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谈何容易

  再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鹿悠悠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裴显怎么会不懂医生的潜台词?
  听天由命?
  任何事情都可以,唯独鹿悠悠不行。
  要是选择认命,就等于放弃。
  放弃了,鹿悠悠还有命活?
  不可能。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绝对不能在没有尝试过之前就选择放弃。
  裴显脸色渐渐变冷:“你的意思是你们的能力只够看着病人等死是吗?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一切,连捐赠者都替你们找到了,而你们到现在还在推三阻四,少用那种说辞来搪塞我,要不要认命是你们的事情,而我,绝对不会认命,也绝对不会像你们一样这么轻易就放弃她。”
  裴显的固执,令医生苦不堪言。
  他就知道裴显肯定说不通。
  裴显要是真的能够听得进去他们说的话,还会一次次来逼迫他们吗?
  这段时间为了躲避裴显,他们是能相处的法子都用上了。
  但就是这样,他们仍然是逃不掉裴显的追讨。
  找不到他们,裴显还可以找院长。
  院长现在也正焦头烂额着,因为裴显给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医院要承担的责任更加重。
  关键是这次手术一旦失败了,不止会影响到医院的声誉,还可能会让有心人将这次手术的细节一点点都给扒出来。
  利用活人来作为供体捐献者的,这种事在这里是被严令禁止的。
  裴显这么做,已经给他们带来很大的负担和压力了。
  现在,他又强迫着他们去接受这场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握的手术。
  裴显这是真没拿他们当人看待啊!
  他这是将他们医院架在了火上烤!
  就因为这件事,医院上上下下都没办法安下心来。
  医院内部人心惶惶的,大家都有自己的考量和担忧的事情。
  作为主治大夫,他是需要跟裴显直接接触的。
  手术的事情,也是要他来负责的。
  所以,他的精神负担要比院内其他医生更大,比院长要承担的责任更多。
  要是可以躲得开,他也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关键就在于无论他跟裴显解释多少次,裴显都是听不进去的。
  他也没有办法避开裴显,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裴显给予的压力。
  现在裴显说的话,医生一点都不意外。
  这就是裴显的性格,经过这段时间的拉扯,他们医院上下对裴显的想法都很清楚了。
  医生无奈之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裴显了。
  裴显就好像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要跟他们对抗到底。
  无论外人怎么劝说,怎么跟他说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他仍然是听不进去的。
  或许裴显不是不懂,恰恰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才选择避耳不听闭眼不看。
  真不知道该说他这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盲目乐观的好。
  他笃定了只要手术就一定有希望,就是不肯去想手术成功的机率其实微乎其微,不肯去想手术失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医生无奈之下,竟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裴显的这一份执着。
  他并不相信裴显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连后果都想不清楚,极大可能是裴显已经预料到了后果,但他不在乎。
  什么都不害怕的人做起事来才是最让人心生恐惧的。
  因为他没有了弱点,孤注一掷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思考不去考虑旁人会因为他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的多大代价。
  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也想明白了,跟裴显说再多,裴显也不会改变想法的。
  指望裴显来体谅他们,那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结果。
  医生沉思之际,裴显便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天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讨论一下有关于手术的事情。”
  他不想再给时间这群人继续拖下去,拖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连一个有用的答案都没有。
  裴显想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想着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吗?
  可惜,他不想再纵容这些人了。
  时间拖沓的越长,恐怕连他自己那唯一一点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勇气都会消失殆尽。
  不想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也不想让自己有犹豫反悔的余地,裴显自说自话似的给了最后的通告,随后起了身。
  主治大夫欲言又止,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湮灭在对方冷漠的眼神中。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继续推脱下去,裴显会让自己立刻从这个医院消失。
  或许还不止是从这个医院消失,裴显还可能会让他从这个行业中彻底消失。
  联想到后果,医生也不敢再多嘴了。
  连院长都拿裴显无可奈何,他一个小小医生还能改变了现在僵持的局面不成?
  明知道裴显想要什么,他们一再拖延,已经让裴显很不爽了,要是他们继续这么推三阻四下去,难保裴显不会耐心告罄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到那个时候,可能受到连累的是整个医院而不单单只是他一人。
  谁让裴显是这家医院的股东呢?
  他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根本就没有人敢反驳他的意思。
  现在,裴显让他们往东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胆子忤逆他的意思往西行。
  医生垂头丧气,像是一只斗争失败的公鸡,垂着头不住唉声叹气。
  终于,在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以后,医生鼓起勇气开口问了最后一句:“裴先生,您一定要我们来动这次手术,难道就不怕手术失败吗?您是否考虑过手术失败后的事情?”
  他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个最糟糕的结果?
  医生不愿意答应裴显的要求,一则是觉得裴显提出的请求很是荒唐,二则是他也根本就不想去冒这个险,不想让两条人命平白葬送在自己手上。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还担心手术一旦真的失败了,裴显会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无论裴显现在说得多么天花乱坠,说他已经考虑清楚了,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这种话,医生根本就不相信。
  病人对裴显来说有多重要,他们都很清楚。
  要不是因为裴显过于看重病人,也不会一再强迫他们去做这场手术了。
  所以就这种状态而言,他们怎么敢真的放心下来呢?
  失去最爱的人后,裴显可能会失去理智。
  人在面对痛苦时,总会下意识选择逃避,总会将责任全部都推到其他人身上。
  就好像这样,他们才能活得稍微舒服一点。
  极有可能裴显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医生觉得自己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无解的死局中,没有任何的退路。
  无论他是选择放弃也好,还是选择了接受也罢。
  他都不会有任何的好下场。
  他想除非手术成功,否则裴显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
  可是要想让手术成功这谈何容易?
  要是他真的有把握,就不用一直跟裴显推诿,也不用一直在这里跟裴显打太极了。
  他对这场手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他很担心在手术过后,自己会面对的境况。
  医生也只是一时冲动,才问出了问题。
  实际上他也很清楚这一点,问了也没用。
  裴显现在能答应的一切,在真的到了那一步后,他说的话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得到裴显的什么回答,纵使裴显现在说他已经想清楚了,也知道手术不成功的后果,也不会给他半分的宽慰,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让他更加烦恼罢了。
  医生走神了一瞬,裴显已经回答了他的话。
  他说:“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手术失败后的事情,裴显根本不愿意去想。
  他心底很清楚这是他一意孤行后最可能会发生的结果,可他还是不愿意去多想,不愿意让自己承受太重的思想负担,所以他下意识地去摒弃那种最有可能成真的可怕现实。
  裴显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所谓的奇迹发生。
  他也很矛盾,他从不相信命运的安排,也不会允许这种若有似无的东西来主宰他的命运。
  可到现在,他却开始依赖起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不知道是否会成真的希望身上,他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等待了。
  这种无力感对裴显来说,既窝囊又沉重。
  他一度快要被这件事逼得透不过气来,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举动。
  无论是逼迫医生尽快给鹿悠悠动手术也好,还是跟鹿悠悠求婚也好。
  他这都是为了让自己不留下遗憾,为了让自己没有机会后悔。
  裴显放弃去思考这种种行为背后潜藏着的恐惧,盲目而固执地朝着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前进。
  哪怕现在的他早就已经迷失了前方,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对错,他也不想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那种迟钝的疼痛就会缓缓袭来,在他的身体里肆虐,不断侵蚀着他身体的每个细胞,直到他无力挣扎,直到他承受不住这种剧烈疼痛而昏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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