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Anonymous

  这世上万般皆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庄雯一人在灯海里,咽下那口气,逼着眼泪回去。她明明是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也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缺,偏偏落得黄闻嘉之后,见到什么就要什么。都说月盈则亏,看大盘的时候,她是不信;但现在,多一句水满则溢她都承受不起。
  她抱着膝盖环顾了整个大平层,这是她们当时结婚的新房,从头到尾也没怎么热闹过。
  2016年3月她和黄闻嘉翻云覆雨那晚,她先在避孕套上做动了手脚,哪料到黄闻嘉根本就不用那橡胶。两人各怀人胎。
  性爱酣畅之后,黄闻嘉起身去浴室前问她:“不吃药?”
  她即便是背着裹在被子里也无地自容,从容起身靠在床头,白软布料掩着该有的尊严,挑衅口吻:“看你。”
  “怎么,选择权在我手里?”黄闻嘉正背着他在提裤子。他背脊的线条很漂亮,将彼时的一切都美化的不那么窘迫了。他走进卫浴间的声音像夜里宁静的海,此时却迸出巧合的回响:“我怕你担不起。”
  庄雯的密汗从前额,传送到后颈,又跟着背脊流下。她卡在他推门前,撞出更剧烈破碎的浪花,“你小看我办事效率了。”
  一个月后的例假延迟二周,最后她坐在马桶上看着避孕棒上的红双喜,整个人竟一时讲不出是什么感觉。当然首要冲击大脑的不是我要当妈妈了,而是真怀上了。她当然不在乎风光的嫁妆,她只在乎做黄太太之后自己还能再持加点更体面更多维的身份;其次才是,给黄闻嘉看看是什么反应,她握着十一分的把握对话框里的人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回复。
  当然她也是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小时之后,才收到这样一条回复的:庄小姐,还需要求婚吗?
  胜券在握的感觉就是,此刻热血冲脑输入:作为剩女,还是很需要。
  当天中午,她便收到一颗8.5克拉的戒指,只是size合不合适,在另其说。
  黄闻嘉的办事效率,自是令她受宠若惊,先是送去高昂的分手费和外面的女学生断了,再是亲自陪送产检,更是趁着不显怀的时候办了婚礼。办婚礼那天,她穿的是早就相中的valentino高定,《仲夏夜之梦》和《神曲》交叉在薄纱裙上,怎么也能将她推上梦幻之巅。
  繁华之上看繁华,梦境之中生梦境
  事后还更生出一个有趣的话题,“为何有钱人都喜欢娶新闻主播?”不过,黄闻嘉到底是有钱还是有权,在一群莺莺燕燕众说纷纭中,没几个能给出准确说法。
  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内地某软件信息技术公司年轻班子里的领头人物。
  庄黄两家亲上亲,黄闻嘉稳稳妥妥六月进了董事局,庄家自悬着的某颗心也终于放下,有事女婿挡。
  婚后两人搬到了现在所住的婚房,当初黄谦芝帮着选这处房,从台面上讲,离庄雯台里近,方便她工作。黄闻嘉倒是无所谓,他还在预备进董事局时,工作饭局都是千浪堆,再加上外势不稳定,不是归家住在书房里,就是离家去各种场合的路上。但是,考虑到庄雯肚子里的小东西和董事局里的眼睛盯,他没空也得压出空来做二十四孝的丈夫。
  天地可鉴,这样的时间就像海绵的里的水,压的出来也吸的回去。
  庄雯把自己主播和制作人双重劳模身份发挥到极致,在香港临盆之前还在远程监工。
  黄一一是在充分的准备和万般的惊喜中到来的,她来的太顺了,庄雯甚至怀疑自己高龄产妇的身份。
  黄闻嘉看着黄一一时,他亲手断了脐带,一团粉肉呱呱坠地。
  她是一只皱巴巴又被刮得光秃秃的小猴子,张着嘴在弥天之间宣告着强硬的生命,手蜷成一个粉色的丸子,四肢像成熟的莲藕一般,堆成一节一节的,那小脚给盖上“你好,人间!”的印章时,还不客气地想摆脱束缚蹬了一下。
  黄闻嘉没看过小孩出生的画面,这也是人生第一次切切实实抱着自己的一半延续的生命体。没有体恤的话想对卧床的人,却只有天大的感激想说给眼前什么都听不懂的新生。
  他想到头一年夏天和成弈一起在影院看《念念》时育美看新生儿诞生的场景,那人在暗波中澄滢,她伸着小指去勾眼角的泪,哑着嗓子不知道张嘴自言自语什么。他递着纸巾顺了顺微微抽动的背,气语道,都哭成猫了还说一口劲说啥。那人手心里都是滚泪,不顾忌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边,迎接生命太需要勇气,最后还捂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个气嗝。
  黄闻嘉转身对还和各种仪器连在一起的庄雯道,辛苦了,他也算卸下一块包袱。
  庄雯月子期间,想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到产前的状态。上学工作被扒皮的经历在
  带小孩面前,都称不上什么烦心事,生命赋予新身份才是最难答的一题。她很快发现自己无法适应这一新身份,因为她根本就无心想担起这份责任。喂奶时生理上存受的痛苦,body shame她真的很在意,小孩哭闹时心理上卷来的无奈最终会转变为一种抗拒。
  黄闻嘉则完全不一样,有时间换尿布这种事情他也亲力亲为。庄雯开始质疑,是他真投入了还是自己愧怍局外人。她依旧保持自己的态度,能脱身就脱身,很快就回到岗位工作。
  小孩儿离不开亲妈,就算奶存的足够,请的阿姨再会哄,也不行。黄闻嘉本开口说这事儿,两双亲不能都撂下不管,开口提尽可能照顾黄一一的要求。庄雯倒是说,她可以和台里解约合同,只一时半会儿不习惯在B市做自由职业者。
  黄闻嘉问她想要什么,她直接说李明公司已经开启公安部电影项目。黄闻嘉爽快帮她牵线,怀胎十月能觊觎着公安部的项目,庄雯怀黄一一怀的有水准,李明倒是不介意,庄小姐有钱就搭进来。他这里不愁没片子拍的。
  庄雯消停下来又重新带黄一一,但是这姑娘人小鬼大不配合。能怎么办,慢慢磨。往往是大人先失去耐性,庄雯直接给黄闻嘉摊牌。
  黄闻嘉也失去耐性,摊牌,孩子的妈都不想做,那就去做想做的事。
  庄雯退回原点,我是短暂爱过你。
  黄闻嘉恼羞成怒,那真有幸。
  *
  如今每一间的房门都是紧闭的,每一扇门都是一样的,Constance到底睡哪一间,左边还是右边,庄雯好像就分不清楚。她总是在这间房子里,穿来穿去放回行李,黄闻嘉也委婉地戏谑,丽思卡尔顿不好?
  黄闻嘉的书房倒是很好认,门口挂着一只布偶Mickey,那是给黄一一刚学走路那会儿立的指示标,她倒是清楚,有Mickey的地方就可能有爸爸。
  他的书房除了抱着黄一一进过,其余时候都是拒人之外,家里的阿姨打扫也不用,更何况是庄雯。正因为如此,庄雯曾经偷着进过好几次,每次都败兴而归。
  当然,她是大意了。女人所谓的第六感,本来就是一门玄学。
  整个书房唯一的装饰是挂在书桌对面的一幅临摹梵高的《向日葵》,那是分手头一年成弈送的生日礼物,算是百忙之中抽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刮出来的,最后的成果差强人意,算的是上一副装饰画。
  (2015年12月)
  黄闻嘉当晚倒是当宝贝收着,亲自上阵挂在了两人的床前。
  “天啊,不要这样子吧?”成弈一手插着腰一手扶着他踩在床头的小腿。
  “你辛辛苦苦画出来的送我的,还不允许我显摆?”床头这人退至在床尾巴上,左右端视,这回是真好了,又踩着被子朝着靠在床头的人走去。
  “说了多少次,不是画出来的,是刮出来的。又不是大雅之作,丢死人了。”成弈盘着腿正在看笔记本,还在播放考点视频。
  黄闻嘉坐下来搂着肩,和她一起看了一会儿视频,忍不住笑起来:“你...”
  拍了拍她肩,一副鼓励的口吻,“加油!”
  按常理来说,夏令营和保研的事情上,成弈要是当初能提个一两句,也就等不到今日还要硬上考场了。这人真是硬骨头,耗着面子一字不说,还接连败北两次。按照她真想法当下是不准备继续学业,冲了当时他在车里无意说的话以及周围的人都表现异于优秀,黄闻嘉也是斟酌再叁想要劝,到底是要鱼还是熊掌,就她这大脑CPU是吃不下两样的。
  他也无心再往下确定,成弈只是想换个方式留在他身边。
  “你坐着,我给你个东西。”成弈觉到身边人要起身,便跳下床去抓自己的书包,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什么东西?”黄闻嘉接过小盒子,自己心底是清楚,还是配合着问,“这什么?”
  “想知道就打开咯。”成弈双手托着下巴,转着眼珠子做着鬼脸,套着煎蛋图案的两只脚正在玩对对碰。
  黄闻嘉打开盒子,两只派克钢笔,一新一旧。
  成弈指着那只旧的派克钢笔讲:“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只钢笔,小学叁年级开学头一天我爸爸送的,你别看它很旧了,用起来还是很顺滑的。新的这只是送给你的礼物,你字写得比我好看的多,有空就练练,别荒了。”
  “一老一小练到去签下帝国大厦的合约吗?”黄闻嘉去揉她的脑瓜子,想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让人甜的发慌。
  “哪有,我就是给我的那支找了个伴儿,老了总的有人陪,你说是吧?”她圆润的指头在脸上跳着舞,脚上大拇指处的煎蛋花被拉回的不自在坏了形状。
  黄闻嘉降下盒盖,就像异性相吸,啪的一声祝福就封装好了。他
  把盒子放在枕头下,弯下腰之际,小驼峰点过成弈的唇上,“说句生日快乐有那么难吗?”
  “难。”成弈无奈地回答,双手捂着脸,闭着眼替自己许愿,虔诚地如十字架前的少女。
  “新的一年,你一定要快乐,如果快乐比较难,那你一定要身体健康。”
  黄闻嘉承认,他真爱她这些奇奇怪怪又甜得人心安宁的话,“好,谢谢。把这样的祝福也送给自己。”
  成弈双手空出指缝透过V字收尽眼前的一双眸,似春风,似润雨,似嫩蕊,柳絮纷,蜂蝶扰。
  她点头表示答应,但把祝福送给自己总是一件奢侈不得的事情。她更倾向,人生路上见招拆招。
  “其实呢,不要因为追随他人而忘记了取舍的本能,不然心里总是过得很辛苦的,除非你有六分天大的本事,能完全承受的住这种痛苦。”
  黄闻嘉覆在她后颈的手掌,只是在传递着温度,并无其他的动作。
  “有些机会丢了,一开始会怀疑是自己的过错才会错过,但有时候本来就是一场错过。证明自己呢,也不应该是刻意为他人表现的,你若是为他人,最后都会沦为徒劳。”
  成弈抿紧了嘴,放缓了点头的节奏。
  “不要只享受自己被外人认可的一面,勇敢无畏专注或者自信不凡独立,想想你也得照顾照顾不愿被自己承认的一面,自私懦弱武断或者自卑平凡逞强。我知道做自己很难,但是总要给自己留点点后路,不是往回走,而是喘喘气。”
  成弈的手又爬上了眼睛,整个脚趾蜷缩成一团。
  “我讲这话不是存心否定你。”
  黄闻嘉掰开她掩面的双手,那张脸已经涨得发红,上眼皮的毛细血管却傲着紫色。
  “我不想你每天都苦闷,累央央的,看的我心疼。”
  成弈闭着眼,闷了一声“好”,默着点了头。
  “睁开眼睛吧,哭出来又不丢人。”黄闻嘉去擦着她睫毛根部溢出的泪水,倔着,实在是太强了,他只能是吐着车轱辘话,耐心地如巷口送孙子上学的老太太,“刚认识你那儿会儿,也不知你这么能哭,真是水做的。”
  “你别笑话我了。”成弈好不容易决定睁开眼睛,一时间真觉得眼前的人柔情似水,“我也不想手忙脚乱,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这种质疑老是让我过不去坎儿。”
  她抽了一下,气吞吞地讲道:“我只是蠢地想让你看到,我不比你之前的任何人差。”
  “说什么瞎话。”黄闻嘉抽着纸巾帮她擦泪,哄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讲这种话我是真受用。”
  “幼稚,虚伪。”成弈翻了个白眼。
  “你还能把我怎着?”这人把成弈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她就范侧躺着。摸着她耳边的茸发,一时兴起,“我现在变得不要脸的很,你一天不凶我,我心里就慌。”
  成弈拍了拍他大腿,“叁十一岁的人了怎么老是说骚话,稳重点好不好?”
  “小成老师说的是,黄某受教。”这人手指划着那一搓茸发画着圈圈。
  想堵住她的气息之前,她食指点着他的嘴角,两人的睫毛已经纠缠在一起,问她怎么了。
  她讨着一声:“黄老师,生日快乐。”
  *
  《Anonymous》Mandarin 下周周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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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板近期会放JJ,搜书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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