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颜若栩理了理他离开京城以后发生的事情,准备面谈的时候再细细道来。
  正想的出神,坠儿进来禀报道:“公主,太子妃来了,还有萧家大夫人也来了。”
  颜若栩本不想见,这些日子苏全安从盛州传回了消息,说钱氏侵占田地是真,且不是孤案,这种事情在当地多了去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钱氏单靠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想也知道背后有人撑腰,至于是谁,大家心里多少有数,只看苏全安能查出多少来,以及皇兄的态度如何。
  “让她们进来吧。”
  颜若栩站起来,踱步走到门口,皇嫂毕竟是太子妃,看在皇兄的面子上她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比起上一次相见,萧嘉柔的肚子大了许多,人也圆润了不少,脸上依旧是笑盈盈地,分外柔和地对着颜若栩一笑。
  冯氏跟在萧嘉柔身后,脸上也是堆满了笑意,可和萧嘉柔比起来,她的笑容假模假式许多,她自顾自笑了一阵子,待颜若栩与萧嘉柔寒暄几句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公主殿下,是臣妇不懂事,上次冲撞了窦老夫人,这些天一直不安心,想请公主帮忙,给老夫人递句话,我想亲自上门谢罪。”
  有皇嫂在场,颜若栩多少给冯氏留了面子,轻轻哼笑道:“夫人想去谢罪,自己去便是了。”
  冯氏愣了愣,低头局促的干笑道:“去了,可老夫人不见客。”
  颜若栩耸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其实颜若栩心里有数,冯氏嘴上说着是想去找窦老夫人谢罪,只怕也不是诚心的,她大概以为盛州那桩案子是姨奶在背后出手,想去探听消息或者求情。可惜她连敌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
  萧嘉柔在一旁抚摸着肚子没有说话,脸垂的很低,即便做出了低伏的姿态,可看她整个人的气度,还是有着不容忽视的端秀之美。
  三人静坐了片刻,终于冯氏在颜若栩这里死了心,叹一口气站起来告辞,冯氏脸上写着满脸的可惜与不甘心,可萧嘉柔却神色自若,低着头扶住腰站了起来。
  不知是否是颜若栩的错觉,在萧嘉柔抬头望向她母亲的刹那,眼神里分明饱含了深深的厌恶与怨毒。
  颜若栩一惊,没待细看,萧嘉柔已经转脸朝自己望过来。
  她眼神和善,眉宇之间柔情似水,轻轻地点头致意:“若栩,我先告辞了。”
  那一颦一笑之间,分明还是那个娇柔持重的女子,哪里可见刹那之前的恶意。
  送走二人过了午后,颜若栩出了宫门。
  深秋的小陇巷内依旧热闹非凡,一片人间烟火的喧闹气氛。
  街道两侧的小摊贩们穿着厚棉袍,手缩在袖子里,扯着嗓子吆喝着。
  颜若栩心中一热,不禁想起上一世国家大乱之后,城中萧索败没的场景。
  从前的惨剧必定不会再次重演。
  这小陇巷的酒肆颜若栩来过多回,那店伙计早认得她,在店内瞧见了她,奔出来掀开了遮风的门帘,笑呵呵道:“小姐许久未曾光顾小店了,里面请,公子在二楼候着呢。”
  颜若栩点头,踏步上了二楼。
  端坐在窗前的男子回过头来,眼神蓦然一亮,起身过来相迎。
  上两回相见不是匆匆一瞥就是天色昏暗,今日看得仔细了,颜若栩才发觉他消瘦了些,下颚的轮廓弯成了一条锋利的弧线,眸是暖的,却又好似染上了塞外的风沙,有些疲倦。
  “公主,外头是不是冷极了,饮一杯热茶暖一暖。”
  陆垣蛰拿起桌上小铜炉煮着的热茶,抬手为颜若栩倒了一杯,转脸问道:“公主可要添几粒冰糖梅子在里面?滋味可甜些。”
  他脊背挺得笔直,侧身望去腰。胯处已经窄成了一线,样子端的庄重,脸上不苟一笑,忽而叫颜若栩想起那夜他的醉态来。
  陆垣蛰茫然地看着颜若栩,摸了摸鼻子,也跟着笑起来,那眼中的倦意终于被冲散了。
  他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颜若栩的面前,又拍了拍身侧的一方带锁的小匣子,云淡风轻地道:“沈然托我从边疆寻些稀罕物来京贩卖,这里头几样他看不入眼,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
  颜若栩一愣,将那方匣子打开来,里头是些琳琅的首饰加着些小玩意,且不论价值,就那些上面的工艺和纹饰,在大燕是见不着的。
  其中有一枚金叶子,正面是树叶细致的脉络,再翻转过来一瞧,背面竟是一张狐狸的脸。
  颜若栩心中觉得稀奇,拿在手里细看起来。
  好在陆公子只去胡域一回,倘若多去几次,岂不是要把人家的东西买光了?
  坠儿的心思还算清明,低着头默默不语,只在心中腹谤道。
  陆垣蛰垂眸饮一口茶,眼神落在颜若栩身上,那目光轻轻的,半晌才开口道。
  “此去我还寻回了一个人,公主要见吗?”
  第38章
  颜若栩闻言手中动作一顿, 心中已有了猜测,她与陆垣蛰对视着,一字一句小声地道:“可是……将军?”
  此地人多耳杂, 为了避免隔墙有耳, 颜若栩特意匿去了姓氏。
  陆垣蛰郑重的点头, 似乎想起了什么, 接着道:“将军想请公主帮忙,让他能见家人一面。”
  自萧叙传回那封密信后, 冯将军一家已经被乾景帝派人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都会被传到父皇的耳朵里。
  到那日朱邪拓将事情抖落出来,父皇才将早就拟好的圣旨公之于众。
  冯守易变节,论罪当诛九族,怜其子年幼, 家人只贬为庶人,仍旧居住在旧宅之中。
  只是冯将军的夫人刚烈, 一直坚信自己的夫婿不会叛国,她受不了周围的闲言碎语,已准备举家搬离京城。
  明明是一腔忠心,却被泼了满身脏水。
  想到此处, 颜若栩格外用了的点点头:“可以, 我定尽力去办。”
  为了不被人察觉,陆垣蛰早在入城之前便寻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宅院,那里从前是间乡野私塾,里面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背面靠山, 是个绝佳的秘密去处。
  只不过离京城有些远,还有段山路, 需坐半日的马车才能到。
  归京时陆垣蛰亲自将人送到了院子中,而后才安心的入城。
  看着天色尚早,颜若栩站起来道:“我想去见见他,幼时我还唤他一声叔叔呢。”
  她还记得小时候冯将军时常入宫面圣,父皇同他不仅谈论国家大事,也会一同饮酒下棋,如同好友一般。
  现在想起来,怎么不令人唏嘘。
  二人又说了些话,交换了各自的消息,说到苏全安被派去盛州查案的事情,陆垣蛰轻微的蹙眉,他思索了一番道:“这位苏大人我曾听说过。”
  颜若栩抬眸望过去,手在披风中收了收,略带好奇的道:“哦,苏大人这样有名气?”
  陆垣蛰笑了一声道:“往后你就知道了,这桩案子交给苏大人去办,太子殿下是下定决心要抓萧氏的把柄了!”
  在京城中苏全安可能没什么名气,可在地方官员的眼里,他就是天上的煞星下凡间,走到哪里霉运就跟到哪里。
  他从前在地方做督查使,每去一个地方都能挖出一堆贪官污吏,正是因为这样才被提拔做了京官,入了大理寺。
  正说着话,郑昊满头是汗的跑进来,“公主,巷口太窄了,马车驶不进来!”
  “无妨。”颜若栩摆摆手,转脸对陆垣蛰笑道:“陆公子,我们便步行一段吧。”
  临近入冬,转眼就快至除夕,反正冬日里事情少,有些人已经开始备入冬的吃食和用具。
  街面上很喧嚣热闹,太阳照得大地暖烘烘的舒坦,离酒家不远处的人家敞开院门,几个老太太坐在门槛上话家常,嘴巴说得不歇,手里头纳鞋底的动作也没停。
  颜若栩和陆垣蛰并排走在街道上,阳光下二人的影子一长一短,格外和谐的贴在身后。
  不知道说道了什么趣事,坠儿见他们对视一眼后笑的开怀,那陆家长公子还伸出手在虚空之中比划,极为殷勤。
  忽然一个提着小竹筐的孩童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抱住了陆垣蛰的腰。
  那孩子穿着身厚厚的棉袍子,脸上肉肉呼呼,两团喜庆的红晕挂在两颊,眼睛黑晶晶的很可爱,仰头对陆垣蛰道:“大哥哥,上回你要找的芝麻糖我这里还有,你还要吗?”
  陆垣蛰抬起手低头看清楚那孩子的脸,神情忽带了几分尬意,他摸摸孩子的脑袋,一边使眼色一边道:“下回,这次不要了。”
  “大哥哥,你眼睛进沙子了吗?”
  小孩子心思纯净,显然没有陆公子那么多花花肠子,格外直率地指着陆垣蛰说道。
  还是坠儿最先反应过来,抿着嘴笑而不语,随便一把揪住什么都没察觉到,低头往前疾行的郑昊。
  “怎么了?坠儿姑娘。”
  坠儿对郑昊挤了挤眼睛,下巴往前方点了点,耿直的郑侍卫这才看见前往不远处,陆垣蛰与颜若栩已经停了下来。
  那小孩长得招人喜欢,还懂事,知道自己做点小买卖养家,颜若栩心里不免有些疼惜。
  她蹲下来对着那孩子招手,边为孩子扣上领口崩开的一粒布扣子,捂着孩子的一只小手搓了搓,柔声问道:“姐姐要买糖,你和姐姐说说,哪种最好吃呀?”
  那小孩眨巴着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个姐姐漂亮极了,好似从画像上走下来的小仙女,身上还香喷喷的,一面靠在颜若栩的怀里,手掀开了竹筐上盖着的一块布。
  陆垣蛰双手抱臂,好似看风景那般左瞄右看,心虚的不忍直视竹筐里的东西。
  颜若栩给了小孩一块碎银子,再次起身时手里头多了个纸包,和上回陆垣蛰拿来的如出一辙。
  “那小儿说有人告诉他,糖要多加了芝麻和花生碎,滋味香甜些,陆公子尝尝?”
  陆垣蛰侧目看了凑到自己身前的纸包,低低地嗯一声,拿了一粒芝麻糖球入口。
  颜若栩哈出一口白气,口中不语,已经知晓那日的糖块是他特意买来的。他嘴上不爱说豪言壮语,也不曾夸夸其谈,多数时候冷着张冰山脸,内中却藏着那么细腻的心思。
  “多谢。”上车前颜若栩忽而低声道。
  陆垣蛰伸手为她掀着车帘,愣了愣神,半晌才低头轻笑了笑,眼角处被笑意带出几条皱褶,恰好好处的晕染开一抹和煦的样子,就像今天白灿灿的暖阳,分外暖心。
  出了城门,往南行走几里有条岔路,两旁杂木重生,显然少有行人来往。
  方才还渐渐升高的日头,转眼又变成了三岁小儿的脸,说沉就沉。
  小路的右侧有座不高的青山,半灰半绿的灌木在昏沉的日光下化作了乌青色,风急促起来,刀子一样的落在身上。
  青山脚下有间宅子,厨房里飘散出一股中药的味道,炊烟寥寥飘散在虚空中。
  阿七捧着一碗药候在房门口,缩着肩膀脖子抵御着刺骨寒风,他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老爷,开开门,奴才将药熬好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静悄悄的。
  阿七侧耳听了听,预备抬手再补几下,门内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剧烈声响。
  “老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阿七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扒着窗户的缝隙往屋子里面看,他去厨房端碗的时候门只是虚掩着,哪里知道回来时冯将军已经将门锁上。
  里头光线不好,阿七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停地拍打着窗户。
  “哗啦”一声脆响,屋子里又是一声巨响,吓得阿七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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