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日残阳如血

  此时铁家大院门前,父亲和大哥都不在的情况下,充当临时总指挥的铁家二公子铁千辆正在和自己妹妹铁千娇话别。
  “二哥,我也要去!”铁三小姐坚定地道。
  面临如此危局,铁千辆的表情仍然那么死板。他仍然用一贯的平淡语调道:“不行。”
  铁千娇生气地道:“为什么不行?小妹是先天真人,也是铁家的一份子。而且我的病也痊愈了!”
  铁家二公子深深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忽然走上一步压低声音道:“三妹,太平道此举大不寻常。二哥只怕此行凶多……嗯,此行颇有凶险之处。”
  他的嫡亲妹妹听了这话,募地睁大了两只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己二哥说出如此话来。她知道这二哥看上去性子冷漠,但素来说话实诚。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铁千辆摆了摆手打断道:“三妹,你听说我。年前那场暴动的背后就是太平道妖人鼓动,这你自然是知道的。可你知道这太平道后面站的是谁吗?”
  铁三小姐迟疑道:“莫非是……莫非是那荆南粮会?”
  铁家二公子轻声说道:“那荆南粮会后面是谁呢?其实父亲担心的是后面之人来头比那几家人家还要大。”
  他没等自己妹妹把这话消化完了,继续说道:“所以父亲这几天才回了本宗……你也知道大哥这性子,只顾自己修炼旁的什么也不管。父亲是想亲自劝说他回来坐阵。”
  铁千娇虽然晋升先天,实则还是那种温室里的花朵,因此有些想当然地说道:“那二哥你别去了,等父亲和大哥回来再去。”
  铁千辆难得地轻叹一声,说道:“三妹,你在太平道手里吃了亏,可是对他们了解还是不够多啊。那么大的妖阵恐怕能一次性搞出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上次和你对阵的妖物……这还是保守估计。”
  铁三小姐虽然已经是为人母了,可还是有些任性。她不管不顾地道:“可是这和我们铁家有什么关系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不是还有其他家宗门的吗?”
  铁家二公子两眼一咪,肃然道:“我们铁家不去不行啊,恐怕这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加重了几分语气,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头说道:“三妹,别胡闹了。时间紧迫,我这就要带队出发。如今家中就几个先天坐阵,你既然是铁家的一份子,就要担起这份责任来!”
  说完,他飞身上了旁边的宝马,一领马缰,把手往空中一挥,向后面众人扬声道:“出发!”
  黎昭昌双脚一软,差点直接摔到在地。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次子惨死的他,把眼睛闭上,两行热泪已经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双目紧闭的他听到身边的黎子昇大喝一声:“绪弟!”
  绪弟?!不是仁伢子?
  等黎大东主睁开眼来再向前望去,忍不住也吃了一惊!
  走在后面的黎子绪没有被这险情给吓呆住,看到自己带出来的小弟遇险,他想也没想就冲了上来……
  黎子绪一把推开了吓愣了的族弟,可是那挥刀的太平道徒却没有停止刀势,锋利的镰刀自上而下插入了今年只有十岁的少年的脖子,深深地扎入了他胸腔!
  这人狞笑一声,一把就把刀从英勇的少年身体里拔了出来,黎子绪的鲜血从脖颈中喷射出来,足足有一尺多高。
  在他身后是将落未落的夕阳,将天空衬得苍白无比;伸出手来想要抓住点什么的黎子绪如同黑色的剪影,慢慢地软倒在地上;他小小身体中喷薄而出的血色喷泉是如此鲜红、如此夺目。
  这幅红白黑组成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黎子昇的心中!,
  把这幕惨剧看在眼里的黎子昇睚眦欲裂,使出全身的力气,就要穿过田地冲向那条小路。
  正在这时,只听得“嗷呜”一声厉吼,那头滚落尘埃的凶兽突然翻身而起,就向离他最近的黎子昇扑了过来!
  “昇伢子!”自己小儿子子未离险境,大儿子又陷入了危急之中,黎昭昌想也不想举起手中的枪对着半空着那头狼人扣动了扳机。
  “不好!”倪老大急忙将真气重又注入碎山丸中,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向着中山狼人挥击而去。
  可是,他们都来不及了!
  他父亲那枪不出所料地打空了。
  倪真人那只大铁球威力虽大,速度却不快,不然不会要在使用之前,还祭出其他手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被推到路边的黎子仁这才回过神来,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干掉一个碍事孩子的太平道徒凶性大发,随手又一刀向黎子仁砍了过去……
  当啷!
  黎家宅院中的武素琴心头突然一阵悸动,彷佛自己最重要的事物正要离开自己,她这一失神就拿不稳手中的碗,让它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慌忙蹲下身子去收拾碎片,却不小心却划破了自己手指。她一缩手,看到自己手指上出的血是如此鲜红,鲜红得让人眼晕。
  武素琴把刺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口中顿时一片咸腥……
  昇儿,仁儿,你们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当啷!!
  旁边有人伸出手中镰刀架住了太平道徒砍下去的那刀,阻止他的竟然就是和他一起落荒而逃的同伴。
  “别杀了他!这孩子是黎家的小儿子,还有那个女娃就是上面说的六阴女!我们抓回去也是大功一件!”
  前面那人想了一下,说道:“还是老哥眼光厉害,你说得对。”
  两个太平道徒一人挟着一个大哭大叫的孩子逃出了这片战场。
  当啷!!!
  黎子昇一松手就把手中雷公铳扔在了地上。
  这一刻,陷入了生死危局之中的少年独自面对中山狼人,可他却把此刻最大的依仗弃之如敝履!
  黎子昇就像他在斗魂阵中神念具现出来的那只沙猿一样团起身子。
  那头凶兽十只匕首般的指甲同时插向团成球状的黎子昇……
  十条长长的指甲同时穿过少年的身体,把他钉在了地上!
  “不!!!”
  铁家那么大规模的调动如何瞒得过旁人,太平道在铁山城中的眼线早就把消息传到了岳家村中。
  “校尉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岳鬼卒急的在村中央新建成的二层阁楼里团团乱转。
  余校尉则面沉似水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岳鬼卒凑近了他,低声建议道:“校尉大人,我们……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地吧?”
  “啪”。
  余校尉抬手就给他一个大耳光,怒道:“糊涂!事已至此,怎可轻言放弃?你也知道教中对此次计划寄予了厚望,如今半途而废的话,谁来承担这个罪责?是你吗?!”
  说完话,他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画满妖异图案的大厅里踱起步来。
  走了几步,他转头问道:“十方天士大阵还要多久才能完成?”
  岳鬼卒挨的那记耳光不轻,打得他牙关都有些松动,所以只能捂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道:“用,用不啦……多久啦。本来明天……哎哟,明天就可以完成。”
  余校尉继续问道:“你这里准备了多少个祭品?”
  “山十,不,是三四百个。”
  余校尉两眼一咪,冷声问道:“加上此地村民呢?”
  岳鬼卒闻言一愣,接着他颤声道:“余……余校尉,他们,他们可是我的族亲啊,大多,大多也是教中兄弟啊!”
  余校尉把手一挥,咬牙切齿地道:“既然是教中兄弟,那更该为本教大业献出生命。不光是你下面的兄弟,就是我自己下面的兄弟……说不得也只能让他们早赴天国早享福了。”
  岳鬼卒闻言呆在了那里,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鬼卒?岳、鬼、卒!”余校尉一字一顿地把岳鬼卒唤醒了过来,“怎的?你可是有不同意见?”
  岳鬼卒看着目露凶光的上司,心中发寒,他知道自己和余校尉的修为差距太远,实在是生不出反抗的勇气。如果自己开口拒绝,恐怕是走不出这间阁子了。
  但是毕竟是上百条性命,上百条自己亲戚熟人的性命啊。人就是如此,只有自家的性命才是性命,别人家的性命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所以岳鬼卒这个“人”还要做一下最后的努力,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校尉大人,是否,是否请示一下将军再做决定?到时候您也好有所说辞啊。”
  余校尉摆手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想将军也会如此决定的。你先准备起来,让外面那些人不要停工。就说……就说工钱加倍,晚上还有‘大鱼大肉’给他们吃,嘿嘿嘿嘿……”
  听着他阴森的笑声,岳鬼卒如坠冰窖,但是事已如此,他也只能躬身领命。
  “你且去吧,还有我们说的你不可透露一个字,知道了吗?否则……就别怪本校尉不讲情面了。”
  “是是,下属明白!”
  走出了那间阁楼,被夏日的晚风一吹,岳鬼卒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首望了下天光,想要估摸一下时辰。
  他这才注意到即将要坠入地平线之下的残阳照耀着自己的村庄,把这片山谷染得如血一般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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