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魔眼

  说来诡异，一颗人脑袋挂在拉杆上，死死地叼着拉杆把手，就像筷子上插着一颗汤圆。
  借着冲击的惯性，拉杆把手向着一边掰去。
  “咔嚓！”
  应声而动，整个机械的运动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发动机的转速、履带和齿轮的咬合都在减速，而随之而来的，电流也变得有些黯淡。
  “不——”
  艾维狂吼一声。
  他双目欲裂，俨然要喷出火来。他疯狂地挥舞着双臂，朝着苏维尔的脑袋直奔过来。
  “嘶——”
  安娜发出了一声长啸，如同雄鹰扑兔，冲向了艾维。
  “砰！”
  “混——蛋——”
  二人扭打在了一起。作为接近史诗级别的死亡骑士，艾维自然非安娜一人所能力敌。只见艾维三拳两脚，便揪住了安娜的翅膀，一把把她掼在地上，一手踩着她的胸膛，双臂发力，就要把她的翅膀硬扯下来。
  “小骷髅——”
  这时，苏维尔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吼。
  只见艾维的背后，悬浮着出现了一道莹蓝色的魔法阵。一根骨棒从魔法阵里伸了出来，带着呼呼的风声，一下子打在了艾维的后脑勺上。
  “砰！”
  艾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敲得一愣。趁这个机会，安娜奋力挣脱了艾维的束缚，展翅滑翔，与艾维游击缠斗。
  而小骷髅也从魔法阵里走了出来，一手挥舞着骨棒，一手闪烁着圣光，为安娜掠阵助威。圣光之力无愧是宇宙邪力的头号天敌，尽管小骷髅与艾维实力相差甚远，但是碍于圣光的威胁，艾维一时间竟难以解决掉这两人的夹击。
  趁着这个机会，苏维尔的脑袋从拉杆上滑落，骨碌碌地又滚进了阴影里面。
  就像是跌进水池一样，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
  三分钟前。
  “脑袋？”
  安娜看着摆弄着一具尸体的苏维尔，皱眉问道。
  “不错。”
  苏维尔的掌心燃起一道邪能绿焰，在尸体的表面抹过。所到之处，腐肉与伤痕散退，变成了紧致的肌肤与结实的肌肉。俨然正是苏维尔自己身体的模样。
  苏维尔又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绿焰拉成一条火线，细细地绕过一圈，便将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
  “你这能力真好用。”胡德抱着双臂，看着苏维尔自己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放在了那具“尸体”的脖子上，摇着头说道，“自己给自己当缝合者。”
  失去了头颅的指挥，灵魂也从原本的肉体上退去。苏维尔本来的身体“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与之相对的，顶着苏维尔脑袋的“尸体”站起了身来，扭了扭脖子，俨然就是苏维尔本身的模样。
  “看管好我的肉体。”苏维尔指着自己本来的身体说道，“灵魂可以不停地迁移，但是肉体强度可没法改变。”
  “好说。”胡德点头。
  “等会你给我打个掩护。”苏维尔又对安娜吩咐道，“我直接用阴影跳跃进去，肯定会被它注意到的。你等会把我丢在血怒的面前，我会假装被他抓住、被他撕成碎片。这样一来，他就会放松对我的警惕。”
  “然后你们两个与他纠缠，趁着这个功夫，我借助阴影，跃迁到那个法阵核心的旁边，关闭掉这个法阵。”
  “他要是真把我炸成了碎片……哈，那我就只靠这一颗脑袋！”
  ……
  胡德从阴影处一把揪住了苏维尔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喂。”
  苏维尔一脸的不爽，“注意点，这是脑袋，不是西瓜。”
  胡德把苏维尔的脑袋提到了面前，提溜着，来回打量了一下，还真像是在挑选西瓜。
  苏维尔冲他呲了呲牙，胡德耸耸肩，随手将苏维尔的脑袋丢在了一旁的“肉身”上面。
  绿色的火线燃起，断面贴合，伤疤也很快地愈合。苏维尔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啧，看得我都有点想把自己转换成不死族了。”胡德咧嘴道。
  苏维尔瞥了他一眼：“除非你也想被天灾捏住自己的灵魂。”
  宫殿内，战斗渐渐变得白热化。安娜的情报没有错，在启动法阵之后，艾维的确会变得虚弱。刚刚他之所以能够硬撼安娜，是因为借助了法阵的雷电之力。而现在，法阵的力量在渐渐消退，艾维的战斗力也逐渐减弱。起初还能压着安娜和小骷髅打，现在已经渐渐落于下风。
  苏维尔见状，掰了掰手腕，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吧”声响：“是时候终结他了。”
  “来吧，给我们掠阵！”
  胡德架起了狙击枪，瞄准着宫殿内的艾维，咧嘴笑道：“好嘞！”
  “砰！”
  “砰！”
  苏维尔一脚踏地，把青石地板都踩出了蛛网裂纹。他整个人劲射出去，与胡德射出枪口的黄铜子弹一起腾空，看上去，简直像是在和子弹赛跑一样。
  “轰！”
  下一瞬，子弹和苏维尔一起来到了艾维的面前。
  这是苏维尔第一次真正完全地“爆发”了自己的速度，不考虑转向，不考虑持久力，仅仅只是爆发。他的胫骨由于反作用力的冲击而断裂，骨裂甚至一直蔓延到他的大腿骨。借着这股冲击力，苏维尔像一颗炮弹一样，与子弹起飞，直直地撞在了艾维的面前。
  “砰！”
  子弹钻进了艾维的肩膀，带走了大片血肉。爆炸的空洞让艾维痛呼出声，他的身体也被这一记冷枪射得向一侧偏转。
  “砰！”
  趁着艾维身子失衡的短短一瞬，苏维尔迎面一击飞踢，未断裂的那条腿像是一条抡圆的钢鞭，带着猎猎风声，硬生生抽在了艾维的脸上。
  “轰——”
  艾维像一颗炮弹一样倒飞出去，撞进了乱七八糟的机械里面。
  安娜也趁机落井下石，长啸一声，背后铁翼狂震，道道钢铁之羽像是片片飞刀，叮叮当当地射进了那片废墟之中。小骷髅也连连招手，道道光弹夹杂在刀雨之中，朝着艾维射去。
  一时间，烟尘弥漫，狼狈之极。
  “这下，这家伙总该死了吧。”
  安娜和小骷髅两人如同发射弹幕一样，笼罩了艾维的落点。苏维尔凝视着那片爆炸而起的烟尘，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简直像是一次列阵的火力压制。”胡德也收起了自己的狙击枪，拄着枪杆，咂摸着嘴说道，“真是让人怀念的感觉啊……”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蓝光陡然从烟尘中亮起。
  “小心——”
  苏维尔双目一凝，大声喊道。
  却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巨大的蓝色光环，以烟尘深处为中心，陡然爆发。光环如同海浪一般，推开了所有的钢铁之羽、圣光弹和碎石，波及到苏维尔等人的身上，也硬生生将众人弹飞了出去。
  “轰——”
  蓝色光环所到之处，如同海浪掠过，一片狼藉。机械倒塌、机关破碎，那些艾维的奴隶们也鬼哭狼嚎着四散逃窜。一时间，简直像是地震一般，整个宫殿都摇晃了起来。
  安娜倒在地上，艰难地爬起身来，却还是只能单腿跪地、用手勉强撑起了上半身。她“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恨声道：“是蓝焰家族的秘术……”
  “蓝焰家族……”
  苏维尔倒在了安娜的身旁。直到这时他才想起，眼前的这人不仅是一只接近史诗境界的不死族头目，更是洛伦的哥哥——光荣帝国高级贵族的一员。
  艾维慢慢地从烟尘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伤痕密布，血液在他的脚下流成了小河。这不仅仅是因为苏维尔等人的攻击，更因为那些剧烈的电流——他和洛伦一样，都是这个法阵的“献祭”。
  电光在艾维的身周纠缠，劈出道道伤口。艾维每走一步，浑身上下就会像花洒一样喷射鲜血。
  而他毫不在乎，他的脸上，只有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已经……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我了，哈哈哈哈哈！”
  艾维仰天狂笑，手指苍穹。
  在那里，光柱射破天际，庇护着光荣之都的圣光天幕越来越薄。
  在那里……一道巨大的黑暗旋涡正在缓缓诞生。那是苏维尔曾多次在战场上见过的，天灾本体出世时的模样。
  “该死——”
  苏维尔怒吼一声，强行催动着自己的双腿，就要向着胡德冲去。
  然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般的沉重。他甚至无法移动自己的手指。
  瞬间，他的意志也有些模糊，甚至……有些动摇。
  “我为什么要和他战斗……为什么……”
  “我们都是不死族……都……听命于……伟大的天灾……”
  一个个念头浮现又破灭，不停干扰着苏维尔的意识。那种感觉糟糕至极，简直像是患上了精神分裂，苏维尔只得拼命地和“自己”的“思维”作战。
  艾维依旧狂笑不已：“哈哈哈哈，天灾已经清醒了！！！”
  “小小的不死族啊，臣服于天灾的伟力吧！”
  “无论你拥有什么秘密——此刻，在天灾的注视下，必将一览无余！！！”
  站立一旁的安娜和胡德，也只觉得一阵浑身发冷、汗毛炸立，仿佛被恶兽注视。然而那目光并非来源于任何野兽，而是来自于天上，来自于那道巨大的黑色旋涡。
  天灾似醒非醒之间，仅仅只是一个念头，便已经有了这样浩瀚的威能。
  “是谁……吵醒了我了……”
  并非是任何语言，而是一种意志的波动，直接灌输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艾维颤抖着手掌，喃喃自语：“就要完成了……马上就要完成了！”
  “献祭了我自己……献祭了我的妹妹，这个空间法术，就要完成了！”
  “天灾哦——去看一眼吧！只要看上一眼！”
  “在那片圣光天幕的下面——隐藏着您最想要抓住的那个人啊！！！！！”
  艾维狂吼着。一旁的王座上，电光汇聚，洛伦的惨叫声愈发激烈。
  “不要害怕……妹妹，不要害怕。”
  艾维泪流满面，似哭似笑，似疯癫，似崩溃。他颤抖着声音说道：“牺牲，这是为了拯救世界……所必要的牺牲。”
  “变成不死族吧，妹妹……然后，献出你所有的血液！”
  “打破那片圣光的天幕！！”
  “不——”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倔强的声音从王座上响了起来。
  洛伦哀嚎着、惨叫着、痛苦地挣扎着。可是尽管如此，她的声音里却依旧蕴含着一股力量，那是一种不屈的傲慢，一种不肯放弃的坚持。不仅仅来源于她贵族的矜持，更来自与她骄傲的灵魂。
  “我不会向你屈服的——艾维——绝不！！！！”
  电光霹雳之中，一道紫光陡然亮起。
  那是一道深沉的、带着强烈亵渎和邪异的紫光，带给众人的感觉，甚至是不输天灾的邪恶与冰冷。
  那道紫光以洛伦为中心，瞬间爆发开来，直接压制住了法阵的蓝色电光。
  “那……那是……”
  艾维傻掉了。
  他呆呆地站在王座底下，仰头看着王座上那道紫色的身影。紫光中，洛伦妙曼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现，在她的身后，紫色的光晕隐隐形成了一道眼睛的形状。魔瞳张开，俯视着王座下的所有人。而瞳孔的中心，一抹剧烈不可直视的紫色亮点，正是洛伦的右手手掌。
  “那是……”
  “祸乱？！！！”
  安娜震惊的声音传来。
  “那是祸乱的力量？！”
  “不——这不可能！！！”艾维不可思议地大声吼道，状若疯狂，“你怎么可能拥有祸乱的力量——你怎么敢，去接触祸乱？！最傲慢，最矜持，最自豪于贵族血脉的你……”
  “是你？！”忽然间，艾维似乎反应了过来，他猛地扭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安娜，“你带她去了祸乱世界？！”
  “她被感染了？！”安娜也显得极度不可思议，她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洛伦，“她居然已经被感染了吗？！”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以洛伦为中心的法阵，电光突然变得紊乱了起来。受到祸乱之力的干扰，这些电光变得无所适从，混乱不堪，再也无法构成一道完整的法阵。
  光柱瞬间黯淡了下来。
  天穹之上，那片湛蓝的天空，也一下子变得混沌不堪。那道穿透了天幕的光柱，突然开始扭曲，就像是被干扰了信号的电视屏幕。
  天幕后面，那座雄伟城市的剪影，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不——”
  艾维不甘心地大吼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冰冷而浩瀚的意志强硬地闯入了众人的脑海。
  “是你……吵醒了我吗？”
  “无论有什么理由……不可饶恕！”
  愤怒。
  仅仅一丝丝的愤怒，却令众人感到一阵脊背发凉。众人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行驶于海面的小舟，迎面瞧见了一座巨大的冰山。然而冰山的下方，却是更加庞大、完全看不见边界的暗影。
  这就是天灾的伟力。
  “不……”
  艾维不甘心地怒吼着，却无济于事。
  他的身体开始片片崩裂。
  几乎是眨眼之间，这个蓝焰家族的叛徒、神秘学大师、接近史诗级的死亡骑士，这个似乎背负着巨大秘密的人，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便已经化成了灰烬。
  天灾的目光，似乎已经落在了这一片土地上。
  苏维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被捏紧。尽管他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可是那种灵魂都要被冻结的感觉，却还是让他心悸不已。
  天灾的目光仿佛如同实质一般，擦过艾维化作灰烬的躯壳，直直地冲着苏维尔望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洛伦爆发出的紫光突然开始收紧。
  冲天的光柱骤然明灭，闪动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光柱的光芒陡然扩张，将苏维尔、小骷髅、安娜、胡德等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下一个瞬间，光柱缓缓消散。
  风停云止，天空中的巨大旋涡也不复旋转。那片湛蓝色的天空，宛若海市蜃楼，缓缓退去。随之而来的，是荒芜之地上空永不消散的深沉阴云。浓浓的黑云再一次铺满了整个天空。
  只留下天灾的本体，一个巨大的黑暗旋涡，还在静静地漂浮、旋转着。
  而血怒男爵的城堡里面，一片狼藉的王座之下。
  苏维尔、洛伦等五人的身影，俨然已经消失无踪。