准备她回去的事宜,第二日她早早起来,带着钰君回了归德侯府, 彼时京城刀光剑影, 把守京城的九门和顺天府的巡捕全员出动, 街上行人寥寥, 有不明所以的百姓出了门了, 很快被官兵惊斥回了屋。
许双婉一路平安回了侯府, 采荷带着人在门边迎了她,等主子入了沁园就与她禀报了府内外之事。
府里侯爷重病, 不肯吃药;府外姜家亲家闹上了姜家要带女儿回家, 闹得不可开交……
许双婉唤来了管事婆子,过问了一下近日府上的诸事安排,稍作了休息,用了点粥食小菜, 把钰君交给了在府上的如兰,就去了听轩堂。
虞娘先带了人去听轩堂侯着,许双婉带了采荷过去后听轩堂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侍候等候吩咐的都是沁园那边的老人。
许双婉过去进了屋, 卧在床头的宣宏道本闭目不语, 一听到她“儿媳给父亲请安”的声音,他睁开眼夺过了床边小桌上的小茶壶朝她砸了过去。
茶壶落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宣宏道重病无力, 茶壶扔得不远,离许双婉还有两步之遥。
许双婉垂眼看了眼破碎的壶片,抬头朝虞娘颔了下首,等虞娘吩咐了身边丫鬟把碎片收拾好了,她朝红着眼睛气喘吁吁的公爹走了过去。
丫鬟搬来了椅子,放在了离床半丈之处,许双婉扶着腰朝公爹福了下,告了下不敬之罪,在椅上坐了下来。
她一落坐,身边人端了药碗走了进来,叫了她一声,“少夫人。”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了许双婉的鼻间,这种味道,她初嫁进归德侯府的头阵子她还有点闻不惯,时日一久就习惯了,且还能从这些苦涩的味道当中闻出每一副药的不同来,有些常吃的,她不用看方子,光闻着药味都能言道出每副方子的每一味药来。
她在侯府当了十来年的家,每一天皆不是虚度,侯府的重压每一日都实实在在压在她的肩上,而这府里的一草一木她都了如指掌,为了当好这个家,她竭尽了心神。
而付出,不是没有所得,她脚踏实地走的每一步,得来的就是这个府里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尽在她掌握,这府里的人只能听、也必须听她的令。
“你怎么,怎么……”儿媳妇人还没过来,却把他屋里的人都轰走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让宣宏道气到头疼欲裂,他哆嗦着手臂指着她,嘴唇发颤:“我归德侯府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滚,滚……”
他指着门,脸孔发白,眼睛腥红。
“父亲,儿媳回来了,过来给您请安了。”许双婉看了他一眼,随后半垂下眼。
“滚!”宣宏道嘶吼。
他声音嘶哑,语气颤抖,就如老迈的死死被困在原地无力挣扎的野兽。
许双婉无动于衷,她看着腿上的裙面,脑袋一动不动,“您该用药了。”
“许,许氏……”宣宏道被她气得气喘吁吁,进出的气都弱了,虚弱得就像只差断了最后的一口气。
“您看,您过和过去一样的日子,您看行吗?”许双婉偏过头,看着打开的窗户那边射进来的阳光,“您过去是怎么过的,现在就怎么过,可行?”
“你走,我们,我们侯府没有你这样的……”宣宏道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被孽媳气得脑袋发黑,眼前昏胀,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
“父亲,”许双婉此时站了起来,她自嘲一笑,朝床上睁不开眼的老人道:“吃药吧,您看,您在府里连儿媳都拗不过,您又如何自信能压得住那外头能翻江倒海的蛇?您信,您被咬一口不要紧,可疼的人是您的儿子,他半生费尽力气才博来了如今这个局面,您说让他听您的他就听您的?您就不怕您再败坏侯府一次?这次您要是连您长子都害死了,您说,到时候又有谁来救您呢?您可知道,外祖已经死了。”
不会再有第二个姜太史来救他了。
“你休得胡言,休得……”宣宏道眼睛翻白,眼泪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脸边流了下来。
“您好好歇着,等望康回来了,儿媳让他过来为您请安。”许双婉朝他微福了一身,扶着腰慢步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正好,她一出去,金光正面迎在了她的脸上,许双婉轻闭上眼,让初夏带着暖意的阳光弥漫全身。
她可能生来没有父母缘吧。
亲生父母如此,丈夫的父母亦如此。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她已得到了她能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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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许双婉入睡的早,半夜被动静弄醒时缓了一会就睁开了眼,没有前几日初初醒过来时的疲惫感。
床铺和被窝都是熟悉的,这让她倍感安宁,等别过头看到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时,她不禁扬起了嘴唇。
“闹醒你了?”宣仲安走了过来,眉头是皱的。
许双婉看他身上穿的是在家里穿的常服,就是衣襟腰带处有些凌乱,看来是刚刚才换的衣裳,她撑着床面,在他的相扶下坐了起来,探出手给他系腰带,“可是净手了?”
“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