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李煦道:“前后有两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二老爷嫡妻,还有一位是徐三老爷继室,两家利益早已经纠缠不清,就算曹家有错,徐二老爷也会粉饰太平,安义侯府不一样,侯府的地位,只会遭人觊觎,他们无需害人,所以可信。你们目的相同,帮徐大小姐就等于在帮你自己。
  这些话我本来不用说,只不过另有人还要来寻你,你事先有了决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于被他利用。”
  孙冲立即道:“谁?”
  李煦道:“新任的凤翔知府已经到了,跟着知府一起回到凤翔的还有徐大老爷的长子。
  作为一个庶吉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树,入仕也会更加顺利。这桩案子对他来说是个机会,所以他会揪着你不放,更会为徐家脱罪,这样的人只会影响你查案。”
  李煦话音刚落,孙冲就听到有人说话,他抬起头来看到被人簇拥着走过来的青年。
  “孙兄原来你在这里,”徐青书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小弟刚回到凤翔,就听及此事,多亏有孙兄才能稳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乱,否则该遣人出来,招呼兄弟们喝杯茶。”
  还没有入仕,就和公门中人称兄道弟。
  徐青书从凤翔走的时候身上还有些书生气,转眼之间如此圆滑,想来在京中收获颇丰。
  李煦说他这段日子难以脱身,就是料定他会被徐青书缠上。
  孙冲转头就要再去找李煦,却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孙冲道。
  表面上的案情无需隐瞒,说说也无妨。
  ……
  曹家的小书房内,所有人都面色铁青。
  曹二老爷越说越觉得可怕:“要不然我们先离开凤翔?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一定会追过来,婉姐儿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杀害,换了我们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仿佛心脏随时都会被人拉扯出来。
  曹二老爷嘴唇哆嗦:“我早就说,不该那样对他,他……是救过我们的啊,我们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如今报应果然来了。”
  “住口,”曹大老爷呵斥,“再胡说,我就让人堵了你的嘴,将你关在屋子里。”
  曹二老爷浑身打了个冷颤,惊诧地看向哥哥:“杀婉姐儿的是他,你竟然要关我。”
  曹三老爷终于也坐不住:“那人已经死了,是你我亲眼所见,一个死人如何能杀人?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
  “对啊,他已经死了,”曹二老爷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水,他目光变化,慢慢变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们……我们该请个道士回来做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上一热,一杯水尽数泼在了他脸上,他转过头,看到了目光凌厉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这样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爷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曹老太太缓缓地将屋子里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说过,那件事已经了结,从此之后谁也不要再提起,谁想断送曹家,我先结果了他,既然当年你们几个一起做了决定,就给我一条路走到黑。”
  说到这里曹老太太微微一顿,慢慢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一双眼睛垂下来:“就算是有因果报应,鬼魂索命,也让他先来找我,我挡在你们前面,你们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这一切,不能就断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条命换曹家几十条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们也是聚在这里,做了最后的决定,那胆战心惊的夜晚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从记忆中淡去,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重新提起。
  屋子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兄弟几人合力杀死了一个人,如今那人的死状出现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爷先开口:“母亲,也不怪二哥惊慌,任谁看到之后都会想起来,未免也太……太……”
  “你还记得清楚吗?”曹大老爷的声音如同寒冰,“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就说不明白了,那废弃的巷子本就是个僻静之所,一切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让我们惊慌。”
  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这恐慌的深渊,曹大太太也终于明白为何老爷方才是这般的反应。
  曹大太太抬头:“是谁故意安排……为何来杀我们婉姐儿?”
  曹二老爷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曹大老爷道:“事发突然,许多事还弄不清楚,但我们收到的那封书信……既然并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儿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义侯府上下如临大敌,徐清欢非要亲力亲为查个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不成你说的是……”
  曹大老爷点点头:“谁又能威胁到安义侯府?”
  曹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下人扬声道:“姑奶奶回来了。”
  徐二太太曹氏的哭声远远地传来。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许愤恨:“刚说到她,她就来了。”
  “别冲动,”曹大老爷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惊蛇。”
  阳光慢慢地从窗户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绪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被打开,徐二太太走进来,听到的是哀恸的哭声。
  ……
  徐家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徐三老爷让人搀扶着进了庵堂,腿上的残疾让他只能在四周活动,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里时,已经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
  虽然身体时常欠恙,倒养就了他安静的性子,不去计较其他的事,只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个一心一意照顾他的妻子,他只希望她平安。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跪在神龛前的妻子:“婉姐儿出了事,你不准备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经文才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讥讽:“看什么?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这么多年过去了,菩萨终于开了眼。”
  她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头,清晰地撞击声响回荡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外面人道:“三老爷、太太,安义侯夫人和小姐来了。”
  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儿,曹老太太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之后,才得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内秀不善言辞,早早就跟先生学礼仪,做事呆板不讨人喜欢。
  二女儿却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极会哄人高兴,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宠爱,她喜欢女红又爱写字,曹老太太将最好的先生请来教她,以至于让她小小年纪在书法之事上就颇有名声。
  正因为太过珍爱,曹老太太对二女婿的人选极为挑剔,二女儿十五岁时选定了一门亲事,谁知道那年叛军攻城,曹老太爷、曹四老爷过世,曹家二女儿也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为二女儿退了亲,直到徐三老爷上门求娶,曹老太太这才将二女儿出嫁。
  这桩婚事也没能挽救曹家二女儿,她仍旧常年病在屋中,平日里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却很难见上她一面,以至于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说:“那病秧子还活着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欢目光落在徐三老爷夫妻身上。
  徐三老爷除了腿脚不灵便,其他地方都很寻常,脸上带着几分的文气,十分的温和有礼。
  徐三太太却不同,她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裙,头上没戴任何饰物,脸上不见胭脂水粉的痕迹,皮肤黯淡无光,皱纹纵横其上,一双眼睛如枯井般死寂,仿佛早就绝了生机,活脱脱个寡居的老妇人。
  夫妻两个站在那里,像是差了十多岁。
  徐清欢上前给徐三老爷和徐三太太行了礼。
  徐三太太点点头吩咐下人:“给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义侯夫人笑道:“三嫂见外了,在家中还是唤我弟妹吧!”
  徐氏分两房,长房承袭爵位安义侯,老安义侯年轻时征战沙场,四十多岁才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也就是清欢的父亲徐长兴和叔叔徐长廷。
  二房在凤翔县族中接掌族务,二老太爷身下三个儿子,徐大老爷早早过世,徐二老爷、徐三老爷论年纪都比安义侯年长,所以回到族中,安义侯夫人行家礼,就直接唤一声兄嫂。
  徐三太太没有出声,只是端起茶来喝。
  徐三老爷刚想要打破静寂,话几句家常,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徐三太太却抬起头看向安义侯夫人:“夫人可查出来是谁陷害世子爷?”
  安义侯夫人摇了摇头:“还不曾。”
  “夫人不觉得很奇怪吗?”徐三太太一双手被佛香薰得发黄,枯瘦的手指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那凶徒对世子爷如此了解,可不像是寻常人。”
  说完话,徐三太太径直站起身来,就向内室里走去,却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神头看徐清欢:“大小姐一个女孩子,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你们早早回京城吧,凤翔没什么好住的。”
  徐三老爷忙低头向安义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这个性子……”
  话还没说完,只听身边的徐清欢道:“谢谢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谢我做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这样说,是在提点我们注意身边人。”
  徐三太太听了话,撩开了帘子,眼见就要迈步走进去。
  “但是我却不能就这样不管,”徐清欢看向不远处的神龛,“方才我已经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么会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脚,转过身来:“那你准备要怎么做?”
  徐清欢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亲的旧识,听说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来,知府夫人祖籍也是凤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说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扬声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旧人也不认得了,你们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
  不过片刻功夫,里面就走出个管事妈妈,管事妈妈行礼道:“三太太说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不用来偷供果,每日酉时末来取就是了。”
  徐清欢看过去,只见凤雏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里面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凤雏对上清欢的目光,不言不惭:“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许多,以后应该将衣服做的宽大些,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
  面对凤雏这份心机,徐清欢竟不知该怎么夸赞好。
  从徐三老爷院子里出来,安义侯夫人忧心忡忡:“清欢,你要请三太太帮忙吗?她不会去的,再说她能做什么啊?凤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亲旧识。”
  徐清欢道:“也许很快就是了。”
  凤翔知府王允大人是个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后来死于那奸人之手。
  不过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气风发之时。
  ……
  “没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儿子。
  徐青书点点头:“推官孙冲说,冒充徐青安写的那封书信是很重要的证据,已经封存起来,要等到知府大人亲自审阅。”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书有些惊讶:“母亲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从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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